万众瞩目的辽东军演终于到了。
根据戚继光与李成梁的部署,军演当天,戚继光将参演鸳鸯阵以及车炮兵的组合,兵力一万。
李成梁最擅长骑兵突袭战,但这次他交给了副将李平胡以及长子李如松负责,毕竟他年纪也大了。
他自己这次率领一万步兵参演。
而李平胡与李如松各率领一万骑兵提前两天出发,要求分别从铁岭、凤城赶往抚顺,演习长途奔袭战。
戚继光与李成梁各率领一万士兵于军演头一天抵达抚顺。
军演当天,李成梁的步兵率先进行对抗演习,而后是李平胡与李如松率领的骑兵奔袭演习,最后才是戚继光的鸳鸯阵以及炮兵联合作战演习。
届时,朱翊镠与王象乾、朱八戒乘坐战车参观,请来的其他部落代表也同样安排有战车。
东州堡、马根单堡、散羊峪堡,三堡以及沿途都有哨兵值守。
步兵对抗演习在东州堡,骑兵突袭演习在马根单堡,鸳鸯阵以及炮兵联合作战演习在散羊峪堡。
以朱翊镠为首只负责观摩的人,还有以李成梁为首参演的人,全部各就各位,只等总指挥李成梁一声号令。
壮观的场面自不必多说。
人山人海,但纪律严明。
辰巳之交,李成梁一声号令,军演正式开始。
步兵的演习中规中矩,至少在朱翊镠看来说是这样。
军士所持的武器为藤牌(盾牌)、腰刀、狼筅和长枪。
与后世阅兵当然没法比,但在这个时代应该还是算高的(当然也得抛去西方国家已经出现的现代化武器)。
可同样得承认,步兵对于善战的蒙古族与女真族而言威慑力有限,无论变化出多少种花样来,近距离的搏杀都不被蒙古族与女真族看好,因为他们更擅长骑兵冲杀。
但在朱翊镠看来仍有可取之处,演练技术的主要着眼点,可以说是用“辩证法”的原理来分解动作。
比如,每一个动作都有相对的两个方面,身体有防盖和没有防盖的两个部分,姿势有动和静、正面和侧面的两种因素,有攻击有防御,有阴有阳……
操练近身武器,也和拳术、舞蹈的原则相似,任何一个姿势都可以作三段式分解,开始——稍微休息而转变——继续进行又迄于静止,用戚继光的术语来说,就是“起——当——止”。
这些姿势又按不同的形态,有着各种各样离奇的名目,比如像什么骑龙式啊,仙人指路式啊,铁牛耕田式啊,姜太公钓鱼式啊等等。
就专业性而言,朱翊镠只是个门外汉,他最多会看好不好,是否先进,但要说现场指导也不在行。
其实在戚继光、李成梁之前(准确地说只是戚继光之前),在军队中受到重视的是个人武艺。能把武器挥舞如飞的士兵才是大众心目中的英雄好汉。因而各地的拳师、打手、盐枭以至和尚与苗人都被招聘入伍。
等到他们被有组织的倭寇屡屡击溃以后,像戚继光他们又觉悟的将领才意识到,一次战斗的成败并非完全决定于个人武艺。
戚继光练兵的方法已经带到北方十几年了,除了要求士兵娴熟技术外,就充分注意到了小部队中各种武器的协同配合,每一个步兵班都配置长兵器与短兵器。
比如在接战的时候,全长十二尺有余的长枪是有效的攻击武器,但它的局限性是必须和敌人保持相当的距离,否则长枪就会变成废物。
故而戚继光、李成梁对步兵班做了如下的配置:队长一名,火伕一名,战士十名。十名战士有四名手持长枪作为攻击的主力。
其前面又有四名士兵:右边的士兵持大型的长方五角形藤牌,左边的士兵持小型的圆形藤牌,之后又有两名士兵手执狼筅,即连枝带叶的大毛竹,长约有一丈三尺左右。
长枪手之后,则有两名士兵携带“镋钯”,镋钯为山字形,铁制,长七八尺左右,顶端的凹下处放置有火箭,即系有爆仗的箭,点燃后可直冲敌营。
如果将这种配置的步兵班加以排兵布阵,就可衍化成著名的“鸳鸯阵”了。
右边持方形藤牌的士兵,其主要任务在于保持既得的位置,稳定本队的阵脚。
左边持圆形藤牌的士兵,则要匍匐前进,并在牌后掷出标枪,以引诱敌兵离开有利的防御位置。
引诱如果成功,后面的两个士兵则以狼筅把敌人扫倒在地,然后让长枪手把敌人刺死戳伤。
最后两个手持镗钯的士兵负责本队的后防,同时警戒侧翼,必要时还可以支援前面的伙伴,构成第二线的攻击力量。
从操练中可明显看出,这个十二人的步兵班是一个有机的整体。预定的战术能否取得成功,依靠每个士兵的分工合作,少有个人突出的机会。
因为戚继光总督蓟辽,所以辽东步兵班也有他的特色在里头。
稍后李平胡与李如松率领的辽东骑兵,其中包含享誉天下的辽东铁骑,估计戚继光的特色就少了。
辽东铁骑有一部分是李成梁自己花钱蓄养的士兵,也可称之为家丁,指导军演的肯定是李成梁父子。
正因为辽东步兵有了戚继光的参与指导,所以操练时一再申明全队人员密切配合的重要性,而作战时更是将一体赏罚作为纪律上的保证。
从操练中可以看出来,步兵班的十二人一组的战术规定,当然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在敌情与地形许可的条件下,全队可以一分为二,成为两个横队与敌人拼杀。
也可以把两个镗钯手照旧配置在后面,前面八个士兵排成横列,长枪手则分列于藤牌手与狼筅手之间,这样去攻击敌兵。
不一而足。
虽然在朱翊镠看来,步兵确实没有摆脱农民气息,也就是与现代化还相差甚远,但也必须承认,终其戚继光与李成梁的一生,可以说,这都是他们的主要战术。
同时代的军事家中,提出军队战术现代化的建议与思想,只有俞大猷,可惜他已经死了好几年。
但俞大猷的建议始终没被采纳,因而壮志未酬饮恨而终。俞大猷本人不可能理解,他的建议所涉及的问题和要引起的后果,已经超出了军备问题,乃至波及到政治。
就是朱翊镠也只是让张居正暂时参详研究,试着改革,而不敢大刀阔斧式的立即进行。
比如俞大猷曾就提出并要求亲自率领“闽广大船数白艘,兵数万”。
如果一旦成为事实,那么有关各省的财政就要从原来的小单位之间的收支而变成中央统一管理才行。
与之相应必须作出改变的,中央后勤必须配套跟上,人员必须增加,而且必须一扫苟且拖沓的作风,保证规格与数字的准确性,才能取得预期的行政效果,以与现代化军事技术相配合。
然而,俞大猷没有像戚继光、李成梁那样遵从现实的预见到,在他死后好几个世纪,上面这些情况在这个以农业经济为基础的国家里没有发生根本的改变。现代化的技术与古老的社会组织冰炭不容。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因为朱翊镠具有后世的思维,俞大猷想使军队现代化的计划,还要推后几个世纪。
即便是朱翊镠,也只是在尝试,与张居正一道改革研究当中,尚未投入到任何一场实际战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