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起来,万历皇帝就哈欠连天,仿佛熬夜熬了一个通宵。
这也难怪,张居正一离京,万历皇帝顿时精神抖擞,忽然有一种倍感轻松想要放飞自我的感觉,还没等到天黑,他就跑到坤宁宫王皇后那里去了。
平常觉得王皇后不合他兴致没啥兴趣,可就在张居正离京的当天晚上,他就急不可待地与王皇后宽衣上床。
而且还恨天亮得太早,好像新婚燕尔一样,一晚上不折腾几次都叫不上如胶如漆琴瑟和谐?
万历皇帝虽然至今尚未诞下儿女,平时对王皇后也提不起多大兴趣,但七情六欲与常人无异。
多少年来李太后、张居正、冯保三座大山对他管教太严,尤其是老师张居正……如今,张居正一旦离京,他算是真正尝到了鱼潜渊底龙翔九天的快乐。
原先对王皇后提不起兴致,可现在似乎大不一样。
去坤宁宫,他一闻到粉黛之香,触到肌肤之腻,一腔欲火就腾的一下子蹿起来。
王皇后原本属于冷淡的性子,忽然间收到万历皇帝的热情攻击,她还有点儿不习惯。
这不,早上曙光微熹,王皇后听得回廊上哒哒哒的靴声,知道那是喊他们起床的内侍来了。
可万历皇帝刚好醒了过来,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一只手无意间摸到了她那不该摸的地方……顿时兴致又来了。
……
坤宁宫的一名内侍敲了三声木梆,高声喊道:“恭请万岁爷、皇后娘娘起床——”
按宫内的规矩,若逢三六九例朝的日子,万历皇帝起床的时间是寅时三刻,如果不上朝,则于卯辰初交时分起床。
任凭风霜雨雪春夏秋冬,这时间都不可更易。
从万历皇帝登基,至今已有十年了,李太后绝不允许大儿子万历皇帝睡懒觉,除了春节那几天恩准他多睡半个时辰之外,平常都必须准时起床无误。
一是宫中规矩不可更改,二是李太后嘱咐冯保以及内侍,一定要代替她对万历皇帝严加管束,不允许万历皇帝有一丝半点玩愒之心而懈怠政事。
正因如此,所以内侍每天都要准时敲梆喊万历皇帝起床,无论他是在乾清宫,还是在王皇后所处的坤宁宫。
敲梆喊过之后,不消片刻,就有负责替万历皇帝、王皇后穿衣梳洗的内侍和尚寝局的女侍进来,替他们整理房务。
今儿个不是例朝的日子,万历皇帝与王皇后夫妇起身穿戴梳洗完毕后,便双双前往慈宁宫、慈庆宫两位太后处叩问早安。
这是万历皇帝必不可少的一项功课。每天如此。
回来用过早膳,万历皇帝一天的学习与政事才按部就班地开始。
一翻辰牌,他就准时出了坤宁宫向乾清宫西暖阁驱步走去。
这时候,万历皇帝的贴身内侍周佐正在回廊上侯着,而且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万历皇帝心情大好,所以主动问道:“周佐,看你眉开眼笑的,有啥喜事儿?”
见万历皇帝发问,周佐腰身不由得一软,躬了身子回道:“回万岁爷,您吩咐奴婢办的事儿,奴才办妥了。”
“什么事儿?”万历皇帝好像忘记了似的。
“均州窑的花盆啊!”
经这一提醒,万历皇帝马上记起来了。
前两日御花园的莳花火者(低级太监)给乾清宫搬来了几盆芍药,其中有一株绿芍药极为名贵。
恰值芍药花朵欲开未开,花瓣绿如翡翠,万历皇帝很是喜爱。
盯了好一阵子,他叹道:“这花真是好看,只可惜栽花的盆子太差!”
周佐见缝插针,站在一旁忙应道:“万岁爷言之有理,常言道好花插在牛粪上是极为恶俗的事。这只盆子,奴婢看和牛粪差不多。”
万历皇帝随口一说:“你传旨御花园,让换掉这个盆子。”
周佐回道:“万岁爷,御花园的盆子都是从景德镇烧制运来的,哪里有好的?要换,咱得换一个宋朝的均瓷吧。”
“均瓷?”万历皇帝眼睛一亮,咂摸着嘴,喃喃地道,“听说,钧瓷的窑变最为珍贵,这可是古董,从哪儿找去?”
周佐诡谲一笑:“万岁爷,有倒是有,在棋盘街的一家古董店里,奴婢看见了一只均窑出土的大红窑变花盆,若是买来配这株绿芍药再般配不过了,就是贵了点儿。”
“能有多贵?要多少银子?”万历皇帝的兴趣一下子被勾了起来,摆出一副不得到誓不罢休的架势。
周佐回道:“奴婢问过,店家要两百两银子。”
万历皇帝对钱的概念原本就不是很强烈,加上他只惦记着张居正要离京,所以很兴奋,心下不由得思忖道:花两百两银子买一只均窑古董花盆,说贵也不贵。
心下既然已经判了肯字,万历皇帝一挥手道:“做生意哪有一口价的?你去和店家砍砍价,看能降多少。”
周佐答道:“万岁爷,您不妨给个底价,奴婢好去与店家磨磨嘴皮子,看能不能砍下来。”
万历皇帝想了想说:“最多一百两银子,你去谈,若谈成了,朕再奖赏你十两银子。”
这会儿,听到周佐已经把花盆弄了回来,万历皇帝满心高兴,连忙问道:“花盆在哪儿?”
“在西暖阁。”
万历皇帝当机立断,随着周佐走进西暖阁,果然见有一只花盆正搁在大文案旁边的黄花梨木花架上。这只花盆大约口阔一尺八寸,通体猩红,窑变后的蚓线,丝丝缕缕透着温润的孔雀蓝。
万历皇帝只是拣耳朵知道一点点窑瓷的知识,若稍稍深究却是个十足的门外汉。
但这只均瓷,毕竟有点与众不同,万历皇帝一看就喜欢,他摩挲着花盆问:“周佐,这只花盆你花了多少银子?”
“回万岁爷,奴婢谨遵旨意,实花银子一百两。”
万历皇帝听了一乐,得意地道:“怎么样?生意就得谈吧?商家都心黑,若不砍价,岂不让他们白白多赚走一百两银子?”
周佐猴儿精一个。
其实撺掇万历皇帝买的那只均窑花盆,他早去寻过价,店家报的是三十两银子,他对万历皇帝说要两百两,万历皇帝开价一百两,外加十两赏银。
他去内府供用库领了一百一十两银子,实际上只花了三十两,便把那只花盆买回来了。
几句话的事,净赚八十两银子不说,还落得万历皇帝的褒奖,周佐心里头美滋滋的。
“万岁爷何等英明?”周佐逢迎地道,“奴婢按照万岁爷的吩咐到那家古董店,把万岁爷报的价格报给店家,他见奴婢成心要买,起初死活不肯降价,奴婢装作生气的样子拔腿要走,一百两银子的生意,店家岂能轻易放过?店家赶出门,生拉硬拽将奴婢拉回去,答应了奴婢的开价,花了一百两银子,将这只均窑极品花盆抱了回来。”
周佐信口胡诌的买卖过程,万历皇帝听了分外高兴,还夸赞道:“周佐,看不出来你还会做买卖哈!将来有机会,碰到合适的内廷采购的差事,朕委你几回。”
“多谢万岁爷!”周佐乐滋滋的两片嘴唇如同抹了蜂蜜,谦虚地道,“奴婢这点本事,还不是万岁爷调教出来的?俗话说棒槌挂在大路边,三年也会学唱曲儿。奴婢在万岁爷身边六年,再蠢的人,也都开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