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不要过虑,臣先行回去了。”申时行翻身上马。
尽管李太后感觉有许多话要对申时行说,可时间太晚,加上在途中,她心情又十分沮丧。
也就没有挽留申时行了。
李太后闭上双眼,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似乎仅剩一股莫大的空虚感。想着张居正离世,如今小儿子又离开,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越想越觉得累……
而且,这次又将大儿子压制住——这可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可如若不然,让她怎么办呢?本来两个儿子自小就没有公平对待过,总感觉亏欠小儿子。
或许这次离别就成了永别。再不为小儿子一次,以后哪还有机会?
然而从大儿子神情举止上看,并不能理解她这个当娘的苦衷。
这让她十分苦恼,想着回宫后,还得开导一番大儿子。
正郁闷着,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
“娘娘!”
“冯公公?”李太后神情陡然一振。
“娘娘,是奴婢。”
原来,冯保刚才确实溜了,他不希望掺和进刚才的情景当中去。
可他也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躲在路旁特意等候李太后。
申时行觉得这时候与李太后谈话不方便,可冯保没有这种感觉。
“冯公公怎么赶来了?”
“娘娘,奴婢与申先生一道早就来了,只是害怕没敢现身。”
“你害怕什么?”
“原本潞王爷也不打算奴婢,可后来不知怎的潞王爷改变了主意。所以,奴婢不仅提前知道潞王爷今晚要秘密离京,而且阳康和赵灵素他们今晚出宫也是奴婢特意安排的。奴婢害怕被万岁爷追问,所以,所以……”
“冯公公,要不上轿说话吧?”
“娘娘,尊卑有别,这样不妥,奴婢可不敢与娘娘共乘一轿。”
“我有许多话要与冯公公说。”
“奴婢一样有许多话要对娘娘说,可绝不能同乘一轿坏了规矩。况且这事儿若被传了出去,肯定会有人嚼舌根,奴婢担当不起。娘娘,还是让奴婢陪你闲聊会儿,有些话待回宫再说不迟。”
李太后稍有沉思,回道:“好吧,冯公公言之有理,那回宫再说。”
这样,冯保只是陪着李太后聊些无关紧要的事儿。
……
朱翊镠坐在车子里,回想刚才与万历皇帝对峙的那一幕,恍如梦中。
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也不想追究万历皇帝是如何发觉的并追了上来。
反正有李太后的懿旨,他觉得自己安全了,应该没人敢来找茬儿吧。
见朱翊镠沉默不语,赵灵素弱弱地道:“潞王爷还在生素素的气吗?”
“没有啊!”朱翊镠脱口而出,“幸好素素提前告诉我娘实情,今晚若不是我娘在,我无论如何也走不了,素素别胡思乱想,我还得感谢你呢。”
“别别别……”赵灵素连连摆手,“潞王爷不怪我就心满意足了。”
“怎么说,素素也是为我好嘛。”
“多谢潞王爷体谅!”
“从今往后你们都得改口,不要称呼我为`潞王爷`了。”
“那叫什么呢?”
朱翊镠灵机一动,“叫`大哥`如何?”
“嗯。”
“好。”
赵灵素和李之怿都点头答应。
“哦,对了!刚才我娘叫你们上轿,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也没说什么。”赵灵素回道,“无非就是嘱咐我们平常不要惯着朱大哥。娘娘这是第一次见过之怿姑娘,对她很是满意哦!”
“娘娘她人真好!”李之怿忍不住夸赞道。
“之怿姐姐,你叫娘娘叫什么?”赵灵素忙诧异地问道。
“叫娘娘啊,难道不对吗?”
“错当然是没有错,可之怿姐姐不是应该随大哥叫娘娘一声`娘`的吗?”
“……”李之怿无言以对,脸色羞红但满心的欢喜劲儿难以掩饰。
……
冯保一直陪李太后到慈宁宫。
夏天的天一向开得早,回来时天色差不多都已经亮了。
本来,这个时间点儿的人都容易犯困,可冯保一点都感觉不到。
李太后的情绪也差不多少。
所以主仆二人都不用问谁先开口,便心有灵犀一般聊开了。
当然,肯定围绕着朱翊镠展开。
“冯公公,有件事我很好奇,镠儿为什么提前告诉你行踪,却不告诉我这个当娘的、反而需要隐瞒呢?”
这是李太后回慈宁宫后问冯保的第一个问题。
言下之意:冯公公只是儿时的“伴伴”,难道还亲密过我这个当娘的?
冯保如是般解释道:“娘娘,潞王爷害怕离别,之所以不提前知会娘娘,就是害怕引起不必要的伤感。”
这的确是朱翊镠的本意。
当然也不是全部,有些话朱翊镠不知道该怎么说,哪怕是极度信任他的李太后,所以就想先溜后奏。
对冯保这个解释,李太后也只能点头姑且相信,随即她又问道:“冯公公是否已经知道镠儿要去哪里?”
冯保想了想,还是不忍心欺骗李太后,坦诚地回道:
“娘娘,老奴确实知道潞王爷的行踪。潞王爷要去荆州府江陵县祭拜张先生。对于张先生的离世,潞王爷觉得深有愧疚,当初是潞王爷指导胡诚给张先生动手术,还夸下海口说怎么着也得为张先生续命七八十来年,这下可好?张先生说走就走,动完手术不到半年就过世了,潞王爷深深感到自责。”
李太后幽然而叹,尽管张居正辞世的消息已经有好一阵子了,可无论何时只要一说起张居正的死,她整个人好像立即没劲儿了似的。
说话的声音也减弱了一半:“镠儿想去江陵就去呗,可为什么一定选择秘密离京的方式呢?搞得皇帝也追过去,生了一肚子的怨气。待得天亮,都不知道去如何劝他。”
提到万历皇帝生气,冯保当然也害怕,连李太后都感觉棘手,那他就更不用说了。
冯保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娘,老奴以为,万岁爷和潞王爷之间,这样一场冲突,终究是少不了的。既然如此,那晚来不如早来,一旦过去了就没事,老奴相信万岁爷会懂得的。别人或许不知道,但老奴清楚,放走潞王爷,其实娘娘承受的压力最大。”
李太后微微点头,想着现如今恐怕也只有冯保懂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