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是锦衣卫所属机构,专理诏狱(皇帝钦定的案件)。
尽管万历皇帝并未明确指示,而是让刘守有自己看着办,可朱翊镠和严清还是被刘守有带到了北镇抚司。
这里是他的地盘。
然而起初刘守有并不这样想,他想将朱翊镠和严清送到刑部暂时收押。
毕竟无论怎么看朱翊镠都是一块儿烫手山芋,弄不好就会惹火上身。
可刑部也不傻啊。一来万历皇帝没有明确下旨,二来像朱翊镠这种级别的刑部哪敢轻易收押?
北镇抚司本是以处理皇帝钦点的案件为主,还是北镇抚司自己消化吧。
所以刑部拒绝收押。
这样与刑部交涉无果,刘守有只好请朱翊镠和严清到北镇抚司。
对,是请,也没打算收押。
无它,原因很简单,对朱翊镠和严清尚未调查审问。
然而,朱翊镠和严清都不同意。他们两个意见出奇的一致:既然都已经进来了,那该蹲监还得蹲监。不能因为他们两个身份特殊便特殊对待。
没辙,刘守有拗不过,只好将朱翊镠和严清两个关进监狱。
……
李太后心神不宁地回到慈宁宫,感觉脑子嗡嗡作响一片混乱。
她不断派人出去打听消息,看万历皇帝到底想如何对付朱翊镠。
还有,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将朱翊镠押到哪儿去了。
很快,打听到朱翊镠和严清暂时被关在北镇抚司诏狱里。
李太后火烧火燎,原因有二:一是感觉万历皇帝越来越强势了,她已经完全不是对手,想救朱翊镠无疑就是难上加难;二是担心朱翊镠“取而代之”的想法被泄露,甚至传到万历皇帝的耳中,那这个问题就变得严重了。
想了想,她决定晚上探监。
之所以选择晚上,也是为了避讳。
李太后来到北镇抚司诏狱时,差不多已是一更天。
斯时更鼓沉沉,万籁俱寂,刚刚钻出天幕的下弦月,撒下点点寒光,朦朦胧胧照得大牢门前一对石狮子,更显得面目狰狞阴森恐怖。
砭人肌肤的晚风,在阒无人迹的巷道上扫掠而过,更让人产生那种阴阳未判大限临头的恐惧。
一交酉时,戒备森严的诏狱就把大门关闭,夜间办事都由耳门进出。
得知李太后要来,刘守有和管理诏狱的狱典一直不敢离去。
而李太后要来探监的消息,刘守有已经派人通知万历皇帝了。
这会儿见李太后一身便装从女轿下来,刘守有与狱典立即跪迎。
李太后着急,废话也不多说,直接让刘守有前头带路。
刘守有和狱典忙起身,要把李太后领进朝房。
“人关在何处?”李太后问。
“请太后娘娘明鉴,臣原本确实没打算收押潞王爷,只求问他几个问题。”刘守有忙回道,“可惜潞王爷和严清都不同意,执意要关进诏狱牢房。这样,可以堵住世人的嘴,他们在牢房里睡觉也能睡得安心些。”
李太后道:“那就直接去牢房,不进朝房了。”
刘守有道:“回太后娘娘,牢房里鬼气森森,连把椅子凳子都没有,太后娘娘还是去朝房升坐,臣吩咐捕快速去将潞王爷带来便是。”
刘守有是担心牢房里还关押着其他犯人,会把李太后吓坏。
故委婉阻拦。
可李太后想着,一来不希望自己仗着太后的身份搞什么特殊,二来觉得朝房里仍有闲杂人等,或许还不如牢房里安全,故不领情。说道:“不必多言,快前头带路,直接去牢房。”
刘守有没辙,只得命令狱典扛一把椅子,一行人转弯抹角去了。
虽然已经是深夜,牢房门口依然布满岗哨,守牢的锦衣卫兵士盔甲护身持刀而立,如临大敌不敢有丝毫松懈。
狱典命令兵士卸下牢房门杠,亲自开锁,然后恭敬地侍立一旁。
刘守有领着李太后、付大海踏进牢房甬道。狱典殿后。
走了约莫十几丈远,便看到甬道两旁都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单人牢房。
除了向着甬道一边的是厚重木栅之外,剩下三面墙壁都是一尺见方的石头垒砌而成。
每隔两三丈远,甬道上就挂着一盏风灯,火光昏昏,暗影幢幢,站在甬道之上,真有一步跨入地狱之感。
李太后生平第一次来到这种恐怖的地方,乍一闻到令人作呕的霉臭味与血腥味,顿时让她不寒而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也许是听到李太后她们脚步声的缘故,原本是一片死寂的牢房忽然起了小小的骚动。
虽单禁一室犹刑具加身的囚犯们都昂起头来看一帮人哒哒走过,不知深更半夜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太后随着刘守有和狱典刚走过四五个房间时,突然听到一阵声嘶力竭的叫骂声:
“我操,你八辈子奶奶,你们看看,这只老鼠一尺多长,把老子的脚啃的只剩下骨头了。”
出于好奇,李太后停下脚步,朝传出骂声的牢房看去。只见一名囚犯躺在窄小的土炕上,被铁链锁得死死的而不能动弹,一只肥硕的老鼠正趴在他的脚背上啃噬着腐肉。
看见又听见有人来,那只大老鼠闪动一下身子,却并不逃走。
只瞪着绿莹莹一双豆粒眼睛,警惕地注视着木栅外的人影。
而被这只大老鼠啃噬过的脚背,真的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
看了这等凄惨的景象,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关着就行,为什么不松绑他们?”李太后关切地问道。
“回太后娘娘,这里都是重要的或等待秋决的囚犯。”
李太后“哦”了一声,便挪动脚步。
刘守有领着她一直走到最里头,又见一道铁门,并有四人把守。
狱典做了一个手势,其中一名狱卒掏出钥匙打开铁门。
走进去两三丈远,又见一扇小门。
李太后走进这扇小门,才发现这里原来是一间四面没有窗户、看似密不透风的小石室。
这本是囚禁钦犯之地。
朱翊镠自求关在这里。
李太后进去时,朱翊镠正蜷缩在土炕上,背对着小门睡得迷迷糊糊。
刘守有示意狱典放下椅子,然后狱典躬身退了出去。
“刘指挥使,你也出去吧!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李太后一摆手。
“遵命。”
刘守有带着狱典应声而去。
屋子里只留下李太后、付大海和朱翊镠三人了。
见朱翊镠犹自酣睡不醒,李太后便轻轻地咳嗽两声。
朱翊镠身子微微一颤,转过脸来迅速揉了揉眼睛,像是白日做梦似的一看来人竟是李太后。
朱翊镠连忙翻身坐了起来,惊喜地喊了一声:“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