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有一名近侍进去禀报。
过不多会儿,郑妙谨果然带着万历皇帝出来了。
不过,郑妙谨走在前头,俨然没有将万历皇帝当作皇帝。
并且,万历皇帝不仅走在后头,身边一左一右还有两名近侍跟着,这让明眼人一看,显然还是被挟持的状态。
见万历皇帝终于出来了,外头立即鸦雀无声,但持续的时间极其短暂,随即便人头攒动,并有侍卫高声呼喊:
“陛下!”
“陛下!”
“……”
万历皇帝只觉得鼻子一酸,眼睛登时湿润了。这些天,他几乎看不到一线希望,除了王皇后,居然没有看到一位支持他的人,让他的心凉透了。
从最开始他将希望寄托在陈太后的身上,但陈太后以李太后尚未回京为由婉言拒绝了他;
随即又将希望寄托在张鲸身上,结果张鲸似乎看清楚了局势不再端水,明确表态支持朱翊镠;
终于等到李太后回来,李太后却带回来张居正还活在人世的消息,一下子将他希望几乎全部击碎了;
最后申时行与周佐来,等于也是之乎者也不敢表态……
万历皇帝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但他不服气,不肯轻易认输,正是这股劲儿才让他支撑到现在。
眼下终于看到有人支持他了,不惜冒险围堵翊坤宫……
虽然没有一个拥有话语权的人,但怎么也有近千的队伍,看到这一幕,又让他如何不感动?
以前不觉得,这时候他才发现,真心支持他的人是多么难能可贵!
然而,一切似乎都已经晚了。
这一次两宫太后要废他,他能感觉到是动了真格,懿旨都已下发;而不像上一次,虽然将他拉到奉先殿列祖列宗面前忏悔,那多半是吓唬他的,让他记住教训以改过自新。
如今正如郑妙谨所言,他已然成了废帝,只等一道程序。
“陛下,请说话呀!”
“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卑职们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救您出去。”
“对对,卑职们今天来了翊坤宫,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请陛下说话,给卑职们指示。”
“……”
世上任何时候,终究还是有不怕死的人,呼声居然有点高。
“钧儿!”见眼下这般形势,李太后当然有点着急,她说道,“你难道想看着皇宫乃至天下大乱吗?”
“娘,孩儿并不想如此,但你们一个个可曾考虑过孩儿的感受?”万历皇帝以质问的口吻,终于开口了。
叫嚣的侍卫不再呼喊,现场再一次安静下来。
“钧儿,娘扪心自问,”李太后痛心疾首地摸着自己心口处,“若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见你采取如此偏激的方式急切想要树立威权,娘便不会一心向佛不再理会朝中事而会出面阻止了。反而是钧儿你,何曾考虑过娘的感受?娘代替钧儿秉持国政的十年,极度信任张先生,可钧儿一亲政,便立马儿清算张先生,还要抄他的家,若非群臣阻止,钧儿居然还要开棺戮尸,这是打娘的脸,妥妥的打娘的脸,钧儿知道吗?”
“说来说去,娘心里还是放不下张居正。”万历皇帝听到开口闭口又是“张先生”,心头的火气更是被点燃了,“既然如此,娘去江陵城又何必回来?”
“钧儿——”李太后大喝一声,“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枉费娘与张先生含辛茹苦教导你,事到如今,你竟不知悔改,还死不承认自己做错了吗?”
“孩儿没有做错!”万历皇帝情绪激动固执地嚷道,“张居正眼里根本就没有孩儿这个皇帝,他纯属咎由自取。孩儿身为一国之主,当然有权以任何方式处置他,到底错在哪儿?”
“钧儿太让娘失望了!”李太后摇头叹息,一副痛苦的模样。
“娘也让孩儿失望。”万历皇帝不依不饶,眼睛里充满了恨意。
“那钧儿想怎样?”
“既然你们一个个都憎恨朕,以下犯上企图谋反,全然不将朕放在眼里,那朕也绝不会让你们好过。你们所有人都听着,眼下朕依然是皇帝,可被他们挟持不得自由,只是他们还不敢杀朕。你们要冲出皇宫,通知禁卫军三营以及各路军马前来勤王护驾方是正途,仅靠你们尚不能成事。”
万历皇帝终于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此前他在翊坤宫正殿大厅就想对外头的人说,可当时他还不敢冒险,因为说出这样的话,等于是孤注一掷,怕郑妙谨更不会答应放他。
可眼下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感觉这是唯一的机会,倘若再瞻前顾后,那恐怕真的永无翻身之日。
心想在皇宫里他被挟持,自然斗不过两宫太后与朱翊镠、郑妙谨联手,可在京城他不是有神机营、五军营和三千营那三大禁卫军部队吗?在外面他不是还有朝廷各路大军吗?只有各路大军纷纷勤王护驾,他才有翻身的机会。
“钧儿难道真想看到天下大乱吗?”李太后斥道,她已经来不及悲伤。
“娘,孩儿不甘心。”万历皇帝忽然觉得自己又有几分胜算了。
朱翊镠终于也按捺不住了,朗声说道:“娘,放了眼前这些人,就让他们按照皇兄说的去做吧,看到底有多少军马前来勤王护驾。”
“镠儿……”李太后看着朱翊镠。她本想着,眼前这队禁卫倘若冥顽不灵,将他们全部诛杀以绝后患便是,可没想到朱翊镠居然让全部都放了。
不过瞧朱翊镠异常坚定的眼神,她欲言又止并没有多说什么。
朱翊镠接着又说道:“你们听着,皇帝就在你们眼前,可凭你们这些人救不走他,你们能够前来护驾,这份心值得赞赏,但我希望你们冷静地认清眼下的局势,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也不要给国家添堵制造混乱……”
“你这个逆臣贼子,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们?”一名侍卫打断了朱翊镠。
“有本事站出来,看我有没有资格教训你。”眼前人头攒动,又被刘守有与张鲸带来的厂卫挡住了部分视线,朱翊镠的确没看清是谁打断了他。
“就是我,有本事杀了我。”
娘的,还真有不怕死的,只见一名侍卫立马儿跳了出来。
朱翊镠拨开人群,走到前头。端详着那名侍卫:“你有种,报上名来。”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王大锤是也!”
“好一个正义凛然的王大锤!你难道不怕死吗?”
“人生自古谁无死。”
“说得好,既然说我没资格教训你,那改天请你喝酒,你来教训我两句。”
“……”王大锤怔愣望着朱翊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间不知所措。
他站出来,本抱着必死之心,可谁知朱翊镠根本不按套路出牌,非但没有斥责他,还说请他喝酒让他教训?
这,这,这,还有天理吗?
不仅王大锤那侍卫傻眼了,在场的就没有一个不傻眼的,都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朱翊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虽然许多人也知道朱翊镠行事往往出人意表,可这演的是哪一出?
然而,万历皇帝似乎很了解朱翊镠这位对手,大声呼吁道:
“你们可千万不要听他忽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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