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临阁的筵席虽然还在继续,但气氛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改变。
起初朱翊镠刚一进来时,那两百来号侍卫无一不是怒目而视,若非心意已决誓要支持万历皇帝,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们也断不敢坐着这里。
然而小水牛一显露身手,加上朱翊镠的提醒,他们中有些人不淡定了,在他们眼里这可是关系着生死,至少是关系着未来的命运与前途呢。
眼下这般情景,且不说外头还潜伏着多少人,这一点不用脑子用脚都能想到,虽然不一定是朱翊镠所造成的,但肯定也是为了他而来。
单看凤临阁膳厅里头朱翊镠带来的十几个扈从都难以应付。
看来挟持朱翊镠是没有指望了。
因为里头的人如果不能三下五除二将朱翊镠顺利拿下,那外头潜伏的人很快就会冲进来。
既然如此,那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是摆在他们面前的大问题。
宫廷侍卫可不是一群只会动手不会动脑的莽夫。
支持万历皇帝只是出于忠诚,绝非头脑一发热就来了。
反正人都已经来了这是事实,如果朱翊镠要他们死,那没办法,他们只有放手一搏;可如果朱翊镠再给他们一次选择的机会,那就要慎重考虑。
思前顾后想到这儿,有些宫廷侍卫的内心不禁有些动摇了。
尽管尚未在行动上明显表现出来,但其实心境已经大不一样。
所以当朱翊镠继续问宫廷侍卫还有谁想教训他时,突然间都沉默了,但肯定也不是所有侍卫都想沉默。
而是因为当有侍卫感觉面对形成气候的他人意见与自己意见相左时,会出于本能的迫于群体压力,害怕自己会因为意见与他人不合而被孤立,所以采取沉默或者改变自己意见的方式来寻求与他人的统一。
在这个过程中意见的公开表达和沉默的扩散逐渐形成螺旋。一旦感知自己意见表达或许不合群了,他们自然就有所顾虑,所以宁愿选择沉默,而且还会呈现出扩大的趋势。
尽管宫廷侍卫并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但朱翊镠已经从沉默的螺旋中感觉到了这个变化。
“潞王爷,过了今晚我们这些人是不是都不会有好下场?”
终于有侍卫在沉默中开口了。
但这一问已经再也不是教训,而是表达自己的担忧。
朱翊镠会心一笑,摇头说道:“我若真想对付你们,白天你们就离不开翊坤宫,晚上我更不会来到这里,与你们坐在一起喝酒。”
“这么说,潞王爷不会杀我们?”
“天下不会就你们这些人反对我,难道我要将他们全部抓起来砍头吗?”朱翊镠反问。心想枪打出头鸟,要杀人也不会拿你们侍卫下手啊。
“那潞王爷总得要惩罚我们吧?”又有侍卫问道,继而又补充一句,“今晚来的这些人,可都是明确反你的。”
“无论是今天白天还是今天晚上,你们并没有因为冲动而造成流血事件,我感谢你们。”朱翊镠诚挚地说道,“至于惩罚,如果你们愿意接受我的惩罚,那就罚酒三杯,过后既往不咎。”
说着,朱翊镠又一次举起酒杯,认真地问道:“你们以为如何?”
虽然人多场面大,但安静得可怕。
对于宫廷侍卫而言,这时候一个个内心中无异于在战斗。
他们在焦灼中,也在衡量中。
“好,我喝。”忽然有一名侍卫站起来,“希望潞王爷言而有信。”
这名侍卫也没有多说,就说了这句话,便自斟自饮三杯,喝完便坐下。
朱翊镠点头投过去感激的一瞥,而后悠悠言道:“我知道你们今晚约我来这里是想挟持我,逼迫我交出皇兄。你们应该感到庆幸没有这么做。我欣赏你们的忠诚,但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摆在你们面前,而你们却执意要为自己的忠诚付出代价,我觉得并非明智之举。
“想反我的人肯定不止你们,但像你们这样付出行动的我想不会很多。罚你们三杯酒,你们愿意接受就喝了,以后你们仍是宫廷侍卫;可如果不愿意接受就别喝,我不会怪你们,只希望你们将反我的心暂时压住且看今朝。好了,我就说这么多,接下来你们自己看着办。”
“潞王爷如此坦诚,我喝!”
“好,我也喝!”
“喝。”
“……”
一时间宫廷侍卫纷纷举杯,都是自斟自饮三杯,以示愿意接受朱翊镠提出来的那所谓的惩罚。
但也仍有不伏烧埋的。
约莫有三分之一的侍卫坐着一动不动,甚至怨毒地望着朱翊镠。
“娘的!你们真是没有骨气!”其中就有一名侍卫愤愤地吼道。
又是短暂的安静。
这时努尔哈赤也忍不住开口了:“骨气固然可敬,但能当饭吃吗?能赋予你们美好的前程吗?不客气地说,你们这叫愚忠,并无可取之处。”
“你这外族蛮夷,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们?”那名侍卫满目凶光。
努尔哈赤不紧不慢地道:“我不是教训你们,只是友情提醒你们该如何为人处世。倘若觉得我的言辞冒犯你了,那对不起!我虽是外族,但你我一样,说话的权利人人平等。”
“哼,我就不信你一个人真能挑我们二十个。”
“师父说今天是来喝酒而不是打架。”
“谁是你师父?”
“哦,忘了告诉你们,我师父就是潞王爷。”努尔哈赤指着朱翊镠,继而又威风凛凛地说道,“如果在战场上,别说二十个,就是两百个两千个我都不惧。相信你们以后有机会见到。”
“何不今日就让我们见识见识?”那名侍卫依然不死心。
“倘若我赢了呢?”
“那我们誓死追随潞王爷,如果潞王爷不接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那名侍卫慷慨激昂地说道。
“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们全都认可?”努尔哈赤望着依然坐着无动于衷的那约莫三分之一人。
“好,一言为定。”取虽然不是全部三分之一人答应,但也代表了多数心声。
“师父,徒儿愿意一试,请师父下令吧。”努尔哈赤站起来请示道。
“酒菜还没吃完呢。”
“师父,没吃饱更好,吃饱了还怎么战斗?”
“我的意思是,打完之后大家还可以坐下来一起吃吗?”
“潞王爷,当然可以。”还是刚才那名侍卫,“倘若我们失败了,而潞王爷又不弃的话,我们愿意给潞王爷赔不是,继续做在一起把酒言欢。酒菜凉了,让他们再热一下便是。”
“好!”朱翊镠痛快地答应了。
“可一对二十,如果他败了呢?”那侍卫指着努尔哈赤。
“他败了,我跟你们走。”
朱翊镠言之凿凿地回道。他对努尔哈赤还是很有信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