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秦无衣在屋顶找到羽生白哉时,他身旁的屋檐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七八个空酒壶,手中那瓶酒也所剩无几,羽生白哉眺望远方,眉宇蓄满惆怅。
秦无衣捂着腰,吃力的坐到他身边,一言不发也望向他视线所及的方向,那只鹞鹰掠过夜空,周身镶嵌着月辉留下一道剪影,悠扬高亢的鹰鸣划破月夜的沉寂。
秦无衣递过去一壶酒,相视无言,两人仰头豪饮。
羽生白哉未见醉意,却平添几分愁容,秦无衣始终没有说话,只是接连斟满羽生白哉的酒杯,因为他知道,任何言语在此刻都不及杯中那烧口辣心的烈酒能让羽生白哉平复。
“落叶他乡树,寒灯独夜人。”羽生白哉抹去嘴角酒渍,神情黯然落寞。
“还是错了,意境不对。”秦无衣浅笑,仰头杯尽,对仗工整回了一句,“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
羽生白哉偏头瞪了他一眼:“你还是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你就是枯坐到海枯石烂,也登不上东渡的船。”秦无衣耸耸肩,并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昨日,遣唐使团启程离京,此刻船已经出海,羽生白哉原本应该在那艘船上,阔别故国八年,秦无衣能体会他归乡的喜悦,以及现在的愁绪,只是他并不擅于安慰别人,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羽生白哉酒入愁肠。
“下次东渡遥遥无期,你明明有机会归国,为什么执意要留下?”秦无衣问。
“大使被妖物所害,我作为护卫难辞其咎,不查明真相何以有颜面归国。”羽生白哉叹息一声,“唐廷虽对此事重视,但却草草了事,三司会审结果只提大使贪恋风尘女子,被图财害命,对妖物一事始终缄口不提。”
秦无衣双手撑在身后说道:“意料之中的事,妖乱长安导致人心惶惶,朝局不稳,上至太后下至文武百官,都对妖祸忌讳莫深,太后更是极力想要掩饰妖邪之说,这个节骨眼上,章英纵被妖物所害,传扬出去岂不是扰乱时局。”
“可真相并不是这样。”羽生白哉据理力争。
“真相,在你看了何谓真相?”秦无衣反问。
“我们亲眼所见,大使是被妖物迷惑心智被残杀。”
“我们……”秦无衣摇头苦笑,“一名死囚和花魁,再加上异邦护卫与一名捕快,你真以为我们所言就是真相?你这脑子什么时候才能和你刀术一样精进,别说只有我们四人,就是天下悠悠众口,也不及朝堂上那个只手遮天的太后,她一句话就能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才叫真相。”
“难不成泱泱唐廷,就不论是非曲直?”羽生白哉愤然说道,“三司以大使触犯唐律为由上疏,新帝已废黜大使客卿之职,大使向来官声清廉,明明被妖物所害却含冤莫白,背负放浪形骸骂名,不但有损国体,而且他在故国妻儿也会因此事受辱,我护卫不力才导致大使遭此横祸,誓要查明妖案真相还大使清白。”
“你入唐八年,在国子监熟读九经,中土礼仪法典烂熟于心,殊不知你最该看的书却没看。”秦无衣深吸一口气。
羽生白哉一愣:“什么书?”
“商君书!”
“我,我没听说过有此书。”
“商君书是一本**,你没听过也在情理之中,此书自诞就被严厉封禁,只有历代帝王和储君有资格阅读,被称为天下第一**,全书十八篇,概括治国之道是历代帝王的必读典籍。”
“既然是治国典籍,为何被封禁?”
“书中有驭民五术,堪称全书精髓所在。”秦无衣视线落在羽生白哉腰际的影彻上,语重心长说道,“兵勇器利,只是武夫所为,想要万夫莫敌,只有驾驭黎民百姓的君王能做到,你倒是真应该看看此书,就会明白是非曲直并不是民心所向,而是君王的权谋之术,换做是你,是一名异邦大使的被害真相重要?还是社稷安危重要?”
羽生白哉:“你,你是说,即便唐廷查明妖案真相,也不会公之于众?”
还没等秦无衣开口,顾洛雪端着一碗药上到屋顶,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生怕有药汁溅落,药碗送到秦无衣面前,手被烫到,摸着耳垂抱怨:“秦大哥,你怎么又忘了喝药。”
“我感觉喝酒比喝药管用。”秦无衣接过药碗,不畏惧生死的人,却对面前这碗汤药皱起眉头,“你不是回大理寺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不回来,你们没一个人会记得按时喝药。”顾洛雪坐到秦无衣身边,回身看了看楼下宅院,忧心忡忡说道,“牧谣姐的伤势也不见好转,回来这么多天,都没见她出过门,送去的药也没喝。”
羽生白哉也回头望向聂牧谣的房间,她因为自己才身负重伤,羽生白哉为此一直心有愧疚,回来后每天都去看望聂牧谣,可她总是无精打采,像只猫蜷缩在被窝里,送去的饭菜也丁点未动:“牧谣又没喝药?”
顾洛雪:“去扣门没人应,想必是牧谣姐已睡下了。”
“她的肩伤不碍事,过段时间就好了。”秦无衣说道。
羽生白哉心急如焚:“差点穿透后背,这还叫不碍事?”
“比这还重的伤她都受过。”秦无衣如临大敌盯着手中汤药,深吸一口气喝了下去,汤药苦口,呲牙咧嘴直摇头,然后不以为然说道,“歇息几天就好了。”
羽生白哉放心不下:“不成,我还得去看看。”
“放心吧,她有九条命,这点小伤要不了她的命。”秦无衣把他拉了回来,视线移到顾洛雪身上,“大理寺那边调查可有发现?”
顾洛雪无精打采回答:“章英纵的命案已经盖棺定论,真凶图财害命后潜逃,大理寺发出通缉文榜。”
羽生白哉:“你当时也在场,就没有提到妖物之事?”
“提了啊,可没人信啊。”顾洛雪一脸无奈,“什么神社、御神子还有络新妇我都说了,同僚还以为我得了失心疯,本想直接禀告越公,不料越公身体不适,大使的命案移交给刑部和御史台协查。”
“就,就这样不了了之?”羽生白哉愤愤不平。
“章英纵虽是遣唐大使,可在朝为官,他的命案当由御史台负责调查,大理寺也不便插手。”顾洛雪无可奈何叹息。
羽生白哉:“大使被卷入妖案,极有可能与宋侍郎的密奏有关,可查得密奏下落?”
“秦大哥叮嘱过,不能提及密奏一事,不过事后我前往前往章英纵住所查验过,并没发现宋侍郎的密奏。”顾洛雪心思缜密说道,“而且我也不认为密奏在大使手中。”
“为何?”羽生白哉追问。
顾洛雪:“宋侍郎遇害前在西市密会的人身份已经核实,是章英纵的心腹,也是遣唐使团的人,但此人只从宋侍郎那里得到了当票,还未来得及交给章英纵就遭遇不测,就是说大使也不知道密奏的下落。”
羽生白哉点点头:“密奏的内容极有可能与山河社稷图有关,既然大使都不知晓此事,为何还会被妖物所害?”
“宋开祺被妖龙残杀,赫勒墩死于天罚,但凡与宋开祺有过关联的人都死于非命,章英纵也不例外,可赫勒墩与章英纵都和密奏没有关系,可见他们的死另有原因。”秦无衣摸摸下巴,想到章英纵后背那块被割走的皮肤,“刺青上到底是什么呢?”
“刺青会不会就是密奏的下落。”羽生白哉眼睛一亮,“妖案扑朔迷离,也许大使早就得到了密奏,并且妥善收藏起来,以防万一将密奏下落刺青在身上。”
“我倒不这样认为,就算大使已经得到密奏,藏匿的地方只有他一人知晓,何必多此一举刺青在身上。”顾洛雪摇摇头说道,“再则,妖物若想要获取密奏,为什么之前不动手,偏偏要在大使归国前才将其残害。”
羽生白哉神情凝重:“或许妖物和我们一样,也是刚刚才获悉大使与宋侍郎有关联。”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顾洛雪满脸愁容,见秦无衣在一旁默不作声,“秦大哥,你有什么看法吗?”
“如果,如果章英纵真的已经得到密奏,并且打算把密奏的下落刺青在身上……”秦无衣自言自语,抬头看向二人,一本正经问,“如果你们是章英纵,会把刺青刺在什么地方?”
两人面面相觑,不明白秦无衣干嘛会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
羽生白哉埋头想想:“胸口,我会刺在胸口。”
“我,我也许会刺在手臂上。”顾洛雪说。
秦无衣提起酒壶意味深长说道:“章英纵是刺在后背。”
“你考虑这个干嘛?”羽生白哉一脸茫然,“刺青刺在什么地方与妖案有什么关系?”
“不对!”顾洛雪突然一怔,“胸口和手臂都可以自己刺,但后背……”
羽生白哉恍然大悟:“还有另一个人在!大使后背的刺青是另一个人刺上去的!”
“密奏事关重大,而且章英纵为人谨慎,宋开祺灞桥遇害之后,章英纵就更知密奏非同小可,知道的人越多他就越危险,绝对不会让这个秘密有他人知晓。”秦无衣一边思索一边说,“但问题是,章英纵根本还没有得到密奏,那么他在后背刺的又是什么呢?”
羽生白哉揉了揉额头:“妖物是为山河社稷图而来,难不成刺青也与此图有关?”
“就是说,除了密奏之外,还有我们没发现的秘密。”顾洛雪神色焦灼。
“刺青内容暂时不得而知,但这些都不是关键。”秦无衣喝了一口酒。
“关键是什么?”羽生白哉和顾洛雪异口同声问。
秦无衣凝眉眺望远方:“关键是给章英纵刺青的那个人。”
羽生白哉和顾洛雪对视,都没领悟秦无衣的意思。
“章英纵官拜客卿,不会蠢到把会危及性命的东西刺到身上,唯一的解释,章英纵明知刺青会让自己身处险境,但却不能违抗。”秦无衣偏头看向二人,“我不好奇刺青的内容,但很想知道,这个能让章英纵不惜违反唐律,甚至心甘情愿赴汤蹈火的神秘人到底是谁。”
顾洛雪迟疑少许:“宋侍郎。”
“不会是他。”羽生白哉斩钉切铁说道,“两人虽互为知己,但还算不上生死之交,大使苦思故国,一心想要归国与妻儿团聚,宋侍郎还不足以让大使以身犯险。”
“是的,不应该是宋开祺。”秦无衣点点头,“可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还有谁能让章英纵为其出生入死。”
一支响箭窜上夜空,在保宁坊方向绽开。
顾洛雪霍然起身,从腰间取下月渎:“是大理寺的讯箭,距离这里不远,我得马上赶过去增援。”
“已过宵禁,为何还有讯箭示警?”秦无衣问。
“我回大理寺才得知,近日城里又有命案发生,死者死状皆恐,大理寺为追踪凶徒,秘密在各坊留下暗哨,若有异样以讯箭为令,各门守卫合围缉拿。”
羽生白哉也站起身:“凶徒是人还是妖?”
顾洛雪神色踌躇:“大理寺说是**,不过在我看来是欲盖弥彰,死者皆为男子,死状诡异可怖,而且凶徒接连犯案,若是人断然躲不过兵卫围剿,十有**是妖邪作祟。”
“妖魅所害之人都与山河社稷图有关,既然犯案行凶,想必也是这个缘由。”秦无衣放下酒壶,“走,去看看。”
保宁坊在城南,靠近明德门,坊间多驿舍为进京考取功名的生徒和乡贡提供住所,只接待官客,不招待庶民,加之时逢常举,坊内驿舍住满各地学子。
等秦无衣三人赶到时,金吾卫与守军兵甲已将街坊四周大门围堵的水泄不通,武侯参将骑于马上,披甲持戟调派兵卫严阵以待,并已下令保宁坊自戒严起,闲杂人等不得擅自进出,违者当场斩决。
秦无衣被拦在坊门外,向顾洛雪递眼神,她亮出紫金鱼符,武侯参将一看连忙下马:“末将奉令坚守坊外四门,身有铠甲不便恭迎上官,还望诸位免罪。”
“将军有军令在身不必多礼。”顾洛雪感觉这枚紫金鱼符可比她的腰牌管用的多,连武侯参将都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坊内有何异动?”
“更夫见街东头驿舍内有烛火,遂前往查看,发现一名生徒惨死在房内,死状与前几日遇害者一样,随即便通报巡街使。”武侯参将不卑不亢答道,“末将奉命受四门,坊内命案详情还不知晓,还请上官移步详加勘验。”
秦无衣一行人入了坊门,在兵卫带领下来到驿舍,虽是接待官客的住所但也分高低贵贱,生徒最为末等,多是没有被各州道官员举荐的寒门学子,衣食住行自然比不得有功名在身的乡贡。
来到命案房间,走在最后的秦无衣微微皱眉,反复嗅闻几次竟然没有闻到丁点血腥味,外屋陈设简陋,遇害生徒的包裹放在桌上,上面还有针脚绵细的补丁,打开包裹,里面只有几件换洗旧衣,看来又是一名穷寒学子。
来到内屋,验尸的仵作转身迎接。
顾洛雪单刀直入:“死者何人?”
“死者乃宣州的仕子,与同乡三人一共进京赶考,平日都留在驿舍苦读,未与人结怨,更无财物可劫,死者尚有体温,推测遇害时间不久。”
“死因是什么?”顾洛雪追问。
仵作一时哑口无言,支吾了半天才开口:“在下不明。”
“不明?”顾洛雪一愣。
仵作向旁边退出几步,当众人看见死者那刻全都瞠目结舌。
死者还保持着生前最后的姿势,端坐在矮几前,桌上油灯昏暗,死者单手拿着一本书孤灯苦读,火光映照在他面容上,羽生白哉不由自主蠕动喉结。
那人浑身干瘪,皮肉紧紧贴在骨架上,双眼暴凸面目狰狞,像一具被风干多年的干尸,秦无衣掌灯上前细细查看,顿时心生骤然一惊,死者全身竟然没有一滴血,难怪他刚才闻不到血腥味。
仵作神情焦虑:“在下验尸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死状,实在难以明断死因。”
“近日发生的命案,死者都与他一样?”秦无衣问。
顾洛雪点头:“死状皆同。”
羽生白哉走到秦无衣身边,逐一检查死者身体,目光最后停留在死者颈脖出,上面有一道明显的淤青,死前应该被什么东西勒缚,刚一轻轻触碰,死者头颅竟然斜斜倒在肩膀上,吓得顾洛雪都尖叫一声,羽生白哉身上摸到死者颈骨,发现里面骨骼尽碎,不管是什么东西缠住死者颈部,但力道之大让秦无衣都暗暗吃惊。
羽生白哉撩起死者头发,在后颈找到一处细微伤口,周围有少许干涸的血渍,骇然一惊,抬头看向秦无衣:“他先是被拧断颈骨,瞬间致死,然,然后再被吸食干体内所有血液!”
秦无衣深吸一口气,瞬间勒碎颈骨不是做不到,现在这个屋里,他和羽生白哉都可以做到,但没有人能在短时间内吸干一个人全身的血,看来顾洛雪猜测的没错,凶徒并不是人而是妖邪,想到这里,秦无衣重新打量面前的干尸,妖物所杀的人都与山河社稷图有关,但眼前这名寒门学子刚入京不久,秦无衣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他为何会被妖物所害。
夜风袭来,吹拂桌上灯火摇曳。
窗户急促的拍打在窗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秦无衣收回思绪,起身走到临街窗边,从上向下观望,在坊内搜寻的兵卫,手中火把勾勒出坊间街道的布局,回想起之前领路的兵甲所言,更夫在上楼后,隔着门上油纸见到有黑影夺窗而出,想来,妖物在行凶后就是从这里逃离。
秦无衣仔细检查窗檐,在一处缝隙找到一缕轻柔洁白的绒毛,放在鼻尖嗅闻,骤然眉头蓄起褶皱。
顾洛雪见秦无衣神色有异,上前询问:“秦大哥,你发现什么了?”
秦无衣刚要开口,门外一名武卫急匆匆冲进来。
“报,保宁坊北门有异动,凶徒试图夺门逃窜被金吾卫围攻,凶徒负隅顽抗杀伤兵卫数十人,围剿过程中凶徒负伤,但突破防线向兰陵坊方向潜逃,目前已至光福坊附近,武侯参将已率兵追缴。”
秦无衣隔窗远眺,陆续有响箭升空示警,看方向凶徒一路在向东北方逃逸,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已出了两个坊区,可见凶徒移动速度极快。
“可看清凶徒长相?”顾洛雪问。
武卫:“夜黑灯昏,凶徒突防迅猛,未能看清容貌。”
秦无衣对羽生白哉微微点头,他心领神会,身形敏捷翻窗上了屋顶,沿着响箭的方向疾驰,矫捷的身影片刻功夫就消失在夜幕下我屋檐中,秦无衣将那撮在窗边发现的绒毛收好,与顾洛雪走出驿舍,留守的武卫将之前发生打斗的地点圈禁,顾洛雪查看一番,在墙桓见到四溅的鲜血,一路蔓延至北门外。
顾洛雪转头对秦无衣说:“凶徒伤的不轻,应该走不远,按照响箭示警的路线,凶徒是想逃窜出城,我率一队武侯前往通化、春明两门堵截。”
秦无衣蹲在地上查验血迹,以凶徒的伤势,不管是人还是妖,都躲不过羽生白哉的追击,若顾洛雪能在东北方向两门设防就更万无一失,刚想点头许允突闻一声鹰鸣,秦无衣抬头又看见那只鹞鹰,敏锐的鹰眸在夜色下犹如炽亮的星辰,展翅翱翔于夜空,整座长安城在它的俯瞰下纤毫毕现。
秦无衣起身,视线追逐鹞鹰的身影,在三声鹰鸣后,秦无衣的目光望向通善坊的方向。
“秦大哥,再不设防,恐凶徒趁乱逃逸出城。”顾洛雪在旁边催促。
秦无衣不为所动:“跟我来。”
顾洛雪跟在秦无衣身后不知所措,回头望向接连升空的响箭,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但自从鹰鸣回荡那刻起,秦无衣就对示警的响箭视若无睹,秦无衣在屋顶上急行,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那只鹞鹰,顾洛雪有些跟不上秦无衣的身影。
一直追到通善坊才看见停在屋脊上的秦无衣,顾洛雪蹲到他身旁,看见秦无衣伸手触摸在屋脊的砖瓦上,气喘吁吁正想开口问为何不追凶徒,而一路向相反的方向奔袭,话刚到嘴边,顾洛雪神色骤然一惊,目光落在秦无衣的指尖,月色的清辉照亮了他指尖那抹殷红。
顾洛雪移动视线,斑驳的血迹顺着屋脊蔓延,顾洛雪指头沾染少许血迹,还能感觉到残留的些许余温,想必滴落的时间不长,再转头望向东北方,已经很久再无响箭升空,这才意识到倾巢而出的兵卫从一开始就追错了方向。
秦无衣在指尖细细搓揉,在血迹中找到几丝细微柔弱的毛发,被侵染成血红色,但末端的洁白无瑕与之前在窗缝发现的那撮绒毛浑然一色,秦无衣表情更加肯定,重新抬头望向前方,犀利而深邃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无尽的夜色,依旧在追逐那只鹞鹰矫捷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