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想也没想,“谢星洲,别说这种让我会看不起你的话。”
当年,他说要离开崇城奔赴帝都,他说“夏夏,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不敢耽误你,我们分手吧”。
她没做挽留,只问了他三遍“你想好了吗”。
每一遍,他都说“是”。
谢星洲低声一笑,笑得眼眶湿润,“看不看得起,这些都是虚的。”
夏蝉抿着唇沉默,凌晨的风吹得她身体有些凉,心里却是平静的,再也不会因为这个人泛起波澜。她突然觉得,给谢星洲践行那晚,出来便遇到贺槐生,兴许就是一种冥冥注定,此后,她被裹挟着卷入他的人生,喜他所喜,忧他所忧,失恋的空落和苦楚渐被填满而不自知。
她打小不是一个有安全感的人,从小幻想着能够受人庇佑,却总在生活的路途中颠沛流离。所以,她崇拜强者,强大得能够让她仰望,她才会倾慕。
从前,她以为谢星洲是这样的人,直到他弃船而逃,留下她一人独自迎对风浪。
夏蝉将罐里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从地上站起来,“早点回去休息吧,你还有弟弟需要照顾,节哀顺变。”
谢星洲跟着起身,却突然伸手将夏蝉手臂一抓,往自己跟前一带,紧接着急促逼问,“夏夏,真的没有机会了?”
“我给过你机会,我曾经问过你三次。”夏蝉使劲一挣,然而谢星洲握得紧,她一下没挣开,便有些恼了,“你放开我。”
谢星洲直视她的眼睛,“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夏蝉斩钉截铁,“没有。”
静了片刻,谢星洲从鼻子里笑出一声,“你看上了贺槐生哪一点?”
夏蝉没想到他竟会提起贺槐生的名字,愣了一下。
“能送你车,送你房子,还是能给你用不完的钱?夏夏,我以为你不是这种肤浅的人。你当年怎么说的,你说你有一个不幸的家庭,令人羞耻的母亲,所以你只想找一个普通人,过安稳的生活。这话,你还记得吗?”
夏蝉心里怒火中烧,紧咬着牙,扬手便是一巴掌。
谢星洲动也没动,笑,“生气了。”
夏蝉再不想跟他纠葛,扭着手臂,使劲挣扎。
谢星洲却就势将她一揽,两条手臂钢铁似的将她紧紧箍在怀里。
他呼吸里一股浓重的酒味,声音沉冷,似是从深渊底下发出:“夏夏,对不起。”
发酵多日,星晖的股价一度跌停,一时之间,人人自危都知山雨欲来,星晖怕是要有大事发生。
董事会召开当日,整个写字楼里,除了键盘和鼠标的声音,所有人心里都捏了一把汗,大气都不敢出。
会议室已经准备就绪,九点半正式开始,会议结果,将极有可能决定星晖是否改朝换代。
陆陆续续,董事步入会议室,贺槐生是最后一个。
会议室大门一关,所有人开始屏息等待。
贺启华在会议桌首席上施施然落座,连日来的网络上不断疯传的丑闻似乎没有对他造成分毫的影响,隐匿多日,他今天再次现身,依然精神抖擞精神焕发。
作为董事长,他自然率先发言,“每到这种时候,我就会想起以前,多少次风雨兼程,大家一道过来了。十多年,不容易,今天星晖又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希望这次,我们依然能够同舟共济。”
在场无一人应答。
贺启华笑了笑,似是毫不在意,“那会议开始吧,资料各位董事都看过了,今天,咱们就来讨论讨论我这份提案。”
“贺董,”忽有一人开口,“董事会需要你对近日流传的新闻做出一个合理解释。”
贺启华摊手,笑说:“我没什么可解释的,清者自清。人这一世,总要遭遇一些莫须有的诋毁。”
“视频和照片又怎么说?”
贺启华逼视这人,皮笑肉不笑道:“你如何知道没有造假?”
这人语塞,“两亿赌债怎么解释?”
“全在我个人名义之下,我既然欠得起,就能还得起。各位今天过来开会,自然就已经对这事儿做过详细调查了,如果有什么详实证据,大可摆上台面,咱们光明正大地讨论,可要是没有证据,那就是污蔑!”这话,贺启华却是向着贺槐生说的。
一时之间,又无人发言。
过了片刻,贺槐生坐直身体,整了整衣领,沉声道:“贺总既然行得端坐得正,那不如先来讨论讨论我的提案。”
他招了招手,便有秘书过来,给各位董事下发材料,材料上明晃晃几个大字:关于罢免贺启华总经理一职的提议。
贺启华瞧了一眼,极为不屑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贺槐生不疾不徐道:“总经理的考核标准,公司章程里有明文规定。近日,贺启华的行为已给公司造成了实质性的名誉损失和经济损失,已不继续担任星晖总经理一职。”
各董事翻阅材料,一时,会议室里静悄悄的。
贺启华冷笑道:“身居高位,总有些喽啰使些下三滥的招数,想拖人下水。好,你想讨论,咱们就讨论讨论。照董事会章程,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同意,提案就算表决通过。咱们不来阴的,公事公办,举手表决吧。”
董事会多半都是贺启华一手扶植起来的人,过去无论任何提案,只要是贺启华想的,便没有不通过的。
贺槐生神情殊无变化,“那就举手表决。”
贺启华盯着他,见他这会儿气定神闲,立时心生警惕,“不如这样,这事儿毕竟伤人情,我也怕有人碍于情面,不敢表达真实想法,咱们这次不如匿名
投票,同意的人要是超过三分之二,我一句话不说,立即让贤!”
贺槐生仍是神情平静,吩咐秘书准备纸条。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写完了。
秘书将纸条收拢一处,看向贺槐生,“开始唱票吗?”
贺槐生点头,
秘书便将收上来的纸条一张一张展开,“同意。”
贺启华微微蹙眉,拿了只笔,在面前的a4纸上画正字。
“不同意。”
“同意。”
“同意。”
“同意。”
……
贺启华笔尖一顿,面色渐而凝重,不由地向贺槐生偷去一眼。
贺槐生仍和方才一样,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同意。”
“同意。”
……
贺启华手一抖,汗出如浆。
董事会一共十七人,眼看着便要超过半数。
“同意。”
“同意。”
……
“等一下!”贺启华突然出声。
秘书吓了一跳,下一个“同”字还没说出口,立即咽了回去。
会议室里,一时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贺槐生看向贺启华,“贺总有什么疑义?”
话音刚落,他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贺启华看他一眼,又盯着他的手机,“小贺总有新邮件,不如看过以后,咱们再接着唱票?”
贺槐生心里一个激灵,急忙拿起手机。
确实是一封新邮件,发信人匿名,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段视频。
贺槐生暗自镇定呼吸,捏着手机从位上站起来,“抱歉,我先去趟洗手间。”
贺启华笑说:“不急,你慢慢看,看清楚,我们等你。”
贺槐生退开椅子,大步走出会议室,穿过走廊,他脚步越来越快,越快越快……
他一把甩上洗手间的门,用几分颤抖的手掏出手机,点开了视频。
夏蝉脑袋里昏昏沉沉,耳朵也似给塞住了两团棉花,所有的声音都像是隔着布袋发出,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
她暗自用力,使劲睁开沉重的眼皮,却听耳畔一道声音,“你醒了。”
夏蝉立即抬起头,过了一会儿,才恢复思考的能力。她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坐在一辆车的副驾驶座上,而一旁驾驶座上,坐着谢星洲。
夏蝉即刻想起来,在天台上,谢星洲拿了块浸湿的帕子往自己口鼻上一罩,紧接着,她便失去了知觉。
“你看,太阳快出来了。”谢星洲打开了两侧的车窗,有风灌进来,远处深蓝的天空,隐约露出浅橙色的一抹,远远的似有涛声。
夏蝉双臂使劲挣了挣,然而全身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力气,“谢星洲,你什么意思?”
“到今天下午,我就放你走。”
夏蝉紧咬着牙,“你他妈什么意思!”
她脑仁发疼,似是在阻止她做进一步的思考,胃里也像是灌进了什么东西,一阵阵的难受。
她费力思考,总算将事情串了起来,“……你在替贺启华做事?你要跟他签合约,这是他跟你提出的条件?”
谢星洲没答,只说:“放心,你很安全。”
“谢星洲,你他妈真是无耻,居然利用我的同情心!”
谢星洲神情平淡,“还有什么,一块骂出来。”
夏蝉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这让她胃里更难受,便觉一股酸气顺着喉管只往上冒,她不得不紧咬牙关,用力呼吸。
“你待到下午就能安全离开,我保证。”
许久,夏蝉觉得胃里稍稍平息了一些,才又开口:“我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你们不会得逞的。”
谢星洲看向她,“你难道不贺槐生会怎么选择?”
夏蝉怔了怔,呼吸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