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多年前,年尧离开了年家村,那一年,年尧只有十五岁,他离开年家村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日子过不下去了,那一年陇州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赤地千里,饿殍遍野,就连年家村的村长都饿死了,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年尧不想坐着等死,于是加入了逃荒的队伍,背井离乡,去往远方谋生了,在此后的五十年里,故乡就只在他梦里出现过了。
在家千日好,出门百事难,外面的日子可不像年尧想象的那么简单,做为一个流离失所的难民,可以说是人比狗还贱,走到哪里都是遭人白眼。
那个时候的年尧,为了几个馒头填饱肚子,可以给人下跪,为了在码头找一份搬货的工作,也可以给人下跪,为了不被巡街的差役驱赶,也可以给人下跪,可以说,那个时候的年尧,膝盖都跪出茧来了,而这一切,只是为了简单的生存两个字。
在无数个夜里,年尧都强烈的想过回年家村,但是,年家村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就只有几块贫瘠的土地而已,回去又能如何,不也是只能饿死吗?
年少的年尧一个人在异乡,放下了做人的所有尊严,日复一日的苟延残喘着,看不到出路的他,不断的迷茫,失望,绝望,然后青春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日子里,一点一点流逝了,转眼间,年尧已经到了而立之年,他离开家乡已经整整十五年了。
人都说三十而立,然而,异乡客年尧却依旧一事无成,每天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吃饭依旧是每天摆在他面前的最困难的问题,所谓的爱情,更是遥不可及,孤独,困苦,心酸,贯穿了他整个青春。
而且多年的漂泊之后,年尧想要回家的渴望也越来越强烈。
可是,每一次当年尧动了回家的念头时,都会被现实击的粉碎,出来的时候是要饭,回去的时候难道也要靠要饭要回去?被家乡人看笑话不说,自己回去了又能如何?
陇州地处偏远,良田无几,回去了不也是饿死吗?
继续漂泊,可能会客死异乡,动身回家,也只能是死在故土而已,年尧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年尧每晚在街角露宿的时候,都会陷入深深的沉思,那是他人生最迷茫的时候,整整十天,年尧终于考虑清楚了,他决定趁着最后的一点年轻时光,奋力一搏,他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衣锦还乡。
也算他走了点小运,他在一家当铺找个长期的工作,终于在外面算是勉强安顿了下来,有了稳定的工作,他便开始存钱,多年的流浪生涯,让他深深的体会到,钱是多么的重要,什么都靠不住,只有身上有钱,才是最有保障的。
就这样,他又熬过了十年,终于存下了一笔银子,此时的他已经年过四十了,捧着手里的银子,他再一次动起了回家的念头。
这些钱,足够他在陇州找一房媳妇,过上简单平淡的生活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一个人。
那天,年尧在街上遇到了一个要饭的,而那要饭的操着陇州的口音,多年未曾听乡音的年尧,格外的高兴,他请那个老乡好好的吃了一顿。
那个老乡吃饭的时候告诉年尧,别回去了,陇州已经住不下活人了,天灾这些年就没消停过,现在**也一茬接一茬,今天盗匪进村掳掠,明天朝廷要征兵东征高丽,现在陇州是十室九空,家家披丧,野狗成群结队的在街上晃悠,活人都不敢出门了。
年尧失望极了,只能暂时放下了回家的打算,然后他替那老乡找了份工作,两人一起继续在外面打拼。
这些年来,年尧在当铺给人打工,学会了很多东西,他从打杂做起,到后来做了记账先生,再到后来成了柜台掌柜,他从当初的目不识丁,到如今已经是学识丰富,鉴宝入流。
那个老乡见状,便提议让年尧自己开店单干,他来给年尧打下手,岂不比给别人打工要强多了?
那个老乡能说会道,年尧动心了,于是便拿出了全部积蓄,开始了创业,人到中年,才开始创业,风险是非常大的,因为他已经是到了输不起的年纪,一旦失败了,就意味着自己一生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就算有心东山再起,那也是岁月不饶人,再难有机会了。
所以年尧格外的谨慎小心,好在他多年来积攒下了不少的经验跟客户,再加上有老乡卖力的帮忙,他的店铺一开张,生意就不错,年尧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过了两年,他就赚到了一大笔银子,成了一个小小的成功者。
然而,鉴宝从未走眼的他,却在看人的时候走了眼,他的那个老乡外表上忠厚实在,但实际上却是人皮狼心,等到他从年尧这里学到了本事,取得了年尧的信任之后,他就悄悄的把年尧的财产给转走了,最后人也不告而别。
年尧的店铺已经亏空殆尽,还欠下了一大笔外债,这个时候,年尧已经万念俱灰,回家的念头他已经不再奢望,就连活着他都已经疲累不堪,于是在一个夜晚,他选择了跳江结束了一切。
然而,他却没有死,一个寡妇救了他,那个寡妇跟他一般大年纪,已经守寡多年,膝下无子,而且家资丰厚,很自然的,两个人便在一起了。
年尧的人生几经磨难,到了这个时候,才真的算安定下来,寡妇很信任年尧,便将家产全都给了年尧,让他东山再起。
而年尧经过上次老乡的事件之后,人生的阅历也更加的成熟,这对他这次的创业成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一次,年尧一飞冲天,经过多年的经营,终于成了一方巨富。
然而,好事不长,在年尧过完六十大寿之后没多久,老伴就先他一步离去了,两人没有子女,失去老伴的年尧再次感到了巨大的孤独落寞,这种感觉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这让他无所适从,他的每一日都在承受着无尽的煎熬。
到了他这个年纪的人,落叶归根的渴望,胜过了一切,终于有一天,他下定了决心,这次他一定要回陇州,他这的一生已经行将走完,如果这次还不能回去,那这辈子,也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于是他变卖了家产,换得了整整三十余万两白银,然后他就打算带着钱财跟老伴的灵柩回陇州。
然而,他也清楚,带着这么多银子上路,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他需要找一个镖局帮他来押运。
他找过几家镖局,都不怎么满意,当有一天,他路过一家叫天龙镖局的门口时,他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