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火光跳跃,高广宁的声音飘忽不定。
“先帝见张天师不肯帮忙,便联系了太平道,许诺了许多条件,孙元朗终于心动,只身进京与先帝密会,双方达成盟约,太平道派精锐高手秘密入京,协助先帝消灭夏侯阀等死硬的门阀。”
“在当时,并没有人知道孙元朗入京之事,各阀依然蒙在鼓里。”高广宁一脸惋惜道:“如果陛下能等上一阵子,待太平道一众高手抵京,而不是只有一个孙元朗,最后的结果可能很不一样了。”
陆云也听陆信说过,乾明皇帝动手太急,才会功败垂成。听高广宁如是说,他忍不住沉声问道:“那先帝为何要提前动手?”
“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高广宁轻叹一声道:“那是冬月里的一天,先帝从皇后娘娘那里回来便暴跳如雷。这时,又有人秘密求见,先帝便让我退下,单独召见了那人。”
陆云微微皱眉,他也依稀记得,当时父皇黑着脸进来,让人把自己抱走。后来等自己回到母后寝宫,便见她满脸泪水,看上去难过极了……
陆云知道内宫的事情,不可能从高广宁处得到答案。便沉声问道:“那人到底是谁?”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高广宁摇摇头,缓缓道:“但能空口无凭就让先帝深信不疑的,显然份量极重。数来数去,还不就是那几家?”
顿了顿,高广宁接着说道:“那人走后,陛下把我叫回来,说夏侯霸已经调兵进京,马上就要发动政变,让平王取而代之!我劝陛下查证后再说,可陛下却坚信那人所言,说来不及了。他决定先下手为强,借着祭奠太后的机会,以身作饵,在报恩寺将夏侯阀一网打尽!”
“为了避免走漏消息,也为了尽量减小对大玄的伤害,陛下当时只召集了自己最信任的一干族人,以及孙元朗和我这样的,几个看上去绝对不会背叛的臣子,秘密谋划了在报恩寺的行动。”高广宁一脸沉痛道:“当时一切行动都十分小心,除了本就该保卫陛下的禁卫,甚至连军队都没有调动。按说万万不会惊动那些门阀才是……”
“谁知,消息还是被人泄露出去,陛下尽可能小心保密的谋划,此时在夏侯阀和平王眼中,便无异于自寻死路了……而且张玄一也在这个时候来到京城,也不知夏侯霸和平王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让他也加入进来。事变当天早晨,我的家眷被白猿社劫持,他们用我的儿女威胁我,调动报恩寺外的禁军,给了张玄一、白猿社主人、夏侯阀、裴阀一众大宗师秘密潜入的机会。”
“结果报恩寺中,先帝刚要对夏侯阀和平王动手,十多个天阶大宗师突然出现,击败了忠于先帝的五名大宗师,赶跑了孙元朗,最后包围了先帝,逼他写诏书逊位!”说到此处,高广宁泪流满面道:“先帝宁死不从,自刎当场……”
好一会儿,陆云才从高广宁的描述中回过神来。
看着泪流满面的高广宁,陆云突然头皮一阵发麻。他清晰记得,之前两次中了夺魂指的对象,都是神情愈发呆滞,直至彻底变成白痴。这高广宁的表情,怎么会越来越生动呢?
“你是不是已经恢复神智了?”陆云冷不防问了一句。
“这……”高广宁不由一愣。
仅这一愣,就足以说明他的确已经恢复神智了!
“你敢耍我们!”保叔登时暴跳如雷,就要拔刀卸下高广宁一条胳膊,却被陆云拦了下来。
高广宁见装不下去,苦笑着点了点头,对陆云道:“殿下刚才对我所用的,是皇极洞玄功上的功法吧?”
“你倒是见识不小。”陆云默认道:“你也见过这门功法吗?”
“那倒没有,这门功法是皇室的至高绝学,我一个外臣如何能见到?”高广宁轻声道:“我只是听说,《太平经》上有一门失传的摄魂**,跟殿下所用的法子类似。加之先帝密会孙元朗时,罪臣就在一旁。听孙教主说,《太平经》的最后一卷被皇室所夺。便猜测那《皇极洞玄功》,就是那《太平经》的癸卷。”
“你倒是挺能猜的。”陆云不置可否的应一声,心中却信了高广宁的说法。他记得,当初在伏牛山对陆枫的手下用夺魂指时,另一人曾大喊说,他用的是《太平经》上的摄魂**!
“听说摄魂**只能对没有打通任督二脉之人使用,因为一旦成为宗师,经脉心神便会强大十倍,任何干扰神志的功法都不怕了。”高广宁继续为陆云解惑道:“罪臣十几年前就已是宗师,否则陛下也不会让我领兵。这些年我虽然受困心魔,功力不进反退,但殿下能控制罪臣十几息时间,也说明殿下的功力,已经远超寻常地阶了……”
“殿下今年还不到十七岁吧。”高广宁说着,满脸狂热的看着陆云道:“果然是天纵奇才,为先帝报仇不是没可能的!”
陆云不由和保叔对视一眼,两人都被高广宁的态度有些搞糊涂了。不知这家伙是被夺魂指影响了神志,还是在为活命耍诈。
高广宁一眼就看出陆云的心思,凄然一笑道:“就知道殿下不会相信我,所以罪臣才想装着中了摄魂**,把知道的都原原本本告诉殿下。”
“你会这么好心?”保叔不屑道:“你这个贪生怕死、卖主求荣的狗才!”
“是,跟你忠肝义胆的杜茂比起来,我是罪该万死的狗才……”高广宁凄然一笑道:“我这辈子最痛苦的,就是当初为了自己的家眷,害死了乾明皇帝。”说着他仰望着洞顶,满目痛苦道:“不仅下半辈子像条狗一样被人耻笑,还把我们庶族崛起的希望彻底毁灭了……”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保叔冷笑道:“你敢说重来一次,你就能像个男人一样,为先帝去死?!”
“我……”高广宁低头与保叔对视片刻,终究颓然摇头道:“这个问题,我不知问过自己多少次,答案都是一样的……我还会背叛先帝……”
“那就是了,该死的叛贼!”保叔一口浓痰啐到高广宁的脸上。他痛恨这些叛徒,甚至超过对夏侯霸的狠。
“呵呵……”高广宁唾面自干的笑了笑,突然流下两行眼泪道:“如果夏侯霸用我的性命来要挟,那该多好啊。可他偏偏是用我的四个孩子,还有我的老爹老娘,我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啊……”
说着,一直表现的镇定自若的高广宁,居然失控的痛哭起来:“先帝啊,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你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愿意为你死一百次,可我做不到让我的父母妻儿,为你殉葬啊……”
看到高广宁的样子,保叔的神情也起了变化,满脸的憎恨和杀意,被一直深埋心底的愧疚所覆盖……
他也有妻儿父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