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女生 完本 排行 书单 专题 原创专区
汀兰水榭 > 其他 > 长宁将军 > 第 20 章〔三更合一。补了个作话。...〕

长宁将军 第 20 章〔三更合一。补了个作话。...〕

作者:蓬莱客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1-12-13 03:44:34

庄氏终于等到摄政王回, 服侍早食。

她是庄太妃身边的亲近人,这些年都跟随太妃居于钱塘西子湖畔,刚回长安不久, 束慎徽叫她不用随侍。

庄氏这趟回京,从张宝口里获知, 祁王摄政之后,竟没几天在王府里好好用过早膳, 几乎都是随意吃了几口便走,听得心疼不已,能有侍奉他用早膳的机会, 怎肯离开, 笑着说道:“还是我来。殿下你坐。”

束慎徽就着侍女奉上的水盂净手,随口似地问:“王妃用了吗?”

“方才已用过。”

他徐徐地呼出一口气, 擦了手进去, 看着面前的满案食物, 想了下,对庄氏微笑道:“朝廷倡俭,我当为百官之先。今日王妃初到, 嬷嬷你考虑周到,理当如此, 不过,往后无须如此,她应也不是虚讲排场之人。”又看了眼寝堂方向, “我若在府里, 不必管我, 嬷嬷你叫人做合她口味的,我随她。”

庄氏笑着应是, 忽然想起一物,迟疑了下,又低声道,“殿下,今早我准备了那道蜜鸭脯,我看还颇合王妃口味……”

她停了下来。

庄氏之所以将这道菜单独提出来发话,是因她介绍给女将军时说得简单,最多也就是听着比寻常菜肴多几分风雅罢了,而实际,大不简单。肉只取三个月的白鸭一块胸脯嫩肉,鸭也不是普通的鸭子,自破壳后,便只喂香米和嫩莼,喝甜泉之水。香米和那甜泉便就罢了,并非不可得,嫩莼却只南方才产。所以这道来自庄太妃吴越故宫的菜到了长安,身价竟翻十倍还不止。

早年,因庄太妃之故,为做这菜,武帝还命专人从南方进贡,后来太妃说太过奢费,不再用这道菜了,但却传出宫外,长安豪门富户争相模仿,宴客更以此肴为荣,为得纯正之名,不惜一掷千金。有需便有市,长安里那专侍豪门贵人的行当里,自然便也有人做起这门生意,专饲这种白鸭。如今南方也未入春,嫩莼绝迹,长安便有以另种暖房嫩菜代替嫩莼饲成的鸭,力求肉质最接近原来口感。但即便是改用了本地嫩菜饲鸭,价也依然极高,又因供不应求,一只便需五十两银子,能抵长安普通小户之家一两年的嚼用了。

今早做了这道菜,庄氏感觉很合女将军的口味,偏摄政王又这么一说,所以提了一句。

她说完,见摄政王的目光扫了一眼食案,不见鸭脯,微微一顿,应是明白了过来,再次看了眼寝堂方向,回过脸。

“她既喜欢,你叫人做便是。”

“是。”庄氏笑着应道。

束慎徽又看一眼外面天光,用了些膳食,起身匆匆回往寝堂。

姜含元已穿好今日前去拜宗庙的礼服,见他进来,朝着自己点了点头,目光便就转了,知他不想看到自己,便也识趣地先出去了,站在寝堂门外的阶前,望庭院里的残雪。片刻后,身后起了脚步声。

他也出来了。纁裳纯衣,缁带韎韐,从头到脚,一身庄重,风神摄目自不必讲了,面上神色,也极是矜肃。

经过她身旁时,他略略停步,道了句“随我来”,便就继续朝前走去,目望前方,和昨夜刚开始面对她时那面上含笑的样子,简直状若二人。

其实他这样,姜含元反而觉得舒坦多了。她岂不知,从这男子朝自己伸手迎她下翟车时露出的第一个笑容开始,全是面皮之笑。

她很确定。因她曾见过十七岁的那位安乐王的笑。那少年笑的时候,眼里若有璀璨的光。犹记当时,他坐于马背之上,微微俯首,笑着看向立在马侧的她,她竟仿佛在他的双瞳之中,望见了自己的影。

十三岁的心灵生在贫瘠荒野地里的姜含元,或便是被那双眼目中的光芒所动,竟就记了很久,至今仍未忘记。

绝非如今的这个男子,纵然他的面上带笑,笑容温和,然而他的眼底,却是波澜不动。

这样最好不过了。他在外如何,和她无关,对着她,他若是不想笑,大可不必笑。

她默默跟了上去,同出王府,一道登上了停在大门外的礼车,前后仪仗,护卫紧随,出发往皇宫而去。

车中之时,二人并肩而坐,他依然严肃,正襟危坐,她更不会主动搭讪,一路无话,到了位于皇宫东南位的宗庙。

礼官及随众皆已就位等候,在庄严肃穆的气氛里,姜含元随身旁男子觐庙,一番折腾。今早刚出来的时候,天光才亮,等到此刻终于结束,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红日高照,然则事仍没完,还要再入一趟内宫。

以束慎徽之位,姜含元便是在兰太后面前也只需半礼,且又平辈,入宫并非是特意觐拜少帝或是兰太后,也无这样的规制。

二人需要觐拜的,是武帝朝的一位李太妃,全号敦懿太皇太妃。

明帝几岁大时,生母母后便病故去了,他是由这位姨母李妃抚育长大的。李妃品格敦厚,又是去了的皇后的亲妹,所以武帝一朝,后宫除安乐王的母妃之外,便以李妃为重了。明帝登基之后,除了名号一项之外,对李妃,实是以太后之礼奉之,加上庄太妃早早归隐养病去了,如今宫中,自然以李太妃为尊,其位如同太皇太后。

摄政王和李太妃的关系也很亲厚,这两年他虽日理万机,却也常去探望太妃,今逢大婚,带着新婚王妃入宫前去觐拜,理所当然。

李太妃日常居住在以她名号而命名的敦懿宫里。

此刻的殿内,太皇太妃坐于主位,其侧陪着兰太后、南康大长公主以及十来位品级皆亲王王妃或等同的皇族女眷。李太妃之下,本是兰太后,但贤王老王妃今日也入宫陪了位,兰太后便定要老王妃上座,老王妃也再三地辞谢,不坐,你推我让,竟就定不下来,最后还是李太妃开口,叫宫人同设二座,一左一右,老王妃这才告罪,勉强坐下。

终于安顿好了座次,外头太监也送进消息,道摄政王和王妃方才拜庙已毕,正往敦懿宫行来,很快就要到了。忽然这时,众人才发现了一件事。

那处为少帝而设的座上,此刻竟还空荡荡的。

少帝人还没到!

众人面面相觑。

少帝心性,早年就不讲了,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皇子,无太子那般的严格教养非要他遵行不可,做些出格的事,也就罢了。但如今是皇帝了,去年秋在兰太后寿日归途中发生的那件事,实在不成体统,被一帮御史批得体无完肤不说,丁太傅更是痛心疾首,连太后出面安抚也是无用,他三次上书摄政王,称罪皆在己,为了大魏社稷,不敢再虚占太傅之位,请摄政王为皇帝另寻贤师。

摄政王当时正忙着治高王之丧,还要分心处理此事,焦头烂额,最后还是他三次亲自登门力请,丁太傅这才回心转意,风波平息。

这才过去多久?

大长公主便转向李太妃,笑问,“太皇太妃可知陛下去了何处?摄政王和王妃应当很快便到,陛下若是不在,恐怕有些不妥。”

她因是高祖晚年所得,所以年纪不大,如今也不过四旬,又因平日养尊处优,看起来更显年轻,但辈分却是极高,和李太妃同等,算是姑嫂,加上李太妃也不是正位,态度自然便没旁人那么恭敬,言谈随意。

李太妃也没应,只望向兰太后。

兰太后方才只顾和贤王老王妃让座,将儿子丢在了脑后,这才发现人竟还没到场!

在场的其余王妃们也就罢了,独自己这个辈分上的姑母,南康大长公主,只见她笑吟吟望向自己,唇角上翘,心情显然不错。

兰太后知她一向瞧不起自己,背地里曾和人拿自己逗乐,说是个捡了漏的便宜太后,偏自己还拿她没办法。

她自己的身份地位摆着不必说,武帝替这个皇妹选的继任丈夫陈衡,也非常人。陈衡祖父是仕魏立国的勋员,官至太师,陈衡自己,不但容貌瑰伟,也非那种靠着荫恩而得功名的闲散勋贵子弟,年轻之时,做过武帝的御前亲卫长,后因功封广平侯,奉旨娶了南康,却又不知何故,再后来,失了宠,被武帝调出了京,如同赋闲。那些年虽沉寂了下去,但如今,他又得摄政王提拔,官居天下重郡并州刺史,是实打实的手里有权的地方大员。其人富有才干,擅抚民,筹饷馈,计粮草,人称萧何之才,日后朝廷若是发起北伐,很显然,必是姜祖望在前带兵,陈衡坐镇后方,二人缺一不可。所以连带着南康大长公主也是脸面增光。

今日这样的场面,儿子却又出了岔子,兰太后只觉丢脸至极,面上却立刻若无其事地替儿子圆场:“陛下今早说是体感略有不适,我便叫他再歇歇,或是因此耽误了,也未可知。 ”

李太妃抚明帝成人,自然也将少帝视若珍宝,问详情,十分担忧。众王妃也面露关切之色。兰太后笑着宽慰:“太皇太妃也莫过于忧心,想必已是好了,我这就叫人去瞧瞧。”

她说着话,眼角风又瞥了眼近旁的南康,觉她表情就是在讥笑自己,心里恨恶不已。

去年她寿日的当天,回来的路上,一是因车在前,二是当时,她在想着心事,竟分毫也没觉察后头的情状。捅出那个大篓子后,兰太后便往儿子宫里派去自己的人,命盯紧少帝,有事立刻向自己回报。此刻也顾不得冤家对头了,说完转头,目光投向候在殿门附近的一个老宫人。那老宫人是她的人,接到她眼神,便就明白,正要出去寻少帝,忽然,殿外呼啦啦地来了一队人,后头全是宫人和小侍,最前那个少年,头戴垂旒珠冠,身穿十二纹章袍服,脚蹬云纹赤舄,不是少帝是谁。

只见他飞步登上了宫阶,晃得冠帽前的十二旒珠飞舞扭结,彩珠噼里啪啦打他脸上。想必是有些疼的,他呲了呲牙,一口气冲到殿外,正要抬脚入内,忽然大约是记起了自己当有的君王仪容,又硬生生地半空收回了脚,立定,自己扯开眼前那一排已经扭结在一起的旒珠,又整了整腰间的组佩,等一切都恢复了原貌,这才双手负后,昂首挺胸,作出一脸正色,迈着方步跨入殿内。

兰太后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大约就是她的儿子了,偏偏他竟突然这样冒了出来。还没和他对过话,兰太后怕露了馅,赶忙站了起来,背对众人,冲着儿子投去个眼风,示意他不要开口,自己替他说话。

束戬却哪里能收到来自他母亲的暗示,看都没看,一开口便道:“太皇太妃在上!母后在上!朕见还早,方才就去书房温习功课了,竟误了时辰,来迟了,请太皇太妃和母后惩罚!”说完又笑眯眯地转向贤王老王妃,喊她“皇伯祖母”,再又大长公主,喊“皇姑祖母”。

太皇太妃只不过略略看了一眼兰太后,便朝少帝含笑点头,招呼他坐到自己近旁来。老王妃则笑赞陛下读书用心,其余众人也都跟着连声夸赞,仿佛全都忘记了兰太后方才说的那话。

独那南康大长公主,瞥了眼神色发紧的兰太后,笑道:“陛下果然用功!体感不适仍读书不倦,丁太傅知道,定会倍感欣慰。”

束戬哪知个中缘由,茫然道,“体感不适?”

大长公主笑着摆手,“皇姑祖母随口一说罢了,陛下没事最好,皇姑祖母也就放心了。”

兰太后忍着心头愤恨,面上勉强挂着笑意,出声插话,“想是陛下后来又好了,便就去书房,连时辰也忘了!”说着又盯了一眼儿子。

大长公主“嗤”地笑了起来。声虽已压得极低,但在这空阔的殿内,依然清晰可闻。

兰太后纵然再八面玲珑,这阵仗也是有些压不住了,脸色变得极是难看。

少帝方才称自己去了御书房才来得迟,众人表面不显,心里却无不认定他是在撒谎,就连他的母亲兰太后也是如此,以为儿子又是去了哪里胡混,忘了时辰。然而其实,这回众人却都错想了。束戬确实是去书房赶功课了,至于他何以如此勤勉,则是他心里打的一个小算盘。

他平日本就机敏,方才只是浑然不觉,此刻见大长公主和自己母亲各自这般模样,也知道这两个女人平日不和,背后就跟斗鸡场里的两只斗鸡似的。再联想到方才说的那些话,心里就大约有数了。

想必是自己来迟,太后为保颜面,信口胡诌替自己找理由开脱,偏巧自己就到了,两头的话对不上,惹来了大长公主的讥笑。

实话说,他既不喜尖酸刻薄飞扬跋扈的皇姑祖母南康大长公主,也厌烦太后抓住一切机会日日夜夜对自己各种耳提面命,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他是两个女人都不想搭理,加上生性还带几分傲气,误会便误会,也懒怠替自己辩白,索性扮傻到底,一言不发。

李太妃望向身畔的贤王老王妃。

老王妃知大长公主一向是连李太妃也不放在眼里的,李太妃也不大待见她。好好的,无端闹了这么一个尴尬场面,兰太后也就罢了,事关少帝颜面,她既看自己,那便是要自己出来打圆场的意思了,少不得只能出来,笑道:“陛下回来就好,快些就座,你三皇叔与叔母,应当快要到了。”

大长公主对贤王老王妃倒是还给几分颜面的,见她开了口,也就作罢。

束戬扭头看了眼殿外,坐到了位上。兰太后稳了稳神,压下羞怒之情,也慢慢归位。其余王妃命妇自然更是若无其事,总算一场尴尬度过去了,这时外头也有宫人来传话。

摄政王与王妃到。

顿时,殿内除了太妃、兰太后与少帝三人,其余悉数从座上起了身,立迎,连大长公主也是不能例外。

兰太后这才感到胸中闷气稍减,听到殿外已是传来了脚步声,抬眼望去,便见一双人影在宫中礼官的引导下,出现在了殿门之外。

昨日从摄政王迎女将军开始,到王府大门外的惊魂一幕,再到少帝连夜出宫,甚至后来高王府里的事,兰太后人在深宫,却是一一有所耳闻。

自然了,她也已从身边人的口里获悉,那个来自姜家的女将军,仿佛并非如先前传言的罗刹模样。但即便是如此,当这一刻亲眼见到的时候,兰太后还是感到了意外。

相同感受的,应当不止兰太后一个。

姜含元的衣着和身畔男子相似,内纯色丝衣,外玄纁两色,衣襟肩落和袖口等处各绣精美纹章,只不过他的衣裳以黑为主,绛红为次,而她则和他相反,通身绛红,只在领缘袖口腰身装饰处为黑。

在周围投来的注目之中,她入内,随后便稳稳地立着,神色潇然,面上分毫也无新嫁娘当有的羞涩或是拘谨,身影纹丝不动。那是一种便若狂沙巨浪迎袭而来,足下亦是难以撼动半分的感觉。她和她那满身庄重而高贵的深红化作了一体,仿若天遇海,山遇川,相得益彰,合该如此。

平日无论朝堂或是别地,但凡若有摄政王在,他便必然会是目光的焦点所在。但是今日此刻,无人再去看他,齐刷刷,全部目光在那一瞬之间,落到了他身畔的女将军的身上。

一时之间,这殿内竟无人发声,直到摄政王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寂静。

他携新婚王妃,向座上的李太妃行礼。

太妃人如其号,敦厚懿德,面带慈爱笑容,让二人免礼,随即开口便关切地询问昨夜遇刺之事。摄政王说,“只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蟊贼罢了,我无事,太皇太妃不必担忧。”太妃斥了声逆贼,又叮嘱他日后多加小心,摄政王一一答应。

太妃端详姜含元片刻,对贤王老王妃笑道:“旧年摄政王曾来探望老身,老身想他至今尚未成家,怕终日忙于国事,耽误终身大事,便劝了两句,那时方知,摄政王原竟仰慕姜家的女将军。如今总算是心想事成,可谓天作之合,我们这些亲长,往后也就再无记挂,可以放心了。”

老王妃也笑应,“太皇太妃所言极是。贤王这趟归京,私下在我面前对王妃赞不绝口,道王妃战名远扬,边城军民提及王妃,无不敬重。我听了,便就盼着快些见面——”

老王妃的目光落到了姜含元的面上,点头,“今日见到,我更是信了。何为女子不让须眉?当如长宁将军是也!我大魏有姜大将军父女如此的忠臣良将,实是社稷之福!”

太皇太妃赞她话说得好。余下众人望着女将军,也纷纷笑着颔首,一时誉声不绝,和气一团。

姜含元施礼,“承太皇太妃与贤王妃谬赞,不敢当。”说完转向兰太后。

兰太后态度很是亲热,也叙了句场面话,“皇帝尚未亲政,登基以来,一切全赖靠摄政王佐理。今日起,除多一亲长,更添一良师。王妃乃我朝将军,日后皇帝弓马武事,若也能得王妃指教,岂非美事。”

兰太后说完,众人也笑着称是,唯独少帝面无表情。

他虽未成年,离亲政也还早,但依然是皇帝。姜含元也朝他行礼。只见他和昨夜判若两人,坐得笔直,目不斜视,受了礼。

觐礼毕,以她之位,接下来便是众人向她见礼。第一个,便是那南康大长公主。礼官声落,只见摄政王妃的两道目光落在大长公主的脸上,凝定。礼官出声,又重复了一遍,她始终竟不予以回应。这下,那礼官似也觉察到了点什么,不敢再贸然开口。

殿内气氛忽然便冷了下来,再次变得静悄无声。

大长公主本笑吟吟的,慢慢地,笑意变得有些勉强,片刻后,避开了来自女将军的目光,转而落向伴在女将军身侧的摄政王,意思自然便是要他说句话了。不料摄政王神色平淡,恍若置身事外,竟不开口解围。

当年,新寡的长公主去往封地半途改道召姜祖望护驾致姜祖望失妻之事,后来虽被迅速地压了下去,封得死死,又过去了这许多年,外面是无人知晓的,但今日,能入这敦懿太妃宫里的人,又岂会不知。

女将军见到大长公主这般反应,众人虽觉意外,不过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些王妃命妇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摄政王竟也会对这一幕视若无睹,连一句圆场的话都不肯说,纵容女将军至此地步,令亲姑母当众也下不了阶。

大长公主的脸色,此刻已和方才兰太后的不相伯仲了。

兰太后那还憋在心里的一口余气,终于彻底地吐了出来,心情大快。

摄政王笼络姜家心切,不但求女为妻,为博她欢心,连他亲姑母的颜面也可放在一旁置之不顾了。

“不敢受大长公主之礼。”

终于,众人听到女将军口里发出了一句话。总算这一节是过去了,她说完便转脸,目光掠过其余那一众还没从方才的一幕里回过神的王妃和命妇们,叫都不必见礼。

“我长于边地,粗鲁惯了,不知礼节,若有唐突之处,望海涵。”

她神色自若,说罢,转脸望向摄政王。

方才在旁宛若隐没了的束慎徽这时出来了,再次拜谢太皇太妃。

这里也非寻常人家的新妇拜翁姑,履礼毕,略略叙过两句,自然便就结束了。二人出宫回王府,这边宫里继续,少帝又伴在太妃和贤王老王妃身边卖乖了片刻,便称要再温功课以应对丁太傅考问,出了太妃的所在,拔腿而去。

他身后照例是跟了一串人,他沿宫道低头匆匆行路,正盘算着心事,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陛下,太后请陛下!”停步扭头,见是太后也上来了,只好停步,等太后摆驾到了近前,上去行礼。

兰太后盯了眼儿子:“随我来!”

少帝无奈,跟到了太后所居的体颐宫,入内,太后命人退出去,等跟前只剩下少帝一人,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厉声叱道:“你怎么回事?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今早你竟又叫我丢了大脸!上回的教训,你竟还没吃下?到底是要如何你才肯有记性?扯谎不会,连看我眼色也不会吗?”

束戬回了一嘴:“今早我去了哪里,你问你盯我的人不就知道了?晚就晚了些,又不是没赶上,何妨!我心里有数!谁叫你自己胡说! ”

兰太后愈发气了,“好啊!皇帝你翅膀硬了!竟全是我的不是了?我为何替你遮掩,还不是你行事荒唐招致了非议!知不知道那些人在背后是如何讥嘲我的?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

兰太后早年不得明帝的宠,生了儿子,等儿子渐大,发现儿子颇为聪明,便千方百计想借儿子邀宠,偏偏儿子自小不服她的管教。似这种场面,束戬自然早有应对之道,便闭了口,一言不发。

兰太后自己一个人训了儿子片刻,也没意思了,见他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又想到他登基也一两年了,自己至今竟还未立起太后当有之威,又发了狠,指着儿子,“皇帝!你莫忘了,你是这大魏的皇帝!你若都这般下去,到底何日才能亲政?”

太后心里一酸,眼圈便红了,哽咽起来,“你怎就分毫也不体谅我的一番苦心!我还不是为了你……”

束戬嘟囔着接了句:“是为你自己压人一头吧……”

“你说什么?”兰太后顿时又怒了起来。

“没什么……”束戬又开始魂游太虚。

兰太后含怒盯了儿子片刻,也明白儿子如今和从前不一样,又渐大了,终于,极力压下心中的火,脸色缓和过来,改口哄道:“罢了,你若真是去了书房用功,自是好事,母后不该责备你的,只是下回若再有这等场合,你千万勿再晚到!”

她一顿,将声压得极低,“戬儿,你记住,现如今你只还挂了个皇帝的名头,稍有错处,若被那些人给揪住了,便就是场风波,你须时刻警醒,行事说话,不能叫人寻出不好才是。等将来,你自己亲政,手握大权,那时便全由你了!莫说今早这种小事了,生杀予夺,也皆在你手!戬儿,你难道不想那一日早日到来吗?”

束戬嗯嗯地应:“晓得了,母后若是教训完了,儿臣先行告退。”说罢便走。

“站住!”

束戬回头。

兰太后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走到了儿子身边,再次放低声。

“朝廷现如今是要重用姜祖望的。今早你也看到了,你三皇叔对姜家女儿是诸多忍让。她那般无礼,目中无人,他也当做没事。往后你机灵点,除了你三皇叔,姜家的女将军你也多亲近些,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少帝含含糊糊应了声是。

太后盯着儿子去了的背影,眉头紧皱,她身边那自母家跟来的乳母老宫人进来,服侍着更衣,劝:“太后且放宽心,陛下聪慧过人,日后必会体谅到太后的一番苦心。”

兰太后叹气,坐下后,以手撑额,“方才在那边,我的两个太阳穴都气得突突地跳。”

老宫人忙替她轻揉:“太后万金玉体,后福绵延,切莫气坏身子。陛下命定真龙,自是不必说的,就是心性尚未定下而已。老奴倒是有个拙见,陛下开春也十四了,虽说大婚尚早,但物色一合适之人,先将婚事定下,也未尝不可,如此,陛下或能感知年岁之长,早日领悟太后对他的满怀眷眷慈爱。”

兰太后闭目道:“你之所言,倒也不是全无道理。先前是各种事都冲着我来,乱无头绪,如今朝廷也见稳了,我考量一番再论。”

老宫人应是,继续替她揉着头,忽然想起获悉的一个消息,又低声道:“太后,老奴听说温曹郎近来也在替妹妹择选婚事,求婚者如云啊!”

兰太后依然闭目,信口问:“都是哪些人家?”

“有来头的就有三四家了,据说有定国公府,曹侯府,平高郡公府等……”老宫人报出一串名字。

这些门第,大多有个特征,那便是固然高贵,但却以旧勋贵居多,早年是有权势的,如今因为各种原因,子弟不显,在新贵辈出的长安城里,也就只剩个虚名了。

兰太后唇角动了动,“都是些破落户。”

老宫人附和:“可不是吗,算盘打得精。”

老宫人之所以有如此之说,是因温家女儿一年前就出孝期了,却拖到现在,温曹郎才想到嫁妹,据说,一切乃出自摄政王的授意。大约是他如今意欲撇清干系,好迎女将军为妃。至于温家或是将来娶了温女的那户人家,即便不为温女,为着去世的太傅,出于旧日之情,摄政王日后必也会有所看顾。是以兰太后口里的那些“破落户”,争相想要娶到温女。

“知道温家中意哪家吗?”

老宫人揉头揉得好,兰太后觉得舒服了许多,闭着目又问了一句。

“应当是相中了内史上士周家的儿子,这些天,两家女眷频繁走动。”

周家靠着祖上,有个县伯的封爵,官也不显,和温家兄长如今的官职相当。还有一点,两家也是相像,周家亦是清贵的书香门第。

兰太后从鼻孔里嗯了声,“总算温家人脑子还算清楚。与其和那些徒有虚表的高门结亲,还不如寻个清净人家,往后老老实实的,靠着旧情,将来说不定就能得着些好处。”

“可不是嘛。不过老奴又听说,除了那几家,听闻竟还有大长公主,她也掺和在了里头。”

“她?”

兰太后忽然睁眼,霍然扭头,带得鬓边一支凤钗衔的步摇串扑簌簌地乱抖。

“是!”老宫人点头,“老奴听闻,大长公主仿佛也想为她儿子说下这门亲。”

兰太后难掩讶色,“她怎也会掺和进来!做甚?”她方才原本平了的眉头再次紧紧皱起。

兰太后之所以如此惊讶,是因有个前情在。

去年秋的寿日,那日事毕,太后故意将温婠独自留下,是存了给摄政王与她制造亲近机会的念头。而她之所以如此行事,又另外有个原因,便是祁王摄政后,王妃之位花落谁家,一直是被朝廷百官暗中盯着的议题,想出手的人不少,其中最为活跃者,便是南康大长公主。

她的丈夫广平侯陈衡有个侄女,她一直想令侄女嫁摄政王。兰太后又岂肯令她意图得逞,便将目光落到了和摄政王有着青梅竹马情的温家女儿身上,这两年,处处关心,极力示好,就差认作干女儿了,还频频召入宫中,存心想给二人制造机会,打着主意,即便温婠没法做成王妃,日后做个侧妃,便也如在摄政王身边有了自己人,大有用处。

后来结果证明,两方都落了空。不过,只要没叫大长公主意图得逞,于兰太后而言,便是胜了。

本以为这桩官司算是过去了,却没想到,大长公主竟在这事上也要横插一脚,想干什么?

老宫人见她眉头紧皱,宽慰道:“就大长公主那个儿子,温家岂会答应婚事?”

大长公主与现在的丈夫陈衡不曾生育,她只有一个儿子,便是早年和第一个丈夫生的,背后人称“戆王”。之所以得此诨号,是他天生智识,略逊常人。

说白了,就是不大聪明,却因母亲身份,早早便得郡王封号,后头还跟了一大堆逢迎拍马之徒,整日走马游街不务正业,就差被人捧成长安第一贵公子了。

兰太后皱眉,“她若以势压人,摄政王为不开罪姜女,避嫌,听之任之,事也难讲。”

老宫人便想起今早敦懿太妃宫里,那摄政王在女将军身边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忽也觉着太后这话不无道理,附和应是。

兰太后沉吟了下,吩咐:“皇帝那里可以先放放,你给我把这事盯紧了。”

宫外,摄政王与王妃的车列从道上经过,回往王府。

不像一早出门,街道空阔任驰,此刻正是车水马龙人多的时候,又过闹市,前头需仪卫清道,速度慢了许多。路人见车列从皇宫方向出来,也难免要多看几眼,很快就传开了话,道这一行车马,似乎便是昨日新婚的摄政王和本朝那位著名女将军的乘车,都是好奇不已。挑担的落下担子,牵骡的停在路边,更有行人驻步观望,一时交通阻塞,秩序大乱,一个爱讨闲气的还因脚被人踩,相互吵了起来,惹得负责今日出行保卫的一干王府护卫暗暗紧张,唯恐再出昨晚那般的意外,王府护卫统领王仁便暗命收拢队列,加快速度通过。

束慎徽听到外头吵吵嚷嚷,启开自己那一侧的窗帷一角,朝外看了一眼,随即放落,将嘈声再次挡在外,回头,望了一眼和自己并肩同坐的女子。

她刚出皇宫时,神色紧绷,出去段路后,此刻看着是好了,但依然一句话也无。车外如此喧嚣,于她却仿佛毫无干系,她只目视着前方,恍若凝神,沉浸在了她自己的世界之中。

他迟疑了下,待马车经过闹市,外头安静了些,转过脸,望着她凝定的侧颜,打破了缄默:“姜氏,关于你母亲多年前的早逝之事,我也略有耳闻,一切皆是我皇家之过,我甚感歉疚。”

她不为所动,就连眼睛也未曾眨一下,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如此。殿下您言重了。”

束慎徽一顿,“我知如今说再多亦是无用,我也无法有任何的弥补,唯一能做,便是待到将来,若有机会,我欲前去祭拜岳母,以表我的谢罪之意。此为我肺腑之言。”

“与殿下何干?殿下去谢何罪?”

束慎徽再次一顿,“你我既为夫妇,将来,即便是以你夫君的身份,我也理当走那一趟的。”

她听了,慢慢地转过了脸,目光落到了他的脸上,宛若端详。

束慎徽被她这么看着,感觉她似乎是在探究自己,忽然就想到了昨夜。

难道是因自己一句“夫君”,惹她此刻内心鄙薄?

一阵暗惭沮丧袭来,束慎徽后背燥热,勉强若无其事:“你这般瞧我做什么?”

“我代亡母谢过殿下。”她启唇,慢慢地说道。

“至于将来之事,将来再说。”

姜含元淡淡收了目光,转回脸。

余途,男默女静,回了王府。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