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昆阳一战,汉枢大捷,消退了昱衡一大截锐气。多年来两国休养生息,屯粮积草,原本已经平息得干干净净的小火苗,又被一纸战书给点燃了。
直至边境传来要求增援的快报,启政王才意识到,他们的对手比想象中要强大许多。
这一战,持续了半年时间。汉枢像掰面包一样,从边境一点一点掰进了昱衡帝都。多座城池被击破,无数士兵的尸体层层叠叠,鲜血一路铺向皇宫。
这些钰姬都知情,只是,她不想说,但她不说,男人还是察觉出来了。
严尤:“汉枢是个小国,不足为惧,但昱衡屡次侵犯,迫使它不得不反戈一击。蛰伏多年,汉枢终究还是有所行动了。”
将外衣披到宽厚的肩膀上,钰姬从身后抱着人,把头侧伏在严尤背上。“这些事,都与你无关,你已经死过一次,对外界而言,你是个不存在的人。”
“正因为死过一次,我又有何惧,大不了再死一次。”
背后人一怔,星眸微茫,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生来便是个战士,大半辈子都在沙场上奋勇杀敌,即使面临尸山血海也不会畏惧,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站出来,我身后的疆土随时会被覆灭。”严尤仰起头,太阳西下,蔚蓝的天渐变成腥红色,如战火徐徐蔓延。“如今,我的部将在带兵杀敌,我的士兵在血溅沙场,而我的王,他还在帝都等着我。”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何况他这个护国将军。
严尤从不敢忘记自己的使命,不论为了王,为了百姓,还是为了那些和他出生入死的士兵,他始终要回去。
钰姬抱着结结实实的身体,可是,她却感受到,这个人已经不在了。
严尤转过身,轻轻抚着钰姬的脸颊,在她耳边低声呢喃:“我知道,你有办法让我回去。”
几秒后,钰姬偏开脸,破涕而笑。这个男人,连温柔都是咄咄逼人的。
严尤是臣子,是大义,是职责,这些钰姬都不能理解,但她支持他的每一个决定。从化身凡人那天起,她便选择和严尤站在相同的高度看这个世界。
钰姬:“好,我送你回去。”
严尤笑着用额头抵住了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年头,眼前的女人很美,他想用一辈子和她相濡以沫。
三天时间,严尤挑选出了一支精锐部队跟随他重赴战场。
昆阳战后几乎被埋进土里的盔甲,被一件件请出来,统一穿在了士兵身上。
天权玉髓于钰姬手中,再次凝聚天地力量,释放出耀眼的光芒。那光似大门敞开,门的另一端,硝烟如云,全然是另一番景色。
临走时,严尤将一对鸳鸯玉玦的其中一块交给钰姬。“鸳鸯浴红衣,相对戢其翼,待我归来时,卿可愿当我的严夫人?”
钰姬先是一呆,握住鸳鸯玦的手微微颤了颤,随之是心里泛起了盈盈满满的憧憬。
她不惜违背天命长留红尘,不就是为了成为严夫人吗?
钰姬点头,含着笑说:“穿过招阳之门便是昱衡国境,我会在这里守着,直到你归来。”
跳上山妖,严尤领着气势澎湃的队伍离开了泺汐源。
......
当这支隐秘的部队到达帝都城外,繁华的都市已被硝烟摧毁,萧条的大街上到处都是百姓逃亡留下的痕迹,弃婴的哭啼,野犬的嚎吠,触目惊心。
如果说之前的情绪是焦虑,那现在充斥在每个人心中的就只剩怒气。
但严尤还是稳住了军心,他们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先派人到前线探听情况。等待情报的时间,严尤排兵布阵起来,安排出了一个主部队和两条负责包抄的队伍。
那探报回来后,立马禀报军情。汉枢军队已经抵达朝明宫外,将宫殿重重包围,目前形式相当严峻。
“这次汉枢的领军是谁?”严尤问。
“回将军,是南宫彦。”
这个名字,严尤记忆深刻,他不禁笑了。“还是那个小子,他现在已经是汉枢第一武将了吧。”
南宫彦二十领兵,一战成名,这些年东征西讨,比他父亲南宫钧当年更有名气。虽说各为其主,但严尤十分欣赏他。
当晚,整个朝明宫彻夜难眠,启政王在御林军的守卫下,度过了惊心动魄的一夜。
他为人强硬,做事雷厉风行,自掌政那天起,便野心勃勃策划着一统天下,可惜他是有那份心,却没那份命,天下并没有跟随他的步伐走到一起,相反的,与他渐行渐远。
恍惚之际,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个总是身披战甲,英姿威风,群狼见了也会索索直抖俯首在地的人。
如果那人还在,昱衡或许有转日回天的机会吧。
这一晚是汉枢军突袭的最好时机,可是,直到清晨,启政王才听到第一声号角吹起。
城门正式被冲破,杀进来的却不是汉枢军,而是穿着昱衡战服的兵士。
不知谁高喊了一句:“严将军回来了!”而后便看到一支鹰扬虎视的军队空降朝明宫。
原来,几个时辰前,严尤部队趁着汉枢军戒备松懈,从背后夜袭军营,快速将最外围的敌军剿灭了个干净。
南宫彦的部署是严密的,但却防不了这忽如其来的袭击。汉枢军顷刻间成了砧板上鱼肉,任人宰割。等到南宫彦反应过来,并采取反击措施时,他们已经失去攻打朝明宫的最好的时机。
由严尤亲手指挥打造的帝都防御系统很,十分稳固,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能快速破解机关,并且在最短时间内取得城中部队接应的原因。
严尤的主部队一进宫就反锁了宫门,南宫彦带来的主力军还是晚到一步。
城墙之上,弓箭手待命,严尤立于光线最好的地方。上一次,他被困山峡,南宫彦站在山顶与他对峙,这次换他居于高位,俯视整片汉枢军队。
黑压压的军队前方,南宫彦身披金色铠甲,骑乘战马之上,比第一次见面时更威武神气。
“南宫将军。”有力的声音自严尤口中发出:“退,或是降。”
狂风呼啸刮过黄土,扬起沙尘拍打在军旗上哗哗作响。战马一下下刨着蹄,马上的士兵安耐住躁动的心,静候指令。
就像手执一份信念,南宫彦一直在等待严尤,他亲眼看着他离开,终于,也亲自把他逼了回来。
拔出手中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坚韧的弧线。
南宫彦颁下命令:“攻!”
令旗挥动,万马驰骋,震耳的马蹄声和风声逐渐撕裂空气。
一浪又一浪破城的人,扛着盾牌往前进攻,与他们抗衡的是从城楼上射下来的万千弓箭。
士兵们毫不畏惧,用身体不断冲撞宫门,换来黄铜钉子和铺首的四散飞落。
不久,城门被血肉之躯破开,浓烟混合着血腥气弥漫了朝明宫。
胜利一度在望,只是,南宫彦没料到,严尤还留了一手。
在他们凶猛地冲击朝明宫同时,背后多出两条突击的队伍,从外围包抄,将汉枢军打得措手不及。
倒下的血肉之躯,在地上交错叠加,尸首异处。
这场战争昱衡本来就有领军,严尤将指挥权交还后,夺下旁边一卫兵的弓箭,翻身跳上山妖。
一声长啸,山妖从城墙上飞跃而下,稳稳落入了交锋的人群中。
严尤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南宫彦。
上一次他们不分胜负,今日,必决出高低!
南宫彦在砍下一个士兵的手臂后,下意识地侧了身,因为他感受到了一股凌厉的气息冲他而来。就在一瞬间,一支强而有力的箭,贴着他侧脸,飞了过去。
回过头,南宫彦一眼就看到了人海中威严的男人,没有人能挡住他的光芒。
手中剑发出嗡鸣,南宫彦和七星难离一同笑了。强劲的对手,于他们而言,是兴奋剂般的存在。
这五年,不光严尤,他也在等着这一刻。
手指在缰绳上绕两圈,猛地一拉,南宫彦夹紧马背掉头就跑。
严尤乘胜追击,保持着一段不急不远的距离,等到达一块空旷地后,两人同时勒住缰绳。
马蹄在地上留下一道灰痕,南宫彦扭转七星难离,剑气如出洞灵蛇,瞬间迸发,朝身后的人咬去。
利刃相撞,炸开火光。
脚下沙土鼓鼓跳动,两个眼花缭乱的身影跃近,分来,强攻,防御,打得纷纷扰扰......
严尤和南宫彦实力相当,没有谁略胜谁一筹的趋势,但为了各自身后一片净土,都在拼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