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夕楼向东两里外有一个小山丘,由于长满了没有叶子的树根,光秃秃一片,本地人习惯叫它秃头丘。
秃头丘时常有野怪出没,最顶上的地方又布了一个二十八宿司南阵,因而时不时有穿越者来这里打野练级。
今天的秃头丘雪雾连绵,一眼望不到尽头。
蛮烟瘴雾中,斗篷者与巨兽酣战数个来回,正打到激烈处。
渊龙斩劈出的汹涌刀影,已经在傲牙虎身上留下几道口子,并且将它一颗作为主要攻击输出的牙齿崩掉了。
55级的傲牙虎,不用费脑力都知道,奖励一定很稀有。
嘲魇胜券在握,就等着拆开礼物的一刻。
生死之际,傲牙虎张开足以吞下一个人的大口,发出雷霆虎啸。
顷刻间树木震塌,山石滚落,白茫茫的雾气中又铺上一层尘硝。
嘲魇深吸一口气,顶着巨大的伤害,准备一刀将它了断。
这时,不知何处翻澜而至一股强劲的风声,力压虎啸,明明摸不着看不透,却削铁如泥,胜似锋利的刀刃。
斗篷被风吹起,滑落后颈,嘲魇的样貌完全暴露在外。
他长得阳刚硬朗,可惜是个毁容脸,嘴侧至耳下有一道狞恶的刀疤,将脸生生分割成两截,眉骨上又有几道深刻的疤痕,离眼睛只有分毫,如果再往下一点,就会将眼珠子也分割成两半。
从面相看得出,嘲魇是个天生命硬,却多遭坎坷的人。
振聋发聩的虎啸戛然而止,傲牙虎躯体爆裂,裂痕蜿蜒滋生,如游蛇横穿虎皮,而后炸开血肉飞散。
高级奖励,就此没了。
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嘲魇横眉蹙起,目光一下子转到来人身上。
白袍男人站在近处,一手拿了根枯枝,另一手捏着枯枝头,见到嘲魇畏人的外表,也不怯缩,反而含着笑意与他对望。
刚刚那股劲风就是从他手中平平无奇的枯枝挥出来的,力压千钧。
嘲魇看着男人,声音沙哑冷淡地说:“你杀了我的傲牙虎。”
他脸色不善,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眼底充满煞气,偏偏男人处变不惊,是个不按正常套路出牌的人。
他非常有风度地说了句:“不必客气。”
嘲魇很多年没有这种怒火攻心的情绪了,要是换了另一个人,他已经拿地上的老虎牙在对方脑袋上戳开两个洞了。可惜男人手里头有他想要的东西,杀不得。
他不悦地问:“找我什么事?”
“找你什么事?”男人反问道:“我们的游戏还没开始,你说我找你什么事。”
嘲魇:“凌少群已经死了,这个游戏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
男人手指头勾着枯枝,漫不经心地打着圈说:“谁告诉你他死了。”
“木子阳亲眼看着凌少群掉下火汤的。”
在寻找凌少群这条路上,嘲魇下了不少功夫,他雇了大批人力去寻,好不容易才找到木子阳。木子阳是最后一个见凌少群的人,在嘲魇面前他也不敢撒谎,因此凌少群的死可信度很高。
男人不咸不淡地切了他的话:“木子阳只是见到凌少群掉下火汤,可没见到他死了。”
嘲魇:“你什么意思?他没死?”
“没死,还活得好好的。”男人将枝条扔在地上,白皙的手回笼进衣袖中:“可惜你晚了一步,凌少群已经回到刎颈盟,现在想对付他就难了。”
他说着,向嘲魇迈步,宽大如云的白袍在雪雾中穿行,恰好没有碰到地面。
“我毁了你的高级道具奖励,送你一盒小动物作为补偿可好?”
可好。
嘲魇发现,男人每次使用问句都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只是告知他,他完全没有权利选择要还是不要的。
而且,一盒小动物?
这个量词实在是个迷,有什么动物是用一盒来算的?
只见男人变戏法般手一转,果真从暗袋摸出一个小木盒。
这个盒子只有火柴盒的大小,连小鸡仔都装不进去,嘲魇简直无法将它和动物联系在一起。
他接过木盒,谨慎地打开,很快,几条黑色虫子跃入眼帘。
嘲魇瞳孔一缩,表情瞬间凝重起来,因为这些虫子他认识,是用来控制傀儡的蛊虫!
他沉着声问:“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男人笑了,语气里满是期待:“只要善加利用,它们能助你赢得游戏的胜利。”
他似乎非常迫切想要对付凌少群,连招数和道具都替嘲魇准备好了,就差亲自上阵走一趟。
嘲魇看着男人,想从他眼中找出点什么情绪来,却一无所获。
他是个伪装好手,不说话的时候,眼皮总是懒懒地垂着,看起来性格温和,好像一点脾气都没有,但如果你把男人当做一朵柔弱的小雏菊,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他不是雏菊,是吃人的霸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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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一夜安稳觉,第二天清晨,凌少群从鸟啼声中醒来。
他睁开眼,看见一只胆大的麻雀从窗户飞进,停在了果儿雪白的肚皮上。
果儿今天又睡成仰卧状,翅膀大摊,肚子朝上,还打着呼噜。
凌少群心里叹气,是不是该纠正一下果儿的睡姿了,毕竟它现在是凤凰,不是山鸡了,这样睡会被其他小鸟嘲笑的。
果然,他刚想完,那只麻雀就吱吱呀呀叫了两声,像是配合他一样嘲笑了一番,然后拍着翅膀飞走了。
凌少群忍不住过去将果儿翻了个身,果儿动动尾巴,依旧睡得很响。
洗漱完,凌少群想出门走走。
他有意去买两件像样的衣服,之前那几套旧的旧,破的破,只有身上这件战士袍还能配得上他英俊的风采。但他总不能一直穿着战士袍,一副随时可以上阵杀敌的样子,况且现在他有钱了,可以心安理得地烧钱。
他第一个想到让青翎给他当谋师,青翎挑选衣服有他一套独特的眼光,无论什么布料经过他的搭配,都有种雅丽大方感,还很显气质。
不过今天青翎陪关东上山找乐肴去了,凌少群只好先自己转悠转悠。
太/安有两条街最为出名,一条是凌云寺下的普陀大道,另一条是由西至东横穿□□的金叶街,而蓬夕楼又恰好建在金叶街上。
金叶街因道路两旁种满了银杏树,一到秋天,叶子变成金黄色,落在地上也是一片金黄,天上地下相呼应,路过的人不得不赞叹一句妙景,故而命名为金叶街。
正值夏日,凌少群暂时是看不到黄金落地的璀璨景观了,但大街上形形色色的店铺也足以让他大开眼界,特别是酒肆,每隔一段路就会出现一家。
凌少群抬眼看各家店名,往前走着,忽然一阵议论灌入耳朵。
“这贼人也太大胆了,竟然偷到秋茗居去了。”
“谁说不是呢,整个□□都知道秋茗居的老板不好惹。”
“看样子又要放傀儡精灵了,你们可见过那傀儡精灵捉人?”
“见过见过,直接就捅出来个洞,哎呦,可血腥了。”
他们的对话凌少群听得清清楚楚,他是个闲不住的,听完马上抬起脚转了个向。
来时的路上他刚好经过一家名叫秋茗居的酒肆,按回路走,不一会便找到了。
这时看热闹的人将秋茗居围了起来,吵吵嚷嚷,却没人敢走近一步,谁都知道蓝楹精灵杀伤力强,为了避免伤及无辜,他们只敢站在店外安全界限往里瞄。
凌少群也伸着脖子看,从人头之间瞄到了一个衣衫褴楼的穿越者,正被一群镜人追着打。
“劳驾打听一下,里面这是什么状况啊?”凌少群问边上的人。
那人捂了半边嘴,飞快地答道:“这贼人偷吃了店家的粮食,被发现了,又不肯给钱,店家招来伙计,说要打到他拿出钱为止呢。”
凌少群:“不是说有蓝楹精灵吗?精灵呢?怎么没看到。”
那人一脸惊悚看着他,兄台,你这么期待是怎么回事?蓝楹精灵出来可就要出人命了!
事实上,凌少群的确是期待的。
虽然蓬夕楼里养了不少蓝楹精灵,但除了蓝蓝外,其他精灵只会黏在墙上或者屋顶上装木雕,连动都不怎么动过,他真想亲眼见识一下这群精灵的厉害。
那小贼功夫不高,逃命的本领却不小,还自带了轻功底子,躲避几个伙计的扫把绰绰有余。
只见他一下跳到凳子上,一下钻进桌子底,一边用簸箕挡,一边朝身后扔酒壶,效果还挺显著,店老板一看酒壶全砸地上了,脚一软,差点给他跪下。
“快,快把蓝楹精灵给我放出来。”他颤抖着嗓子喊话。
店小二连忙拿扫帚尾巴顶了一下天灯的机关,天灯罩子立马打开了,一群精灵从里面飞出来。
凌少群睁着铜铃般的眼睛,看得起劲,就缺拿上一袋瓜子嗑了。
忽然,他感觉哪里不对路,那个被追着打的人,这身段,这条葫芦辫子,怎么如此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