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丝晚霞淡去,天渐渐变阴。
乐肴领着刎颈盟走上普陀大道,原本他在前头走着,不久便落到了队伍后面。
普陀大道平坦宽阔,五步平路十步阶梯,对于常人而言完全没有压力,可对于满身开挂的关东炊而言,却已经是极限了。
“呼呼......哥,你带我们来庙里干嘛呀?呼......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先拜一拜严将军,这样刨他的墓时就心安理得一点了?”
乐肴鄙夷道:“当然不是,谁会拜一个自己捏出来的人。”
关东炊:“那是为什么呀?要没个什么理由我就不上去了,呼......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乐肴看一眼前面愈渐走远的一行人,点了个头:“行啊,将军陵就在上面,你要想留下来就留下来吧。”
“啊?”关东炊指着山顶的灵云寺,气喘吁吁道:“将军陵?这里?”
“对,就是里面。喂喂,你手在干嘛呢,别以为我没看到。”
正在偷偷解飞天翅膀的关东炊裂嘴一笑:“哥,这个现在用不着,我先收起来,有需要再用。”
“不行,我已经答应你不用那群带蓝楹精灵了,这个必须给我戴着。”
见他板着脸,关东炊半撒娇半求饶道:“哎呀,翅膀太沉了我背不动,好嘛,哥哥,就先放起来嘛。”
这时他怀里的蓝蓝也探出头来,许是感知到主人实在没力气了,它也用恳求的眼神看着乐肴。
这一主一宠瞪着可怜兮兮的眼睛,让人好不动容。
乐肴拿他们没办法,只好放弃道:“只能脱掉翅膀,其他不许动。”
“好好好,其他不动。”关东炊心想,反正入墓你就看不见我了,到时想脱啥就脱啥。
被镜人视为最神圣的灵云寺,此刻屹立在星辰下,一半黑暗,一半泛着银色。
糖豆儿恋恋不舍地拉了拉凌少群的衣袖:“老大,我们还能见面吗?”
凌少群笑着说:“回去不就见了吗。”
糖豆儿:“那你要记得,我叫唐元,我就住在骈洲市三道湾同门路......”
凌少群一手搂住他肩膀,还用力拍了拍:“行了行了,骈洲不大,有缘自然会见面的。我们会尽快破关,早日放你回去,这段时间你跟着前辈,乖乖呆在清濛台,少出门,别闯祸,别给前辈添麻烦知道吗。”
糖豆儿点着头,一一应下,忽然他脑袋一顿,想起另一件事:“对了老大,差点给忘了。”
他从腰间翻出个土罐子递到凌少群面前:“上次在八洲馆吃饭,我出去方便时遇到木子阳,我在他身上留下了引碟粉。引蝶粉一旦沾上就洗不掉,你收着这只蝴蝶,随时都可以找到他。”
凌少群接过土罐子;“好,你多保重。”
在众人连脚指头都松了个遍的时候,关东炊终于喘着气爬完最后一级阶梯。
其实只要乐肴施个法,便能轻而易举将他托举上去,但乐肴并没这么做,他想要让关东炊知难而退,留下来陪在自己身边。而关东炊也同样用行动在告诉乐肴,他不会放弃,就算路再艰难他都会一步步走完。
拉住关东炊的手,乐肴又问了一遍那个问题:“小虎,哥哥问你最后一次,你真的不跟我走吗?”
看着乐肴严峻的脸,关东炊沉默了下来。他当然想永远和哥哥生活在一起,但不是在超凡实景里,是在现实世界。
“哥,我知道我很没用,做事没恒心,还老把事情搞砸,但我的队友从来不嫌弃我,一直把我当弟弟照顾。我是刎颈盟的一份子,我想跟他们一起共同进退。”
如果只有他一人,他也许会退缩,但现在有整个刎颈盟陪着他,队里每一个人都给了他信心坚持下去的力量,因此关东炊决定,要将剩下不远的路程全部走完。
乐肴此时才察觉,面前的小虎,俨然不是那个遇事只会躲在自己身后哭鼻子的小孩。
小虎自小不聪明,但很懂事,他从来不要求得到什么,当别人家孩子吵着要买新玩具时,他一如既往地把玩那架掉色的木鸢。
小虎也怕寂寞,可他却能在家门口坐上一整天等哥哥下班,然后两人开开心心地共吃一碗通粉。
某一天,当他将小虎拉到自己跟前,告诉他:“小虎啊,哥哥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工作,等哥哥赚够钱了,我们就可以住大房子了。”
那时小虎没哭也没闹,只是静静地瞪着小眼睛,问他:“哥哥,我们不住大房子可以吗?”
乐肴说:“不住大房子,我们还要生活费。”
小虎不敢说话了,他什么都不懂,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哥哥,祈求他别走,别丢下他一个人。
乐肴有犹豫过,要不就不去了,其实摆摊也挺好,可是一想到小虎以后的学费,心一狠就把工作定下来了。
现在想想,小虎长大了,难得遇到一件他能够全心全意投入的事情,难得拥有一班可以与他同生共死的弟兄,作为哥哥应该替他高兴的。
乐肴点头道:“好,你自己小心点,记住进了陵墓后别乱碰里面的东西,发生什么事第一时间启动骨龄牌回去。”
“嗯,我知道了。”关东炊突然红了眼:“哥,我走了。”
“走吧。”乐肴不再留他,毅然转了身。
糖豆儿见他眼眶也红了一圈,小声安慰道:“放心吧,他会没事的。”
“嗯。”乐肴只应了一声,便抬脚离开了。
背后,关东炊对着他大喊:“哥,对不起。”
“哥,我一定想办法让你早点回来!”
“哥,我在家等你!”
“......”
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变远,可关东炊的话仍能一字一句打进他心里。在已经见不到人的地方,乐肴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水。
外面的七年,他却足足度过了七十多年的光阴,不知还有多少岁月,才能再与小虎重聚。
......
凌云寺两扇沉重的木门被人推开,供桌上的蜡烛一晃,又稳稳燃烧了起来。
夜里的灵云寺不如白天灯火兴旺,显得格外清冷。烛光下,严尤将军像依旧八面威风,庄严神圣,红色的战袍似在风中飘逸。
蒋羽潼四处翻找了一遍,都没找到什么特殊通道或暗门,他问腓腓兽:“肉肉,你比我们熟悉这个地方,知道入口在哪吗?”
“我知道个屁,要知道早来了。”腓腓兽边说着边掀开供桌的桌布往里瞄。“既然是有意隐藏起来的地方,估计没那么好找。”
所有人都在□□揭瓦,只有思文赫兰一个立在大殿中间,安静地注视着严尤像。
严尤手中仿制的屠天刃,与原物有九分相似,同长同宽,唯一不同的是刀头,笔直且尖利,直指他现在站的位置。
须臾,思文赫兰撑开掌心,屠天刃本尊落到手上。
凌少群见状拉了拉墨迟的手,扬起下巴示意他看过去。
只见思文赫兰慎重地揭开皮革套,将宝刀拔了出来,屠天刃首次亮相于众人眼前。
刀柄青铜打造,五寸有半,比普通大刀粗上一圈,平顺如镜的刀身微微弯曲,表面凝结了一层金光,与空气相触后,金光似水般流动起来。
思文赫兰的指头沿着金光,从刀身拂向刀尖,而后在刃上微微一按,立即出现一道伤口,豆大的血从伤口溢了出来。
一碰到鲜血,屠天刃倏然发出剧烈的刀鸣,刀身也开始颤动起来。凌少群离远都能感受到一股无法抵挡的灵气,沿着每一道沧桑的纹路流动不止。
所有人停下动作,很统一地朝他投去了紧张的眼神。
扎开马步,思文赫兰双手反握刀柄,大喝一声,将刀狠狠嵌入地面。
看起来坚硬无比的石板地,被屠天刃重重一切,碎成豆腐块,骇人的光芒从地里爆射出来。
刹那间,尘飞土扬,天崩地裂。
思文赫兰站在光圈之中,衣物被风尘卷起,他手中力度不减,指头猛地一施力,刀身又往地下深入几寸。
地面在刀刃下嘎啦嘎啦裂开,蜿蜒成千万道粗细参差的缝隙,一直延伸至严尤像座下。
灵云寺内,烛火不断飞舞,屋梁上挂着的幡布被也风强烈撕扯,凌乱纷飞。
灵云寺外,七彩光晕如直剑穿透凌云寺,直冲苍穹。
隐蔽在暗处的人见到这情景,嘴里呢喃了一句:“果真是招阳门!”
通过探子的回报,刎颈盟傍晚时间全体离开了蓬夕楼,嘲魇猜到他们肯定是有所行动了,于是叫上风老九,两人跟了过来。
他们偷偷跟随刎颈盟的来到这个地方,便没有再往前走了。
风老九问:“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嘲魇:“不急,等他们先把麻烦解决掉。”
风老九:“什么麻烦?”
“将军陵不是那么好进的。”嘲魇只说到这里,就不再开口了,只是眼睛紧紧盯着山上情况,不错过任何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