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峰没有山路可走,通天通地就这么一条银泉瀑布,想要上山,必须逆流而行,体格健硕之人也要耗费大半体力才能到达巅峰,其他人就更免不了力尽神危了。
瀑布之下,苔藓玉上,久久站了一人。
从背面看,这人腰身挺直,身上挂了一件轻飘飘的衣服,颇有超尘脱俗的仙者之风,可当他转过头来,露出三角眼鹰钩鼻和消尖的下巴时,又让人不禁从心底骂一句:草,吓死老子了,这不是一头藏狐吗?
是的,此人正是好久不露面的风老九。
此刻的风老九,很不幸的,再次孑然一身。之前他集结的一众人士,表面上打着同一个名号对抗刎颈盟,实则各怀鬼胎,各有所求,没有谁真敢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另一个谁,在伏击刎颈盟无果后,很快便分道扬镳了。
抬头仰视悬空银河,风老九心里叹一口气。千钧峰的位置,是他暗地里跟踪嘲魇多日,好不容易偷听回来的。可找到又如何,找到了他也上不去啊!早知会面临这等窘境,当初他就应该死抱住嘲魇那根大腿不放。
还在暗自伤神的人,突然听到湖面传出一声轻响:“飒......”
仿佛感应到危险将至,山林之间鸟雀乍起,走兽四散,争相飞离这个是非之地。
风老九眉头一紧,这动静,是讨命的来了?
原本平静的湖面徒然起了变化,寒冷之气自水底往上奔涌,眨眼间流动的水凝结起来,水面上若山莲化开一片片冰霜,整个湖泊冻得晶莹剔透,如凝胶玉带。
数十支冰箭交错,根根泛着寒气,朝他索命而来。
要说南霜穆的轻功在穿越者里出类拔萃,那风老九就是唯一能与她较量高低的人了。只是短暂的停顿,风老九立即向后飞去,脚尖滑过坚硬的湖面,留下一条笔直的痕迹。无影的步伐承着片叶之身,风驰云走,将冰箭一一截断。
这个季节本该是风和日暖,百花盛放,可随着寒气的侵略,周遭却变得冷风彻骨,胜似冰川雪沟。
温度是速度的克星,在逐渐逼近零点之际,风老九的动作慢了下来,四肢如被束缚,终是发不出多余的力气了。
冰箭细而密集,一根接一根,转瞬攻破防御,在他身上留下多道血口。
风老九垂眼一瞥,发现伤口处居然结出了冰渣子,这种程度的寒气非伏妖箭不可为之,可伏妖箭不是早已随亡命客而去了吗?
稀碎的脚步声踩着冰面飞奔而至,听那速度,来者也是个盗贼无疑了。
未见其人,百叶镖已朝他飞了过去。
别看那百叶镖小小一片,上面包裹的剧毒一旦触碰人体,会立即侵入血肉,世上没几个人能解开这毒。当初风老九就是靠它稳坐共玄会老大的位置,也是靠它杀出重围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
当然,前提是触碰到人体,如若触碰不到,那就是徒劳无功了。所以,当弯月大刀直横横架在风老九脖子上时,他悲催地发现,自己失手了。
风老九缓缓抬起头,期间他心里闪过很多念头,会不会是之前集结的穿越者笼里鸡造反?会不会是刎颈盟的人过来寻仇了?可眼前出现的,却是他意料之外的人。
“木子阳?怎么是你?”
对方尔一笑,也不尽是笑,眼中多出一分尖锐的倒刺,泛着冷光,乍看下比风老九还要皮肉不一。“没想到呀,像我这种小人物,居然能让风老大记住名字,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风老九放慢语速道:“一个能将自己实力隐藏得天衣无缝的人,可不是什么小人物。”
木子阳第一次引起风老九注意,是在江陵。
亡命客死的第二天,风老九收到了几个小贼送上来的抗魔铠甲,说是虎口拔牙血肉相博千难万险好不容易才从亡命客手上抢过来的。那五个小贼里其中一人,就是木子阳。
他唯唯诺诺地站在角落处,全程没说话,也没怎么邀功,可风老九偏偏对他的印象最为深刻。当时他的三值是五人中最高的,每一条都接近300点,在盗贼里算得上是佼佼者了,但这个人面上却看不出半点傲气,懦弱得好像树叶掉下来都要抬手挡着不然会拍掉他半条命一样。
然而第二天,让风老九更加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再次见到木子阳后,他的三值却变成了200点。风老九还是头一次见三值能倒着长的,不禁对这个人起了戒备之心。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木子阳保持着一贯的静默,待人处事小心翼翼,甚至是傻里傻气,风老九也就很自然把他忽略掉了。
如今看来,他真是小瞧了这厮。
风老九问:“你想怎么样?”
木子阳稳了稳手中大刀,轻笑着要挟道:“杜四爷的十字矛留给你也没什么用,我们来打个商量,你把它送给我,我将它的价值最大化如何?”
好像听到一个街头笑闻,风老九眼角都眯出折子来了:“呵,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想抢兵器?你不知道兵器认主吗?”
木子阳:“这点我当然知道,兵器认主,除非是主人自愿赠与,否则人死器陨。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把人杀了,顺便将兵器据为己有。”
风老九蹙起眉心,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下风,这个木子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对付。他瞥了眼颈下的弯月大刀,他喉咙里挤出一句:“要谈买卖,是不是得先拿出点诚意来?”
沉思片刻,木子阳爽快地将刀收了回去:“说得有理,这样吧,我也不难为你,你开个价,十字长矛我卖下了。”
“好,那就拿命来换吧!”风老九早就修成了不动声色攻其不备的能耐,趁木子阳松懈之时,手中电光火石生出一柄十字长矛,乘风朝他刺了过去。
木子阳又是何等机灵之人,能在杀掉这么多穿越者后,顺利抢走他们的兵器,并且完好无损全身而退,又怎是一个风老九能杀得了的。
只听“哐”一声,用力抛出去的十字长矛抵在了一面泛着雪光的盾牌上,风老九手臂沉痛,顿感五脏六腑重重震了一下。
风老九大惊,他扔出去这一下,已经用尽了十成功力,本想着殊死一搏,不料就这么简简单单被对方化解了。
盾牌缓缓下移,木子阳露出半个不带任何表情的脸:“无诚信不买卖,风老大你这可是坏了规矩。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哪怕你的十字长矛再锐利,也戳不穿我的天门盾。”
那面盾牌是铜制的,上部呈圆弧,下部燕尾形,中间包了一层防御皮套,盾牌左侧显眼的地方刻了一个醒目的‘枭’字。风老九瞳孔倏然缩紧:“天门盾怎么也在你手上?你对枭一鸣做了什么?”
木子阳亮出天门盾,一来是展现自己的实力,二来是□□裸地告诉风老九,他连战士都不怕,区区一个小偷更不会放在眼里。
“我不是说了嘛,把人杀了,顺便把兵器据为己有。风老九啊风老九,我真想不通,你这么迟钝,到底是靠什么活到现在的?靠运气还是靠你那些下三滥手段?不管靠什么,死在我手里,也算是死有所值了,至少,兵器没白养。”
风老九这才将他的话完全消化进肚子里,表情也开始凝重起来:“之前死的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将杀人的罪名嫁祸到共玄会的头上的人,是你!”
木子阳放声大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风老大终于聪明一回了,你猜得没错,以往牺牲的穿越者,除了那些猪头猪脑把自己骨龄牌弄丢的蠢货,其他人都是我杀的。”
眼睛一撑,风老九怒喝道:“你这个叛徒!”
十字长矛再次被举起,不过这一次不是用刺的,是用劈的,弯成一把弓的长矛在空气中发出‘嗡’一声,带着劲风猛然朝木子阳头顶劈下。
木子阳的功力可不比风老九差,拎着足足有半人高的盾牌,流星般闪开,下一秒,十字长矛在冰面上鞭出一个深坑。
见一招不成,风老九再接再厉,秉着不打死你个球球誓不为人的精神,豁出老命地劈。而这个球球也是圆润有弹性,每一下都能躲过去,两个人就这样在风雪寒霜里斗了个汗流浃背。
最后,谁年纪大谁吃亏,老九最先喘了起来。木子阳趁机脚背横空一扫,将他狠狠扫飞出去,滚了个翻山渡水,面朝下屁股朝上栽进一朵若山莲中。
“嘎啦......”老骨头错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