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古城有一片繁华的集市,其中以盛兴街最为热闹。大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两旁店肆林立,砖红瓦绿。铸剑的裸着上身,在熊熊炉火中挥动黝黑的臂膀;销药的大声吆喝,在来客面前展示各种灵丹妙药的利害;装备店走了一批客人又接踵进来一批;杂技场刚才还是走钢丝抛绣球,现已换成平衡木上接瓷碗。
前些日子,为迎接夷丹的到来,居民们在盛兴街中央广场建造了一座钟台。而就是现在,大钟被敲响。招阳门迎来长古第一位,哦不,是前两位客人。凌少群和麒麟手比肩并行,从巨漩里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的,是打完熊后神采奕奕的刎颈盟。
麒麟手再次念出咒语,那条长长的血丝断开了,咻一下缩回凌少群指头里。
凌少群吊起手指甩了甩,还好,没漏。
从指缝中,他瞄到麒麟手朝自己慎重地拱拜了一下。这个动作让凌少群感受到,此次长古之行对对方而言相当重要。
麒麟手说:“感谢你送我过来。”
“大神,不用行这么大的礼,这是我还你的。”他不懂什么礼节,就拍了拍麒麟手的肩膀。
麒麟手:“我们就此别过吧。”
凌少群有点意外:“你这就要走了?”
“我这次过来主要是寻人,不宜耽误太多时间。”
麒麟手说完,似乎又想起一事,他从袖子内掏出一张黄色符纸,道:“这张是传音符,如果有事需要我帮忙,将地址写在上面,我很快就会赶到。”
“切,你只会打玉,我要真出事了也不找你。”凌少群说着嫌弃话,却小心翼翼将符纸塞进衣襟。“倒是你,要是遇到麻烦事就来找我,有刎颈盟给你撑腰。”
麒麟手挑眉,就不提醒他自己城主的身份了。
眼前是三街六巷,楼宇重重,偌大的长古延绵千里望不到情之尽头。但麒麟手知道,他要找的人,就在这座古城某处。
“后会有期。”宽然一笑,他挥挥手走下台阶,融入茫茫人海之中。
刎颈盟就近找了家客栈落脚,那客栈名字相当好记,叫四全居,意为美酒,佳肴,宿房,消遣,四样齐全。
出来接客的小二估计是猜拳赢了,从全店人里脱颖而出的那一个,因为他笑呵呵走上来同时,后面一群人脸上都挂着羡慕嫉妒的表情。
小二专门为刎颈盟挑了几间二楼临近大街的客房,他表示居民们知道有夷丹到来,特意准备了众多节目为他们献彩。只要从窗户向外看,就可以观赏到精彩的杂技表演和歌舞盛宴。
小二还给他们介绍了当地的民情风俗,长古人热情奔放,好歌善舞,男子以才情为尊,女子则以舞艺为榜。关东炊最喜欢唠叨,见有人陪他说话开心得不得了,捉住小二硬尬了几个时辰。
蒋羽潼听困了,打着哈欠走进自己房间,腓腓兽听饿了,抱着肚子说去厨房找吃的,青翎根本没听他们聊什么,自顾自拿起古籍阅读。
对人类还不太了解的小二,在与关东炊侃侃而谈数个回合后,终于败下阵来。他没想到夷丹竟是如此之健谈,内心佩服万分。
目送小二摸着干燥的喉咙离开,关东炊立马拉上大哥和凌少群,吵着要去逛街。
凌少群问:“你不累吗?”
关东炊反问:“聊天有什么累的?”他似乎全然忘记自己是从惊险重重的巫镜阁走出来的。
凌少群看看大叔,大叔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他也只能点头同意了。
长古不同于江陵那般欲语含羞,出水芙蓉,却是热情洋溢,充满了人间烟火的盛气。
这里的人穿着讲究,男子以高冠长袍为主,而女子的服饰较为华丽,锦带束腰,半露□□,像是随时随地都能舞上一曲。
关东炊拿着过关奖励的泉币,在街边摊扫货,见到小兵器来一件,见到棉花糖也来一串。偶尔有人新奇地瞄他一眼,也有人故作镇定向他靠近一步。咬着棉花糖,对新鲜事物同样好奇的关东炊,毫不察觉,一心钟情于叠板凳和胸口碎大石。
忽然间,歌舞升平的盛兴大街拖过一道长长的阴影,橘红色大鸟直上青云,如一道飓风卷走人间纷扰。它所经之处,掀起无数脑袋,连舞者也停下了动作,怔怔看向那傲天之物。
果儿脱离骨龄牌的束缚,扬起翅膀破风袭云,一去便是百里之地。凌少群见它是憋坏了,也不阻拦,任它畅游一番。
跟在关东炊后面,扮演着慈父角色的思文赫兰,忽然停下脚步,因为他发现,在看不见的阴暗处,几双眼睛正紧紧盯着他们。那味道,与镜人含蓄的好奇迥然不同,是一股酸臭的窥探劲。
后来凌少群也察觉了,他们方圆百米内总是捱三顶五人潮拥挤,但这股人流立远而视,一直和他们保持着相对的距离,他们走到哪,一大坨人挪到哪,像八大行星围绕着太阳旋转。
思文赫兰如此敏锐是因为他过硬的英雄天赋,而凌少群则是因为自身素养。他是学什么的?一年犯罪心理,一年犯罪侦查,外加两年跟监和反侦查实践,他要是察觉不出问题,这些年的学科算是白上了。
凌少群和思文赫兰对视一眼,揪着关东炊衣领离开了繁华的兴盛街。
到了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凌少群忍无可忍,对着空气大喊一声:“别偷偷摸摸的,都给我出来!”
街角石柱旁、巷尾地摊上、垃圾筐子后探出六七个脑袋。听到他的话,‘嗖’一下聚了过来,又‘唰’一下全部跪了下去,整整齐齐对着凌少群喊了一声:“老大!”
凌少群原本还盛气凌人的样子,突然就被喊懵了。
思文赫兰可以面不改色,关东炊可不行呀,他震惊地看向凌少群:“少群哥,没看出来啊,原来你是个有故事的人。”
凌少群也摸不着头脑,他指着其中一个扎葫芦辫子的人问:“你们是哪个道上的?”
那人被翻了牌子,高兴地奉承道:“我们是老大您这道上的呀。”
凌少群:“等下,先打住。我们认识吗?”
“认识。”他爬到凌少群跟前,掀起两颗炯炯有神的小眼睛说:“老大,你不记得了吗?我是糖豆儿。”
看到他的脸,凌少群认出来了,就是共玄会派来偷他骨龄牌的小贼。
他又问: “为什么跟着我们?”
“老大,我们现在已经改过自新了,再也不做偷盗抢窃的事了,以后跟着您老人家助强扶弱仗剑走天涯哈。”
别介,才搞定一个共玄会,还让不让人歇歇。何况我这年纪和你们这年纪,到底谁是老人家啊。
凌少群拒绝得很干脆:“我说过,共玄会解散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定挺身而出,要没事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不懂你们那行的规矩,也不想当什么老大。你们跟着我没用,我开不起饭票,都走吧。”
底下几人面面相觑,统统爬了起来。
恰子最先开口:“老大,我们自己开饭票,哦不,我们给您老人家开饭票。不光饭票,我们还会斟茶倒水,洗衣跑腿,您就放一百个心收下我们,绝对物超所值。”
丐子也接了话:“要是老大您不想见我们,我们离远一点,只要老大一声令下,保证山沟地海随叫随到。”
凌少群叹气,咋就这么难沟通呢。
“共玄会散了,我们就无处可去了。要凑一伙不是不行,但肯定没那些四个职业齐全的队伍强,要分开投奔别的团队嘛,估计也没人愿意收留我们。”糖豆儿眼皮一塌,哀怨的小剧场说来就来。
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只要是共玄会出去的,就会被人看不起。看不起还不算什么,最怕遇到复仇的穿越者。留在超凡实境一天,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因此,他们必须找到一个强大的靠山。而刎颈盟,恰好就是这座山。不光因为队里隐藏着几个厉害的角色,更重要是他们救过穿越者,不会有人和刎颈盟过不去。
凌少群瞥一眼大叔,思文赫兰不说话,连表情都没变过。他又瞄了一眼关东炊,关东炊居然露出有些小兴奋的眼光。他此刻心里应该在想,以后拉着这么多小弟出巡一定很威风!
凌少群摇摇头,还是自己做决定吧。“我建议,你们先组个小分队。”
“刎颈盟小分队!”底子几乎是接着他的话蹦出来的。
“这个好,我赞同!”把子一个劲鼓掌。
“我也赞同。”其余几人纷纷举起双手,自带背景音乐地舞动起来。
凌少群瞪大眼睛看着忽然狂魔乱舞的几个人,仿佛感觉自己入套成功。
忽略凌少群非常难看的脸色,糖豆儿转身面对众人,开始排列起辈分来:“你们听好了,以后凌少侠是我们老大,我是老二,谁有意见吗。”
底子不服,第一个反驳:“凭什么你当老二,我可比你年长。”
丐子也站了出来:“对呀,我经验值也比你高,凭什么你当老二。”
糖豆儿挺起小胸膛,理直气壮道;“我是最早认识老大的,也是我带你们来见老大的,没有我你们几个根本进不了刎颈盟小分队。”
小贼们听了似乎觉得有点道理,反抗声少了一半。
“恰子,你是第二个和老大说话的,你当老三。”
恰子抬起傲娇的头,还算满意。
“丐子,你是第三个和老大说话的,你当老四。”
丐子哼一声,勉强能接受。
至于其他人,除了默默无闻的木子阳,都据理力争起来。
凌少群给大哥和关东打了个眼色,趁小贼们排辈论份,热议不休之时,三个人快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