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兆墨愣愣的站在解剖室的一角,以免挡住来回进出的其他法医的路,他来的极为不是时候,玊言正跟他那个怎么也倒不出水来的水壶置着气,从他烦闷的表情和身上穿的皱皱巴巴的衣服来看,应该是和妻子吵架了。
“我告诉你,女人年纪越大越麻烦,什么都管!你听我的,趁着还没犯错误,好好的男人结什么婚啊,趁早拉倒,否则你不叫娶媳妇,那叫给自己找了个娘!你的报告。”玊言一甩手,把报告丢到沈兆墨的面前。
沈兆墨仰直些身子,哭笑不得的问道:“玊老,有什么发现吗?”
玊言打定主意要跟水壶大战三回合,他呲着牙,费力掰着壶盖,顺道抽出空来,用下巴一指文件,说道:“至少从报告上看,结论得出的很严谨,要是给我尸体,兴许能多看出点东西。”
“没有不正常或是值得怀疑的地方?”
“暂时没有,她们就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人用锯子隔断喉咙死亡的,所以六塘分局的阮浩怀疑是死者的弟弟是有点道理的,你与其在这里问我,还不如去问问卓雷,那么大一家伙放在他家,他就愣是没发现?”
三局两胜,水壶取得了决定性胜利,玊言喘着粗气,恶狠狠的瞪了那破烂东西一眼,没好气的抄起杯子走到饮水机前灌了杯热水。
沈兆墨无力的摇摇头,侧身退出解剖室,腾出空间给玊言和水壶,以便他们进行新一轮对决。
澹台梵音从监狱出来后,没过多久就接到了穆恒的电话,那头胡说八道了一堆风马牛不相及的蠢话,绕了地球赤道转了一大圈才好歹回到让她去警局瞧瞧那些在地支子日死去的老人们的主题上。
她默默听着,思绪始终停留在与詹毅黔的对话上——新型“僵尸”毒品、教堂恶魔附身的杀人案、教授的实验,这一串事件背后竟然有那个人的影子,这让她不由得升起一股恐惧,假如詹毅黔的暗示正确,那个人的计划显然还没有全部进行完,下一步在什么时候?会造成什么结果?还会有多少人葬送在他手上?她抬起自己的左手,手指轻轻划过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眼神极其厌恶的盯着它看了好半天,嘴角不自觉的抽搐,即使那抽搐一闪即过,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姑奶奶,你听我说话了吗?”那边穆恒洋洋洒洒就跟总统发表就职演说似的瞎扯了好久,忽然发现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于是试探性的问了两声。
澹台梵音这才回过神来,轻声说了句:“知道了,我立刻过去。”
随后,她闭上眼凝神静息,心口泛起的层层涟漪才总算归于平静。
沈兆墨从解剖室回来时,眼睁睁看着穆恒一边絮絮叨叨地啰嗦着什么,一边恭敬的像请佛似的端着澹台梵音的手把她带到一张椅子上。
他感觉下一秒,穆恒就该上香了。
穆恒冲她轻轻地眨了一下眼,澹台梵音条件反射的往后缩了缩,下意识里觉得他那葫芦里卖的得是不得了的硬家伙……怕是生化武器。
夏晴递过来老人们的资料,穆恒清了清嗓子,咧开架子,准备唱戏一样开了开嗓,一阵足以绕梁三日的魔音瞬间刺激的群众们的耳膜,同一天两次的精神摧残把重案组的同志们的忍耐力直逼到极限,一个个两眼冒绿光,随时打算群起而攻之,在院子里挖个坑把他埋了。
穆恒心满意足的对自己的千古绝唱摇头晃脑感慨了一番,然后贼兮兮的把一叠资料放在澹台梵音面前,说道:“澹台,这是按照你的吩咐整理出的死者名单,您给看看有问题没有,是不是有人借着给什么鬼祭祀的理由杀人。”
“一共五名……是吗?”澹台梵音问的有些有气无力。
周延抓着穆恒的胳膊给他拽到了一边,趁空,秦壬凑过去,被穆恒摧残了一上午的他感觉自己舌头都不利索了,“我我我,”他使劲咳嗽了两声,找了找舌头,“这是今年年初到今的死者名单,老少都有,以防遗漏我都整理下来了,可是姐,为什么只要今年的?”
“养猫鬼,每隔十二天就要杀一个人,这种高频率死亡如果存在了一年的话,村子里不早就炸开锅了。”澹台梵音笑了笑,“在杀了猫后需要供奉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得到猫鬼,现在要做的是查看是否有某个时间段死亡发生最为频繁,就可以判断制作猫鬼的时间,当然,这是在有人真的动了这邪念的基础上。”
秦壬半懂不懂的点点头,扭头走回自己的桌边。
看热闹的人很快的散去,澹台梵音开始聚精会神的读着资料,忽然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就从她身后贴了上来,随后头被人从后面按住,那只手一上一下的有规律的抚摸着,另一只手则轻轻的搭在她的肩上,耳边响起低沉又好听的男中音,“詹毅黔跟你说什么了?”
澹台梵音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她定了定神,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笑嘻嘻的回头看着他,“也没什么,他说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想最后看一眼心爱的女孩。”
沈兆墨:“……”
“说的好深情呢,跟以前开玩笑的告白完全不一样,如果他不是穿着囚服坐在里面,兴许他再努努力,我真能点头答应了呢,说起来我从来没被人这么追求过,想想以前他的热情,倒是感到有点对不起他了。”
沈兆墨微微蹙眉,不悦的咳嗽了几声,他沉下脸,黑棕色的眼珠透着形容不出的火光,手上的力气不由自主的大了些。
“你非要气死我才甘心吗?”他没好气的移开了目光。
“我可没这打算。”澹台梵音两手一摊,“不过,某人曾说过欠我一句非常重要的话,还说之后会补给我,结果,到现在我一个字也没听到,反倒是詹毅黔说了不少次,真不知道那时的话还算不算数。”
她听对方沉默了片刻,然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故意岔开话题,说:“我和穆恒去监狱见卓雷,你在这查完后别乱跑,等我回来,累了就到我屋的沙发上睡一会儿去,橱子里有毯子,抽屉里有零食,饿了拿出来吃,电脑你也可以打开,我没设密码,总之别乱跑,好吗?”说完,又讨好似的在她头发上亲了一下。
把眼前的一切一帧不落收入眼中的穆恒,表示对青梅竹马的尴尬和慌张十分的喜闻乐见。
澹台梵音目送他们离开,才总算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自嘲似的笑了一下,那段黑暗的过去,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让他知道……
跟照片里相比,卓雷消瘦憔悴了许多,眼睛下一片黑,从面上看去,他在监狱里生活的并不是太好,他面对面坐下,头自然而然的下垂,眼睛无神的注视着地面,显得特别绝望,他半晌没说话,也不问沈兆墨和穆恒来的目的,只是傻傻的干等着。
穆恒最先挑开话题:“卓雷,我们需要重新了解一下你姐姐她们的死,请你配合。”
卓雷抬头,双眼空洞的望向前方,随后又低下去,低声说:“都要枪毙我了,现在还来问什么,有什么用。”
沈兆墨以一种官方的口气说:“卓新和吕萍萍的死出现了疑点,我们怀疑你并非真正的凶手,而是被嫁祸的,你越好配合我们,越能尽早出去。”
话音一落,卓雷的脸缓缓地抬起,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们,之后逐渐地被悲愤、被不安所取代,他哽咽着,嘴唇颤抖,双手紧紧扒住桌子边,眼泪在眼眶中旋转了几秒,便迅速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
“……我没杀人,我是个混蛋没错,也说过气话,但我绝对干不出那种丧尽天良的混账事,我不知道是谁把锯子放在我家的……真的不知道,警察同志,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真的没杀人。”
卓雷反复重复着“我没杀人”,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支撑住自己近乎崩溃的神精。
“都有谁能进你的家?”穆恒问。
“谁都可以,我家很破,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我懒得锁门。”
“你姐姐有没有仇人?”
卓雷抽了抽鼻子,想了下,“别人咋看我姐的,我不清楚,我跟她从小长大,她是个挺小心眼的女人,没事也能给你搅出事来,要说得罪人也是有的,可不至于杀了她吧。”
“你外甥女吕萍萍呢?”沈兆墨问
“那可是个好孩子,像她爸老实巴交的,学习特好,人也懂事,警察同志,我人已经在里边了所以什么都不怕,这么跟您说吧,就算我要害我姐,也一定不会害那孩子,俺们村每个人见我都躲着我,只有那孩子不一样。”
“你姐姐家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是她丈夫不知道的?”
“我们农村人,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无非就是一些当年的陪嫁首饰,都是些便宜东西,值不了几个钱,我也没听姐提起过。”
沈兆墨停顿了一下,又问:“卓新平时跟谁来往比较频繁?”
卓雷疑惑的看着他,反问道:“你们为什么来问我,为什么不去问我姐夫,他要比我清楚多了。”
沈兆墨和穆恒相互看了一眼,半晌,穆恒才开口回答:“吕翔飞出事了,他挟持了六塘镇寿衣店一家四口,他说店主钱彼是凶手,杀了他老婆孩子。”
卓雷一愣,“钱彼……你说的是那江湖骗子钱彼,他能杀人?……这倒是提醒我了,我姐吧,当然不光我姐,我们那村子大部分人都挺信这玩意儿的,听说村北头住着一个女人,村里人见了她都绕道走,说她不吉利,有次,我听我姐提到过她,还说肮脏的人干肮脏的事,也不知道那女人怎么得罪她了。”
肮脏人……肮脏事?
“她叫什么?”穆恒问。
卓雷摇摇头,“我不知道,压根没见过面。”
沈兆墨垂下眼睛,皱着眉头,一个被村民排挤的可怜妇女,在杀人案中能充当什么角色?
“在你进来之前,有没有听说村里发生过什么怪事?”穆恒继续问道。
“怪事……”卓雷在脑中搜索着记忆,“要真说有什么,那可能就是村子里的猫突然少了吧,以前在我家附近还有好几只,不知啥时候就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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