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市,警官医院住院部。顾雅护士长坐在四楼的护士站,整理着药品登记表以及医生查房后对于重症病人的补充诊断的报告,治疗器材的清点已经做好,她把资料放在了最靠上的一层架子上后,接着坐回那张带有浓浓消毒水味道的椅子上。
这把椅子是一个月前医院统一调换的新品,非常舒服,但可惜还是没有在外观上做过多的调整,样子看上去十分笨重丑陋。不过,顾护士长并不在意这些琐碎的小事,哪怕坐在上边能减少身体十分之一的疲惫,她都觉得物有所值。
本该开始暖和的天气,这两天却变得寒冷无比,窗户开始结霜,空气沉沉的、闷闷的,仿佛新鲜空气已然消耗殆尽。
身旁的林护士满腹牢骚的抱怨丈夫的愚钝、一事无成和不负责任。把家庭矛盾拿到工作场所来调侃是这位老护士的缺点,她总是看不上丈夫的优柔寡断,愤怒于他的随波逐流。她常常用自己婚姻的失败来告诫身边的未婚少女在挑选未来伴侣时一定要擦亮眼睛,却始终无法意识到自己怨妇似的性格或许也是夫妻二人生活不和的主要原因。
顾雅护士长丰富的相处经验告诉她,现在还不到制止林护士的时机,至少也要等自己记录完今晚的护理流程后再说。
对于这里的病人,顾雅护士长没有什么过多的鄙视或是指责,严谨的医学教育告诉她过多的感情用事只会影响正常判断,所谓的道德义愤只会妨碍她的工作。在她的概念里,病人就是病人,是需要拯救的生命,这跟他们是否触犯法律毫无关系,几乎没有什么能够激起她心中对于他们的愤慨。
这里的安保措施强到可以与银行的金库媲美,她也不用担心自己或是其他医护人员的人身安全,因此怎样保证这些特殊病人们的心理健康成为了她唯一挂心的事情。
林护士的抱怨仍旧继续,话题却从她那没出息的丈夫转变到了年轻小护士们的花痴行为,斥责她们把精力过多的放在新住进来的病人身上。
顾雅护士长虽然赞同林护士的观点,然而也不是不能理解,就连她自己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时也不禁惊叹不已。在这几天里,这位新病人成了她们茶余饭后闲谈的主角,年轻的护士们更是为了能多见他一面争抢派送药物和注射的工作,就连从不跟人主动打招呼的年老护工也在工作的时候时不时的瞧他两眼。
在这里,他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明星”,似乎没有人再去关心他是否触犯了法律。
走廊里传来什么人的脚步声,声音很重也有些拖沓。顾雅护士长看了一下墙上钟表所显示的时间,意识到可能是那位新病人的主治医生来访。
受到警方的委托,他每隔一天面见他一次,除了基本治疗,更重要的是进行心灵上的沟通,试图让他敞开心扉,开口说话。
想起那个男人,顾雅护士长不禁一阵厌恶,他总是用蔑视的目光打量着自己,浑身上下写满了“傲慢”两字。即使是简单的问候,她也能在对方的目光中感到莫名其妙的敌意,这让她很不愉快。顾雅护士长擅长冷眼旁观,更愿意尽量回避那些不必要的麻烦,因此这一次,她要想个办法避免与他接触。
顾雅护士长的美好设想,被护士站台前的招呼声无情的打断了。那个男人站在那里,那双无论如何也无法对焦的眼睛透过杂乱无章的头发冷冷的望过来,手指一遍又一遍的敲打着桌子,显得很不耐烦。
“辛苦你了,贾医生,麻烦您先做登记。”顾雅护士长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上前去,帮助他做例行登记。
“顾护士长,你好……”贾泽低着头,一边在登记薄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一边心不在焉的打了声招呼。
“于巽的状况如何?愿意说话了吗?”
“没有。”
“看来还需要花点时间,是吗?”
“是的。”
“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会好转,想想也怪可怜的。”
“是啊。”
“您开车来的吗?不然,那可是很受罪的,外面冷的厉害。”
“无所谓。”
“您家住的很远吗?每次来很费时间吧。”
贾泽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她,一脸的不耐烦,说:“跟你似乎没有关系吧。”
顾雅护士长心中恼怒,自从这个人出现后,自己生气的频率明显增高,这显然不是一个好的征兆。作为护士,她需要时刻保持在冷静的状态,如此才能在突发事件发生时第一时间做出应对。但是贾泽的到来,让她的状态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虽然她已经放弃期待这位高高在上的精神领域专家能有天说话像个人,却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被他牵着鼻子走。她内心感到不愉快,十分地不愉快。
走过大约半个走廊,顾雅护士长在一扇门前停下,门牌上清晰的写着病人于巽以及主治医生的名字。
显然,贾泽连续几天的治疗并没有丝毫效果。进入病房门后,于巽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两眼注视着画笔的前方,手在空中舞动,画板迅速被染成了彩色。贾泽默默的站着,顾雅护士长猜测他打算先观望一下,她看了一眼他,那瞬间的一瞥很难看出什么门道。
过了一会儿,贾泽走向于巽,在看了一眼他的画后,脸上突然泛起了温柔的笑容。
“今天感觉怎么样?”他轻轻地把手搭在于巽的肩上,温和的问。
于巽微微点点头以示回应。
“今天画的是什么啊?又再画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了。”
贾泽奇怪的叙述引起了顾雅护士长的好奇心,她歪过头,探出身,偷偷打量于巽面前的画作——火红的火焰蔓延在天际,在人群围绕之中,一个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被绑在柱子上,烈焰在脚下燃烧,那人的胸口皮肉向外翻裂,浓稠的鲜血从他乳白色的脂肪中缓缓流出。柱子上的人嘴张的夸张扭曲,似乎是在凄惨的喊叫,牙齿已被浓烟熏染着暗黑色,他的几个手指像是被强行的锯断,只靠一层薄薄的皮连接在手掌处,在红色火焰的渲染下在空中来回晃动。
一阵恶心直窜上头,顾雅护士长快速退后了几步。
“于巽,先停一下好吗?”贾泽丝毫不关心眼前瘆人的作品,继续说道。
于巽不理他,那双犹如滴入蓝色墨水的双眼连一点点波动也没有,只有画布与画笔摩擦的沙沙声打破宁静。
“顾护士长,麻烦你先出去!”几乎是命令性的口吻,他像个神气活现的官员,声音比刚才高了八度。
贾泽傲慢态度气的顾护士长直接摔门而去。然而,她却没有走远,一转身,慢慢的贴近病房门,透过上方的玻璃小心的窥望里面的情况。贾泽的每一次治疗都会以各种借口赶她出去,从保护病人**这点考虑,这种做法无可厚非。
顾护士长无法想象一个对人情世故极其欠缺、不懂礼貌为何的医生究竟会进行怎样的治疗,好奇心日渐强烈,于是,她附耳上去,屋里的声音勉强传入耳中。
“你不该一声不吭的。”贾泽温柔的口气变得稍稍严厉了些。
“沈队长来时你也这样无动于衷?”他停了一下,蹲下身,握住了于巽拿着画笔的手,“你要向警方交代一切,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也是对的,不要让……你哥哥失望。你也不想让心疼你的姐姐伤心,对不对?”
一瞬间,于巽的眉间折起折痕,他缓缓的斜过脸……
顾雅护士长惊呆了,她第一次看到那张精致的脸上流露出感情——恍惚、恐惧和悲伤交加在一起,感情强烈到单纯透过双眼足以了解他内心的挣扎。他竟然难以抑制的大笑起来,无助与痛苦掺杂其中无法控制的涌出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烈……
护士长吓坏了,莫不是贾泽的会面起了相反的作用?对于巽而言情绪的稳定极为重要,任何一次发作都会刺激他那脆弱的神经导致大脑中的传导物全面崩盘。这个道理,贾泽不可能不清楚。
他究竟在干什么?
正当顾雅护士长考虑着要不要冲进去打断会面时,笑声忽然戛然而止,结束之快,让她顿时搞不清楚状况。透过窗户,她看到于巽无望的背对着贾泽,极力保持镇静,只是身体还在不断的颤抖。
“我清楚你需要时间思考清楚,希望你明白这是你的决定,没人能够逃避自己应当面对的事,我保证会尽我所能的保护你……帮助你。”
“你要向警方说明实情,过错只有你才能弥补,于巽,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需要什么尽管告诉我,我会帮助你。”
“……于巽,看着我。”
………
“于巽?”
………
“算了……别担心,你会好的,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说完,贾泽把手再次覆在他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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