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歹人才敢现身。所以我必须在日落前布置好一切,守株待兔。
于东西南角的风水点我提前捆绑了风绳。风绳就是我们吴家特有的工具,不同于普通的粗麻绳,风绳隐匿无形、灵活多端,最重要的是,能够随我们心念而活动,可以理解为和御剑原理一类的术法。相比之下,可比舞刀弄枪方便得多。
风绳不在北设置,一是因为不可阻挡来人的磁场气势,前方设碍,她极可能会觉察到;二是因为,此女花草相伴等诸多因素,加起来应是五行木命,比较注重平衡态势的维持。缺了北方的一角,看似不能全方位捆住她,其实不是,是会从内在打乱她的调息。
还有些小细节,是在风绳上扎紧了开光的摆件。早在白天,那道听得我大脑发麻的铃铛之仇,我就记下了。这回,我非得一报还一报啊,木命,细腻娟秀,易忧郁缠身,那你就因为承受不了福泽而受点损伤吧。
准备就绪后,我仰着脖子舒服地靠在一楼大厅的实木真皮沙发上,闭眼养神。月色倾泻在二楼的琉璃玻窗上,犹如滑落的丝,洒落在我脸庞。来了!我立马回身,藏匿于沙发背后,屏住呼吸。
厚重的大门挪动了步伐,尖细的高跟鞋稳稳踩在轻柔的地毯上,悄无声息。
“出来吧,还藏什么呀。”清脆的女声一展音色,像是无所畏惧。
我从沙发后露出了一双眼睛,细细打量起来对面的女子。
那女子生得弯弯柳叶眉,狭长的眼眸微微抬起,眼角的泪痣不明不暗在闪烁,嘴唇上一抹浅色的胭脂,倒也不是薄损相貌,怎么心肠如此歹毒。出乎意料的是,她也身着一抹旗袍,黑色低调的绣纹在上面缠绕,不知怎么,一股子压抑的束缚感。
我也不废话,心念一动,操控三条风绳同时齐发,分别圈住了她的双腿和脖颈,其肉躯抖动着、抽搐着,有了可见的抗拒反应。
“哈哈,咳.不错,还知道五行生克,但是,我每天,每天以精血喂养她,她现在有我的一部分。你若是想让她也陪着我万劫不复,那您请便!”女子被开光炙热出了伤痕,可笑得越来越猖狂,她的秀发也生出老长,打圈儿地想要包围住我!与此同时,仿佛从二楼深处也传来渗人的呼喊声“小秦!救我啊,我好痛,好难受啊——”
看来果真她俩有了联系,不然她也不会有此等变化,晋小姐也不会疼痛。
“且慢,你看看这个。”我缓缓地拿出白天收起来的那个镜子,示意给她看。
“你,你怎么有这个!”女人一下子束手无措起来,头发收了回去,连烫人的风绳也不在乎了。
“你用它作为修炼晋小姐的法器,对吗?”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又怎么样,你还给我!!我也想见我的夫君,既然我们是一样的心情,那她为何不能为我所用?!”女人气急败坏起来,乌黑的长发拧动成一条条长鞭,在大厅中胡乱地抽打着!沙发的撕拉声,器皿的碎地声,还有楼上女声的嘶哑。一时间破乱不堪。
她开始暴走了,我不能与其正面接触。我提气腾空飞到二楼,手摸镜子,意念浮动,听风其中的奥秘。这镜子,光看做工,就已经是百年的风雨磨砺了;细听镜面的内蕴,淅淅沥沥的滴血声,不断泛起涟漪;再往里探,我竟什么都听不到,都是风呼呼刮过的声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就像你玩打水飘或者投石子,你可以得到一段信息,但是石头所有的归宿都是沉入水中,你永远测量不了水面的深度和广度,因为所有献给镜子的力量都是石子,真正填不满的湖底在别处!
再一看楼下,女子正在费力地向前爬,能靠近镜子一点是一点,风绳带给她的折磨从一地的殷红就可以想见。她伸出手臂渴望抓住什么,她乞求着,连声音都不再如百灵鸟一样:“求求,求求您了,放过我夫君吧。”
我把镜子直冲着她的方向,“你他妈好好看看,这哪里有你的夫君!”这镜子罪业深重,根本就不像是她这样一个小角色就有的!“有,有的。”她泪珠盈睫,风绳带来着一上一下的牵扯也阻止不了她坚定的抬头。但答案肯定是没有。
“你知不知道,对于死去的魂魄,你这样的毁灭是无法逆转的。”我还是把残忍的真相告诉她。
“你把你夫君转世的机会,那唯一的能量倾注进这面镜子,他变成的是填海的部分,而不是海本身。你摄取别人的怨气或修为来供养的不是他,你们是一起在百川入海!”
“不可能,那个人说过的,只要我将夫君的魂魄供奉其中,再吸取一位和我近似命格的女性魂魄,他就能回来我的身边!”女子跪倒在地,已经泪流满面。
“我看你还是知道一点这种东西的,但你说实话,你现在还能感受到你夫君的命脉呼吸吗!他的精魂都被吸食光了,你别再自欺欺人了!”
“是这样吗.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贪心了”女子猛地掌掴了自己一个又一个耳光,低头放弃了挣扎。
正当我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过后,没料到那女子竟然咬舌自尽了,她的魂灵跌跌撞撞,还没适应新的状态就在徐徐飞来,还未等我出手阻止,它就毫不犹豫地钻进了镜子里。
“既然我们再也不能相聚,那我陪你一起石沉大海吧,好吗夫君?”短暂片刻,除了那草木的芳香,空气中只弥留下了这句话,伴以银铃般的音色。
看着手里镜子的纠缠花纹,一楼的血污狼藉交错,真是心头一窒。一个“情”字,需要付出多少的真心啊。
我望向档案室的方向,拨下按键,“嘟嘟——”,给秦先生拨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