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南裏,明明写成“南里”就可以了,但父亲是个文化人,非得要用繁体字给我起名,小的时候费了好长时间才学会写这个“裏”字。
父亲是高中语文老师,母亲是大学地理老师,出生在教师世家的我偏偏最擅长的是体育,学校运动会时没少拿奖。即便如此,我也从小便立志成为老师了。一般来讲,想当老师的话,高考的时候只要随便报个国内的师范院校,读个师范专业就好了。不过我从小便深受母亲的影响,她说这个年代的人格局一定要大,要多出去长长见识,所以一直很想去外边的世界看看。刚好那几年,赴日留学刚刚兴起,我也便趁着那热度去了日本。
刚到日本的时候,感觉一切都挺新鲜,但很快自己便被思想情绪所困扰。加上预科,总共至少要在日本待上五年嘛,自己选的这条路真的是正确的吗?来这留学是不是还不如在国内上大学呢?
所幸在此期间,我认识了东郭药师和白华表两位老乡,有他们的加持,我打消了所有顾虑。我和他们一起顺利地通过了预科学习,并且一起考上了京都大学。在那一年间,我对日本学校的体育社团活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所以专业上也选择了和体育有关的专业。
和那两位老乡的关系自然也是越来越要好,但我很快发现他们已经谈起恋爱了,每次和他们一起活动的时候都感觉怪怪的,于是上大二以后,我单独行动的时间变得多了起来。他们倒是挺享受这段留学时光的,但我毕竟不是为了谈恋爱才来这里留学的。
我经常独自来到田径场跑跑步什么的,不过上了大二以后,有个人的出现格外吸引了我。听华表说,那个人是隔壁灵风院高中的学生,却被誉为日本田径界的明日之星,所以经常被叫到这里,和这里的大学生合练。一开始我并没太当回事,直到有一天我亲眼目睹了他练习撑杆跳高时的场景……
那动作太优美了,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教科书!
只靠天赋,真的可以做到那样吗?至少我不这么认为,那肯定是千锤百炼的结果。那天之后,我开始关注他了,关注他参加的所有比赛,亲眼见证他拿了一个又一个的冠军。他的名字叫南金太郎么,说起来也挺有意思,明明连国籍都不同,却姓一样的姓……
如果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毕业,恐怕我不会主动找他搭话,他更没有什么理由找我搭话,然后我也就不会再那么关注他了,毕竟我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是渐渐地,我注意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为什么从来没见到他高兴的样子?
上了大四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他来到这边的田径场。直到春夏之交时的一天,我终于再次等到他来到这里晨跑。我在他的身后跟了一段距离,然后向他打了招呼,结果他连忙加速了……
这个小鬼是什么鬼!
我也连忙跟了上去。可是这家伙果然还是更厉害一些,我的耐力已经到了极限,还是追不上。正当我要放弃的时候,他也停下了脚步。
“你干什么,一直跟着我!”他忽然大吼道。
想来有些尴尬,我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恐怕就是跟踪狂。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你……”我连忙解释道,“我以前一直见你在这里训练,可是最近不怎么看到你了,所以有些好奇……”
“哦,这个啊……”他说着,竟然露出了我未曾见到的笑容,“我现在已经退出田径部了,因为我现在喜欢上棒球了,已经转入棒球部了,所以没有必要天天来这里训练了。”
我真是大跌眼镜,他是这么随意的人吗?可是见到他那笑容,我意识到他是真的喜欢上了棒球,而且也似乎想明白了为什么之前他都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你这个人挺有名气的,我对你也是略知一二,听说你以前拿了很多田径项目的冠军,现在就这样统统抛弃,开始练新项目,不觉得有点可惜吗?”
“起初是会有很多顾忌,不过顾忌也没用,因为很多事情已经被别人安排好了,等察觉的时候自己已经上贼船了,不过现在这样,我觉得挺好。”他笑道,“对了,你也挺厉害的,我那个速度你都跟了那么长距离,想必也是练过长跑的吧?”
“啊……对,确实是这样……”
虽然没太搞明白怎么回事,不过我对这个人真的是越来越好奇了。把过往获得的成绩全部扔进垃圾桶,然后从零开始,这家伙到最后究竟会收获什么样的结局,我越来越……
在那之后,我每次在这里见到他时,都会和他说上几句话。刚好我要写的论文也和社团活动有关,也许和他多聊聊天对自己写论文也很有帮助,于是我们见面的频率也慢慢地频繁起来。
***
“喂,我说你最近和金太郎君走得挺近的啊!你们该不会已经交往了吧?”
又来了,最近华表经常对我说这样的风凉话。再怎么是闺蜜,这样的玩笑是不是也有点过分了?
“你在想什么呢!我只是觉得和他交流对自己写论文有帮助……而且我比他大那么多岁,怎么可能会对他有那种感觉?你有闲心八卦,还不如想想论文的事情,要是不给毕业岂不尴尬了?”
“说的也是啊,转眼间我们都快要毕业了……你倒是早就想好以后做什么了,我现在可是完全迷茫了,药师也是成天变卦,有时候真是在想,来日本干什么来了……”
对啊,我早就决定好毕业后回国当老师了。话说那个小鬼上高三,也马上就毕业了,他毕业以后会做什么?继续打棒球?回归田径?还是说考大学,或者直接就职?
好奇怪,这种事情明明与我无关,为什么我突然关心起来了?
***
春天是短暂的,入梅后,他就很少来这边了。等到出梅的时候,夏季赛也临近了。这段日子我学习了棒球规则,终于能看懂比赛了。既然以棒球部为例进行研究,至少这些事情还是应该做到的。
“那个……明天的比赛,能到现场来看吗?”
我还记得在他首秀之前,特地邀请我去看,那紧张到说话结巴的样子竟然还有些可爱。
“可以啊,不过我对棒球规则还不是太懂。”其实这个时候,我已经完全能看懂了。
“谢谢,先告辞了!”说完,他迅速跑开了。
这个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对身后的两个人大叫道:“你们两个人在笑什么!都把他吓跑了!”
“什么我们吓的,我看他是因为你才紧张成那样的吧……”华表一边笑一边说道。
结果第二天的比赛,他吃了两个三振后便灰头土脸地被代打换下去了,不过守备上倒是没出现失误。而他并没有放弃,之后的比赛也邀请我去看。
然后我看到了,他的第二场比赛作为代跑表现活跃,第三场比赛终于打出了一支安打,最后的府大赛决赛上更是打出了再见场内本垒打,帮助球队打进了甲子园。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他不是那种会做草率决定的人。那天他说很多事情已经被别人安排好了,一定是队友中有特别厉害的人做了工作吧……
“嗨,小裏,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东西来了?”华表忽然拍着我的后背道,“录像带哦,我想你一定很喜欢的!”
“什么录像带?”我疑惑道。
“灵风院高中今年夏季府大赛的比赛录像哦!而且是精选版的哦!这些可是我拜托药师帮忙搞的!”
“哈?为什么给我这个?”
“因为他的比赛全在这里头哦!要是再有甲子园比赛的录像就更好了!”她笑道,“那个,不知你觉得他田径比赛时的表现帅呢,还是棒球比赛时的表现帅呢?”
“我说你都有男朋友了,就别那么八卦了好不?我顶多只是把他当弟弟看待而已!”我气道,“就算我有那种想法,他是日本人,父母肯定不会同意的……而且我毕业就回国了,他也没理由跑到中国去!”
“你还真是古板呢!就这还是留学生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而且都来这学习这么多年了,解放解放思想好不好?”她冷冷地道,“青春转瞬即逝,好好珍惜现在吧!”
“差不多得了!这些录像带,我姑且先当作写论文的参考资料用了……”我敷衍地回应道。
华表变成这样子,我其实懂的。那天之后,我就像是着了魔了似的关注他,但这就说明我看上他了吗?不对吧?恋爱不应该是像药师和华表那样天天去约会吗?我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啊!我应该只是被他赛场上的运动之美所吸引了,或者说我只是单纯的粉丝而已。
问题是他是怎么看待我的?只是一个爱管闲事的大姐姐吗?又或者说只是出于研究目的才去接近他的人?而且我看得出来,现在他的眼里只有棒球,我的介入只会让他分心的。
***
甲子园第一轮比赛,灵风院高中的对手是大阪桐阳,就连我这个门外汉都知道这是日本的全国级豪门。
正值暑假,正好没什么事,而我也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买好了三人份的门票拉上华表和药师一起去现场看了这场比赛。一进到球场,我们三人便被那气氛吞没了。果然和电视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也是田径赛场所不能比的。我不由得感叹,日本人竟是这样热爱着棒球。
“没想到你会主动邀请我们两个人来看那小子的比赛,看来你已经不避嫌了嘛!”华表依然阴阳怪气地说道。
“他之前有跟我说过的,如果打进甲子园的话,就至少看他一次比赛,我答应他了……”我说道,“这样的话,果然还是看第一场比赛才能百分百保证不爽约……”
“是啊,你的决定是对的,”药师道,“第一场比赛就碰上夺冠大热门,这运气也真是太差了!”
“比赛还没开始呢,不到最后时刻,还不知道谁赢呢!”我反驳道。
比赛即将开始,记分牌上打出了双方的首发名单。
“没有啊,看样子他今天不首发呢。”华表道。
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打出去了!灵风院高中4棒和5棒接连打出安打!灵风院高中2比0领先!】
果然是我多虑了。听他之前说过,刚刚打出安打的那两个人——水户部和日下部就是让他“上贼船”的两个人,虽然比他还要小两年,但却是货真价实的强者,比赛刚开始就利用对方的慢热先得到2分。有他们两个绝世天才在,很难想象他们会输,这样子的话他就还有上场的机会。
2比0的比分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也许这场比赛能赢,能赢的话就算今天他没有上场,我还可以看他的下一场比赛。然而在9局上半……
【homerun!满垒本垒打!依靠4棒卯野的满垒本垒打,大阪桐阳一举逆转,4比2!】
“这下糟糕了!”华表叫道。
确实如此,我忽略了一个事实:那两个人再怎么是绝世天才,现在的他们也只是一年级的,这个棒球部也只是刚刚组建的而已,这样的队伍不仅不是无懈可击,还有着很多明显的弱点,能打到这里已经是奇迹了。
可是……
“还没结束,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比赛从9局下半两出局开始!”
【打出去了……可是球被二垒手逮个正着,传一垒!这下一人出局!】
【打出去了!球路有些深远,中外野手跳起来接球!接到了!4棒水户部这一球没能改变局面,两人出局!这下灵风院高中没有退路了!】
9局下半,很快就两出局了。但随后,上个半局被打出本垒打的那个叫日下部的投手便回敬了一个本垒打。3比4,还落后1分,但流势已经改变了。
“快看,他到等待区了!”华表大声道,“看来他要代打了!”
是了,还有机会!现在的打者只要上垒,就能看到他在这个球场上的表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