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青时担水回来,就发现不久前还眉来眼去,合伙作案的元宝和宣于渊不知何为闹掰了,分道扬镳之下两人看起来都不是很愉快。
当然,这种不愉快是单方面的。
元宝的小黑脸拧巴成了一团,小眉毛不住地抖的同时,还朝着宣于渊不断地翻嫌弃的白眼。
宣于渊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依旧是未语先带了三分笑的样子,看着就吊儿郎当的让人来气。
玉青时睁眼装瞎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径直去把水桶里的水倒入水缸存好。
她刚把水桶放下,秦老太就挎着小篮子回来了。
她把拔来的小葱捡出来放好,摸了摸宣于渊洗干净晾干的竹编,笑着说:“正巧这会儿豆腐也没好,迟迟你跟我把豆渣炒干,赶着时间切了找个地方阴上。”
天气热,刚滤出来的豆渣要是不想法子弄了存好,放上一夜就会馊。
豆渣虽不是什么金贵的吃食,可对于秦家而言,已经算是不错的菜了。
秦老太自然舍不得让其放坏。
她一边跟玉青时说着话,顺手就把装着小葱的盆放在了元宝的面前。
“你也别闲着,把葱捡出来,一会儿切碎了用得上。”
元宝原本还做足了委屈的姿态,想着能让谁来哄哄自己。
可不成想非但没人哄,还得委屈着干活儿。
他不甘心地瘪瘪嘴没敢抗议,啪叽一下直接坐在了地上,用小爪子扒拉着盆里的小葱,慢慢地折捡上头的泥和枯了的叶子。
宣于渊忍着笑看了他一眼,殷勤地凑上去问:“老太太,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么?”
秦老太能对元宝没好声气,对宣于渊却不会如此。
她左右看了一眼笑着说:“你手劲儿大,干脆一会儿帮我和迟迟把炒好的豆渣用棍子在竹编上压紧实?”
宣于渊乐呵呵地点头说行,不等秦老太吩咐,自己就很有眼力劲儿的把晾干的竹编在石磨上铺平,手里还拿着洗干净的擀面杖。
玉青时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按秦老太说的往烧热的锅里倒了一部分豆渣,拿着木铲慢慢地搅动。
秦老太帮不上忙,索性拿了砧板和刀来切她买回来的肉。
玉青时买的时候就想着这是拿来熬油的,故而选的都是摁着就能顺着坑流油的大肥肉。
秦老太抓了一手油,忍不住笑的同时又轻声叹气。
“这么厚实的油膘,起码得喂上两年的猪才有,买这肉花了不少钱吧?”
玉青时听了有些好笑,淡声道:“花多少钱都是为了一张嘴,只要能吃上,哪儿用在乎那么些?”
“你说得轻巧。”
“照这种花销,你那玉佩什么时候能赎回来?”
秦老太想起玉佩就止不住地叹气,自顾自地说:“你娘生前说了无数次,那是极为要紧的东西,还是得尽快想法子赎回来,不然……”
“奶奶。”
玉青时打断秦老太的话,直接道:“过去的事儿就不必提了,现在挺好的。”
秦老太不知她为何语气中多了一抹生硬,微怔之下呐呐道:“话是说得不错,可我想想心里还是不安生,迟迟,你……”
“奶奶,这事儿我有分寸的。”
“放心吧。”
秦老太反应再迟钝,也能察觉出玉青时不想提这事儿。
她苦笑之下摇头不语。
竖着耳朵听了半晌的宣于渊不露痕迹地横了玉青时一眼,眼底泛着幽光。
刚听到有趣之处,就不让说了。
防自己防得这么深,至于么?
玉青时引着秦老太说起了别的,见她不再提玉佩之事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宣于渊或许不是她起初想的那个人。
可此人过分精明,性子又恶劣,万一让他察觉到什么说不定会引起不必要的波折。
不管从什么方面想,她都不想让宣于渊有机会探知到除表面能看到的其余东西。
火灶中的柴禾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锅里的豆渣也因火苗的热度在缓缓变色。
豆渣中残余的豆汁和水分炒干后,用勺子稍微一压就散成粉末,看着与粗棒子面倒是有几分相似。
秦老太用筷子夹一些放入嘴里尝了尝,点头道:“火候差不多了,起锅吧。”
玉青时拿了个筛子把炒干的豆渣舀出,用筷子扒拉散开让其尽快冷却。
等用手摸着不烫手的时候,就把冷得差不多的豆渣分批倒在了宣于渊早就准备好的竹编上。
宣于渊双手握着擀面杖在豆渣上来回地滚。
他显然是不会用擀面杖,两只手捏着擀面杖像抓了根棍子似的,全无技巧,仗着一身蛮力,横冲直撞硬生生往下压。
也得亏了是手劲儿不小,不然就照他这种压法,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着形状。
秦老太在一旁盯着,等瞧着差不多了,赶紧说:“可以了可以了,你那擀面杖拿开我瞧瞧?”
宣于渊顺从地举起手。
秦老太用手指试探性地压了压,见触感邦邦硬,轻易也摁不出痕迹了,拍着手说:“成了。”
“迟迟,拿刀来!”
玉青时拿着擦干的菜刀上前,秦老太用手比划了几个角度,示意她照着这么切。
压紧实的豆渣被顺着纹理切成食指宽一指长的长条。
秦老太把切好的长条都捡出来,在铺了芭蕉叶的筛子上一一放好,又把筛子放在了院子里太阳晒不到的地方,拿了一张宽大的纱布盖在上头,这才笑着说好。
“这样放上一宿,明早起来的时候翻个面儿,晾上几日就能成了。”
“迟迟,一会儿去把屋里的那几个罐子洗干净备着,等豆渣干晾好,直接装到罐子里能多存些时日。”
玉青时收拾着残局点头说好。
宣于渊动了动发酸的胳膊,正想开口,墙角的元宝就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声:“奶奶,我弄好了。”
秦老太走过去瞧了瞧,好笑道:“择是都择干净了,只是我拿回来的小葱都水灵灵的,被你这么一磋磨,生生成了糟老太太。”
好好的小葱,被拆解得绿叶子在一边,白色的葱杆又在一头,还被按颜色分好了派别,泾渭分明,互无干系。
元宝不敢说自己刚才把这当成秦大壮来拆,只能是摸着鼻子小声哼唧:“我这不是想着分清楚了好看么?”
他小心扭头看了玉青时一眼,扑上来揪着秦老太的衣摆,抖着小嗓门喊:“奶奶,我知道错了,你让姐姐饶了我吧……”
秦老太忍着笑摇头,说:“我说算了可不行。”
“这事儿要问你姐姐。”
元宝吸了吸鼻子朝着玉青时惨兮兮地喊了声姐姐。
玉青时放下手里的砧板回头看他,要笑不笑地说:“真的知道错了?”
“嗯嗯嗯,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么大点儿的娃娃,保证信口拈来,每一句都能说得信誓旦旦。
可说的每一句保证,大约都是今日吃的饭明日抓的鱼,扭头就能顺着风抛之脑后,谁也不敢奢望他能记住多久。
玉青时被他要哭不哭的小眼神看得心头发软,无奈笑笑说:“罢了。”
“这次就算了,以后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元宝喜不自胜地拍打着屁股上的泥站起来,欢天喜地地说:“知道了!”
“往后再做坏事儿绝对不能暴露自己是谁,不能给仇人找上门来报复的机会!”
他说着似乎是还觉得气不过,气哼哼道:“这次要不是我去警告秦大壮不许再胡说,他也不可能有机会回家告状,下次我一定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了!”
谁也没想到,元宝在墙角站了半日,反思出来的结果竟是这个。
秦老太瞠目结舌地看着理直气壮的元宝忘了言语。
宣于渊生无可恋地捂住了脸。
完了。
这小子真的要挨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