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满意了?”葛朗台不甘心放弃最后一丝希望:“我给了你生命, 你却想要掠夺我的一切。你知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那些清算财产的人会把家里的一切都拿光。那些法郎、金币, 他们都会拿走。只要你还把财产委托我掌管, 他们就什么都拿不走。”
“可是我每天只能啃粗面包,吃佃户都不愿意吃的乌鸦肉,连用一根白蜡烛都要得到你的同意。”欧也妮的决心一点儿也没有动摇。
“谁不是这么吃的呢。只要保住你的金库, 看着你的财富一点一点的增加, 别人因为你的一句话就高兴或者悲伤,这些都是值得的。”
“象妈妈一样, 每天战战兢兢的活着, 自己明明很有钱, 却一生丁的主都做不了?”欧也妮反问。
葛朗台不屑于提起背叛了自己的妻子:“她战战兢兢?她有台格拉桑家与克罗旭家的人, 乃至全索漠的人奉承, 他们心甘情愿的把自己口袋里的法郎输给她。不, 战战兢兢的是那些围绕她的人。他们都是看在我的钱的份上,才奉承她。”
“我要让他们因为我的钱来奉承我。”欧也妮还是那么平静。
老箍桶匠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他清楚的知道独生女说的没错:只要有钱, 那些人不会管独生女的钱是怎么来的, 都会继续奉承下去。
“其实, 还有一种办法, 可以让那些清算人无法走进葛朗台家的大门。”欧也妮突然说了一句, 让葛朗台的眼神一亮:“你同意放弃继承了?”
欧也妮摇了摇头:“不, 爸爸, 我和你一样,愿意把东西握在自己的手里。您曾经教过我,到了我手里的东西, 都是我的, 谁也夺不去。”
“哦,”老箍桶匠觉得自己的心被放在平底锅上煎:“我要被自己亲生女儿给卖掉、吃掉、杀掉了。这就是我非得要一个继承人的下场。”
他的身子打着哆嗦,眼神是那么无助,眼角还挂着从来不曾出现过的泪水,好象欧也妮只要再说一句话,他就会被狠心肠的女儿抛弃在狼群之中。
这演技切换的还真是快呢。欧也妮心里吐槽,面上却做出感同身受的模样:“爸爸,求您别这样说。我只有你的妈妈,除了你们我还能信任谁呢。”
葛朗台心里高兴,觉得欧也妮再次落在自己的手心里,脸上还是挂着那副极尽委屈的表情:“唉,谁让我只有你一个孩子,将来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哪怕你现在就想吃我的肉也由得你。”
“谢谢您,您真是太仁慈了。”欧也妮扑上来拥抱了一下老箍桶匠,说出来的却绝不是他想听的话:“您这样一说我就放心了。一旦妈妈立下了遗嘱,我就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财产了。”
说完,抛下目瞪口呆的葛朗台,欧也妮轻快的跑下楼梯,边跑还边说着:“头一件事,我就要把这吱嘎响的楼梯换掉,每天提心吊胆的走在上面,我总担心自己踩空。”
很快,公证人与特蓬风走出了葛朗台太太的卧室,只见到快蜷缩成一团的葛朗台,神色不明的问二人:“她都说了什么?”
特蓬风向葛朗台摇了摇头:“先生,根据法律的规定,除非葛朗台太太过世,我与叔叔无权透露她遗嘱的内容。”
于是叔侄两个见识到了什么叫变脸,葛朗台身子突然站直了,气势汹汹的请两人赶紧离开他的房子。用他的话说,至少现在,他还能完全做得了这个房子的主,可以一个人决定欢迎谁不欢迎谁。
“侄儿,”公证人在离开房子的第一时间提醒庭长先生:“欧也妮小姐将面临很艰难的时刻,这时你应该陪在她的身边。”完全不怕躲在房门后偷听的葛朗台听到自己的话。
特蓬风郑重的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关心与怜悯:“可怜的欧也妮小姐,她的确需要得到朋友们的劝慰。”
“见鬼的劝慰。”葛朗台冲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吐了口口水,转回头来冲着厨房嚷嚷:“拿农,快点给我拿一杯葡萄酒来,既然要破产,那就让我自己扔出第一枚金币好了。”
一直与欧也妮躲在厨房里的拿农,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小姐,你真的把老爷逼疯了,他要是不让你再见太太怎么办?”
“不,他会让我见的。我保证,他不光会让我见妈妈,还会马上就把楼梯给换掉。”
拿农不相信的去给老爷拿葡萄酒,递给他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先生,你什么时候换楼梯?”
葛朗台看了拿农一眼:“闭嘴吧蠢货,楼梯还好好的呢,再走二十年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回到厨房的拿农看了欧也妮一眼,表示自己已经验证过,小姐的美梦可以结束了。
欧也妮并没有给拿农解释什么,把葛朗台太太的午饭放进托盘里,要亲自端给她。经过堂屋的时候,葛朗台还在喝着他那杯酒,看到欧也妮的身影,他转过身背对她,却把声音传了过来:“现在你们都在喝我的血。”
那是你已经喝了别人几十年的血。欧也妮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一言不发的端着托盘上楼去了。
她预想的并没有错,葛朗台第二天真的找来几个佃户,大家一起把楼梯换成崭新的橡木扶梯。散发着原木香气的楼梯,与古老的府邸格格不入,就好象欧也妮与葛朗台两人的关系一模一样。
除了拿农对新楼梯表示了一下关注之外,葛朗台与欧也妮都狂热的盼望着葛朗台太太好起来。葛朗台为的是继续把持所有的财产与收益,欧也妮则是为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情感有所寄托。
可是上帝在你需要他的时候总是缺席,不愿意拯救他纯洁的羔羊。葛朗台太太拉着女儿的手咽下最后一口气,她最后一句话是:“可怜的孩子,我祝福你。”
欧也妮不需要祝福,她需要有人陪伴。现在葛朗台太太去了,她对这个还没来得及认同的世界更加隔阂起来。这样的隔阂让每一个参加葛朗台太太葬礼的人都觉得,独生女继承人要把自己的世界封闭起来了。
“这样是不行的,葛朗台先生。”公证人替自己的侄子着急,哪怕葛朗台已经明确表示过对他的不欢迎,还是来到了老街尽头这座宅子,顺着新楼梯望向楼上,却没有发现继承人的身影。
“有什么不行的。”葛朗台的心并没有因为妻子的离去与独生女贴的更近:“这是她自己希望得到的,那就由着她自己享受吧。”
“可是你想一想,如果欧也妮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她可没跟葛朗台太太一样立下遗嘱,到时那些清理财产的、收税的会踏破你的门槛,他们会以穷人的理由,把你钱包里的钱都收到国库里。”
哪怕是第二次听说,葛朗台还是打了个哆嗦:“你确定他们敢那样做?”
公证人认真的点了点头:“是的,他们一定会那样做。就如我的侄子说的那样,这是法律赋予他们的权利。”
“好吧,我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后果,所以才反对我妻子立什么遗嘱。”葛朗台不满的嘟嚷着:“现在可是束手束脚啦。”
说完,他不再理会公证人,自己踏上楼梯,大白天的打开他神秘的金库,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抱在怀里,去敲女儿的门:“欧也妮,我的女儿,咱们的日子总得过下去呀。”说完,不管欧也妮是否同意,推门走了进去。
欧也妮正靠坐在窗户前的矮凳上,头发披散在肩头,原本高大结实的身体,因为照料病人与葬礼的劳累,看上去瘦削了许多。见葛朗台进来,她并没有起身,也没有向他打招呼,等着老头儿先开口。
“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相依为命,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老头脸上带着苦涩的笑,象任何一个不得不向任性孩子低头的父亲一样:“你看,这个金用品盒我给你拿来了,那四千法郎也归你了,咱们讲和吧。”
“可是妈妈……”欧也妮说不下去了,不管她付出了多少努力,那个可怜的女人还是如原著里一样去世了,让她觉得与剧情的修复能力相比,自己的力量实在太弱了。
这些天,她都在思考这样的问题:自己的挣扎有用吗,就算自己暂时挣扎出去透一口气,剧情会不会又把轨道掰回原来的模样?
见到葛朗台进门的那一刻,欧也妮终于想通了:就算剧情可能被修复,可是在没修复的时间里,她可以心情享受金钱带来的便利。不是看过即拥有,而是实实在在的掌握金钱,让它发挥自己想让它发挥的作用。
自己绝不要跟原主一样,活着守着冰冷的金币,死后没有人悼念。
怎么达到这个目的可以慢慢想,并不耽误欧也妮与老箍桶匠周旋。
葛朗台都被欧也妮悲伤的语气打动了一瞬间,接着他就清醒过来:“你妈妈最希望我们相亲相爱,你也不愿意她在天上不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