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枫也不是莽夫，垂眸盯着地面沉默了半分钟，才慢慢抬起头。
语气中也带了些无奈：“我并不是想指责你，只是最近事情太多，有点焦头烂额，语气不好，希望你不要介意。”
这瞬间变脸的手段，楚怀深还只在许清清那里领教过。
没想到楚长枫一个大男人，还有这份本事。
他没有接话，保持着之前的动作，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楚长枫自说自话也不觉尴尬，目光在院子里环视了一圈，苦涩一笑。
“我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当年也不怎么爱学习，想要谋条出路才会去了部队。回来后被安置在电子管厂，也只是想着能赚份糊口钱，能养家就够了。只是没想到会出那样的变故。”
他仿佛在缅怀，也好像在自责。
“自那件事后，父亲的身体就大不如前。我资质平平，从小又没接触过这些，乍然接手厂里那一大摊子，总是力不从心。我不止一次听到别人在背后议论，说我这个半途认回来的，即便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我也想做出成绩来证明给他们看，可就是做不到。”
说到这里，楚长枫面上一片痛苦之色。
对面的人却依旧不为所动，仿佛他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楚长枫见状眸光暗了暗，终于还是忍不住，直接道出自己的目的。
“你在电子管厂工作了那么多年，肯定也有感情在里面，想必也不忍心看着它一步步走向没落。况且你热水器项目做的那么好，电视机这一项也不是非做不可，我想请求你能不能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和我这个受害者的份上，帮我们一把，把阴极摄像管技术转让出来？”
矮墙外的许清清听了个全程，此时也忍不住暗骂楚长枫不要脸。
先质问再卖惨，现在又打感情牌，还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
墙内，随着他这一大番演讲似的言论说完，便陷入了一片沉静。
许清清很想出去告诉楚怀深，可千万别被他给骗了。
就算当年的事他们家亏欠了楚长枫，可也没有这样补偿的。
不过她只是动了一下，就又缩了回去。
她怎么忘了，楚怀深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轻易就被楚长枫给糊弄过去。
果然，安静了一会儿后，她听到楚怀深哂笑的声音。
“你刚才说自己资质平平，我以为只是自谦，可现在我觉得你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很准确的。”
楚长枫：？？？
“生意场上最忌讳谈感情，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你口中那些所谓的感情，把到手的利益拱手让人？况且，我并不认为自己亏欠你什么，毕竟当年的事我和你一样没法选择。”
“至于抱错孩子的人，也并非是我的母亲。她完全可以推说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当一个糊涂的受害者。可是她没有，并且极尽所能的补偿你，就算这些不够弥补当年她瞒下真相的事，你又如何觉得我从小生活得比你更好？”
楚怀深丝毫不给楚长枫插嘴的机会，眸色更加寒凉。
“可楚厂长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们夫妻在我六岁的时候因为成分问题被下放到农场劳改？我跟着他们，在那里一呆就是七年。每天被人追着骂狗崽子，还要跟着他们一起做最累的活，吃最少的饭，隔三差五还会被拉到台上跟他们一起接受批判。”
“回城后他们为了站稳脚跟，又把我丢到乡下。他们选的那户亲戚为了每个月五块钱的口粮钱，明面上对我好，背地里却给我吃最硬的黑窝头，还把家里的活都丢给我做，心情不好就拿我当出气筒，经常把我打得遍体鳞伤。他们看到了也只叫我懂事一点，却从没想过替我出头。”
“要不是我凭着毅力自学参加高考，可能就会一辈子就被困在那个穷山沟里。”
“你自以为在东坪村受到的那些苦楚，跟我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你又有什么理由以受害者自居？”
楚怀深语气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可这一字一句，却像是无数把尖利的锋刀，劈头盖脸的朝楚长枫砸过去。
他呆愣的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消化他话里的意思。
过了好半天才喃喃自语般开口：“不是这样的，怎么可能会这样，你在骗我。”
明明他是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什么下放、什么寄人篱下，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楚长枫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墙壁外的许清清也仿佛如遭雷击，她真的没想到，大反派小时候原来还经历过这些。
书中对他着墨最多的就是如何与男主争权夺势，对他幼时的事只字未提，原来竟然是这样。
那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在楚长枫回归家庭后还要死死抓着那些权势不放手了，任谁遭遇了那么多苦难，好不容易拼搏出来的一点东西，却转眼要被人夺走，也会忍不下去。
所以，这才是他黑化的真正原因吗？
许清清不禁想，那重生了一世的他呢，原本的恨意是不是更深了？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他可能做出更疯狂的报复行为，她却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是心疼。
是啊，心疼他从小没享受到一丝关爱，心疼他长大后即便努力上进，最后还是一场空。
若是她自己，恐怕也会如同他一样报复回去。
许清清从小被亲生父母丢给外婆，但至少外婆还是疼她的，楚怀深却是始终孑然一身。
她无法感同身受他究竟经历了怎么样的心路历程，还能保持如今这副冷静理智的样子，只觉得阵阵心疼。
“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
楚长枫的认知被颠覆了，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受害者，错失了那么多年的亲情和优渥的成长环境。
可此时楚怀深却告诉他，他所以为的一切都是假的，他没法接受。
“你信不信无所谓，我只想告诉你，别再想拿受害者的身份要挟我做出退步。我得到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拼搏来的，没有依靠任何人，所以你道德绑架的那一套，对我不管用。”
道德绑架，他记得是这么用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