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不是在做梦吧,还是说这阴曹地府, 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轻轻掐了一下自己的脸,拍了拍额头,方卿婉轻声道。
靠在床榻之上,环视了一下周围,方卿婉突然发现这里正是自己还未出嫁前的闺房。
“梧桐,你……” 方卿婉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紧紧地抓住对方的衣角,半晌都没有放手。
“奴婢在呢,小姐,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刚刚你睡了一觉,梦中一直在冒虚汗,奴婢还生怕你得了风寒,你若再不醒,奴婢可是要去请大夫来看一看的呀。”
暗色的屏风摆在一旁,床尾旁边放置着上好檀木所制而成的妆奁,上面还雕刻着精细的花纹,显得大气又温婉。
这些年她还总是能回想起,当时梧桐在娉安殿门口跪安的那一幕,那是两人的最后一面。
这个好听又让她安心的声音,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过了,是在做梦吗?还是说自己已经到了阴曹地府?和他们相聚了呢?
映入眼前的,是自己非常熟悉的场景,柔和的粉纱挂在檀木床上的四角, 床榻边的两角还挂着七彩的流苏香包。
方卿婉记得那是她第一次学会缝制香包的时候,做出来的最好看的成品,里面还装了梧桐当时特意为她晒干的她最喜欢的茉莉花瓣。
朦胧中,一种温润的触感袭来,一块冰凉的毛巾搭在了自己的额头上,突如其来的舒适感,让方卿婉的心一下子沉静了下来。
舒缓了一下呼吸,方卿婉慢慢睁开眼睛。
声音很耳熟,好像是自己的贴身侍女,梧桐。想到这里,方卿婉心里猛然一酸,当年梧桐为了让自己放心,主动要求贴身照顾得了天花的安然,没想到最终她也染上了天花,不治身亡。
“小姐,你醒啦?是不是做噩梦了?”一个人影走上前来,轻轻褪去自己额头上的毛巾, 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坐起来。
“ 小姐,你怎么了?”看到方卿婉在床边坐着,一动不动,梧桐有些困惑,更多的是担心。
宰相大人平日里太忙,很少有时间能够照顾到小姐,夫人走的又早,也就大少爷会比较关心小姐。
靠近窗边的墙上挂着两幅刺绣丝帛,一幅是海棠花开,另一幅为梨花沐雨。
窗边红楠木制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些陶泥烧制而成的人偶,其中的一对人偶瞬间引起了方卿婉的注意。
那是一个小小少年牵着一个小女孩,女孩的手中还拿着一个糖人,她记得这是自己十岁生日那年哥哥特地给她做的,但是在她成婚的前一天却不小心摔碎了,她当时还大哭一场,旁人怎么劝都不行,直到哥哥答应她再给她补做一个,这才罢休。
现在仔细想来,许是夫妻关系并非表面上那样和谐,毕竟自己虽然未与嫂嫂有过多来往,但对方口轻舌薄的样子,自己还是见识过的。
况且当初哥哥的婚事亦是二夫人代为安排,既然二房一直心存揶揄,又怎会真心为哥哥觅得淑人呢。
从小到大,父兄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自己却在这些重要的事情上都没有好好用过心,这样一想,自己还真不是一个好妹妹。
奈何最近边境战乱,大少爷又领兵去了前线许久未归,老夫人非要让二房夫人给小姐安排亲事,还说小姐自幼无母,二夫人虽不是亲生,但胜似亲生,所以这深闺之事,便要由二夫人为其安排。
小姐平日里性子本就温和,从未与二夫人顶嘴, 老夫人向来疼爱小姐,很多事情都与她有商有量,这一次不知为何竟然如此安排,把小姐憋屈的连饭都没有吃就直接回房休息了, 虽也足足睡了一个时辰,但看起来虚弱极了。
方卿婉没有回应梧桐,只是慢慢挪到床边,让脚轻轻地踩在地上,这实实在在的触感让方卿婉倍感幸福。
“小姐,您别急,奴婢先给您穿上鞋子。”看到方卿婉的反应,梧桐忙不迭地跪在地上,将一双精致小巧,绣着淡蓝色牡丹底边的鞋子轻套在方卿婉的脚上。
只见方卿婉径直走向妆奁,菱形铜镜里映衬出的人影,长发轻挽,发丝摇曳在面庞的两边,脸颊未施粉黛却肤如白雪,娇嫩如花,娥眉轻扫如辽远秋山,美目流盼,明月也失了光环。
而此刻秀美的脸蛋上还浮现出浅浅的愁绪让原本美得出奇的容貌更多了一份,我见犹怜。
眼前的女子,虽是豆蔻年华,却有着掩盖不住的惊艳。
看着这一副画面,方卿婉猛然惊醒,缓缓用手摸向自己的脸,那是她还未出嫁前的少女模样。
一笑可倾城,再笑可倾国。
犹记得当年,这一张容颜被无数人盛赞。
在这一刻,铜镜中的女子脸上的忧愁瞬间不见,笑意弥漫,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下。
上一世背叛与痛苦,就像一场梦,而现在梦醒了,说明一切又可以重新开始了。
方卿婉双手捂面任眼泪涌出,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与怨恨,全部都发泄出来一样。
梧桐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被方卿婉的反应彻底吓到,她看着方卿婉的样子,不知为何,内心也是突如其来的一阵酸楚。
她走上前去,紧紧地揽住柔弱的女子,虽然她也只是十四岁的少女,但此刻,却像是护住自己的孩子:“别担心,小姐,不管出了任何事情,宰相大人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等大少爷回来,也一定饶不了他们。”
听到里面断断续续传来哭声,云隐顿然感觉不大对劲, 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外室,隔着屏风对内问道:
“小姐,您没事吧?”
听到侍卫云隐的声音,方卿婉又是一阵呜咽。
云隐从小和兄长一起长大,一直把自己当做亲妹妹照顾,自兄长进朝为官之后,云隐便代替兄长作为贴身侍卫来保护自己。
当年她陪萧琳琅去往前线,遭遇奸细暗害,关键时刻正是云隐舍身相互,才保全自己。
如今再次听到云隐的声音,方卿婉更是止不住泪水。
哭了一会儿,方卿婉从梧桐的怀里抬起头来,问道:“现在是什么年份?”
梧桐有些惊讶,但还是立即回答道:“凉昪三十二年。”
“凉昪三十二年,凉昪三十二年……” 这不就是她初遇萧琳琅的那一年吗!
“小姐,小姐?”迷迷糊糊中,方卿婉感觉到有人在呼唤自己。
奈何婚后,她一心放在萧琳琅的身上,除了求父兄给萧琳琅做事,几乎很少再和兄长像以前一样关心对方。
以至于哥哥婚后五年都未有子嗣,也没有任何纳妾之举,当时问过几次,但对方均已夫妻二人很是相爱,所以不急一时的理由随意岔开。
方卿婉看着眼前的人,还是一脸朦胧的样子,就像在梦中没有睡醒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