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黎庶同意，她逃一般的离开了病房。
黎庶看向空空的病房门口，那里已经没有了张佳佳的身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黎庶以为过去了一个世纪。
张佳佳回来了，她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
两人隔空对望，彼此的双眼都是红红的。
“庶庶，我也有一件事情瞒着你，其实你不是我的女儿，你是我妹妹的女儿，我一直以为你是她的女儿，才嫁给黎耀天，抚养你长大的。”
这件事情，是她心底里的秘密，她以为这个秘密，永远都不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可今天……黎庶却告诉她，张笑笑死的时候，肚子里是有孩子的，那个死去的孩子，才是张笑笑的孩子，而眼前的黎庶又是谁？
这个她倾注了所有情感，忍受了所有委屈，甚至抛弃了自己的爱情，日思夜盼着在她跟前长大的孩子，又是谁的孩子？
“我知道。”黎庶的声音低不可闻，她没有勇气去面对张佳佳受伤的目光，这二十几年，她一直将自己当做亲生女儿抚养，因为她一直认为她是张笑笑的孩子
就是如此，才有了她们这段母女情。
可这场情分，终究是没有血缘缠绕的，一旦剥开了这层外衣，两人之间都会产生心结。
“你知道？”张佳佳捕捉到了她的声音，她握紧了拳头，怒不可遏的质问：“你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她颤抖的声音，包含了一腔怨愤与委屈。
这些年，她一直以为养大的是自己妹妹的孩子，她无微不至，小心呵护，日盼夜盼着她长大，等她终于长大了，她才渐渐有了欣慰的情绪。
可今日，黎庶却撕裂了她多年的坚持与期盼。这些年的委屈和苦痛，她全是为了别人的孩子，而自己妹妹的孩子，却早就在二十二年前就已经死了。
老天这是在跟她开玩笑吗？
是在开玩笑对不对？
“我……”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可抬头看见张佳佳满含泪水的目光，黎庶还是咽下了所有的情绪，“抱歉，我现在才告诉你。”
“我不要听抱歉，我不要什么道歉，我只要……我只要……”话卡在了喉咙里面，张佳佳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脚下有些虚浮，她扶着门框站稳，黎庶心里担心她，下床想要扶她，她却喝止了她前进了脚步，“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你回去躺好，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静一静，也许就好了。”这一句自言自语，是说给她自己的听的，也是说给别人听的。她转身离去，黎庶来到病房门前，看她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了走廊的转角。
“对不起。”
她默默回到了病床上，手机一直在振动，她没有回复，默默的看着窗外。
外面漆黑一片，过了很久很久，天蒙蒙亮了。
走廊渐渐有了响动，其他病房的家属，陆陆续续起来忙碌。
黎庶这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整晚。
这一晚，她都没有合上眼睛，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会看见张佳佳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无比受伤的看着她。
她心里同样难受，可是在这件事情里面，不是她难受就可以忽略一切的错误的。
早上十点多的时候，黎庶办理的出院。
她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了红银大厦，家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张佳佳的房间，陈设依旧，她的衣服化妆品，还有黎庶给她买的那只爱马仕，都安静的躺在衣柜的一角。
张佳佳一直十分珍惜这个包包，平日里也舍不得拿出来背，可这一次离开，她却连这只包也不要了。
黎庶鼻子有些发酸，她在床边坐下，整个房间里面，都是张佳佳的气息，却始终不见她的身影。
这时，门突然打开了，黎庶惊喜的望去，又失望的垂下了眼眸，“是你啊……”
她的语气发着笑，却充满了失落与悲哀。
“是我。”楚致远缓缓来到她跟前，他伸出手，黎庶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是你。”
楚致远一瞬间明白过来，她刚刚认错了人。
心里一阵涩疼，他在她身旁坐了下来，默默陪着她。
黎庶趴在床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身旁的人，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楚致远很快发现，她已经熟睡。
可即便是熟睡中的她，眉宇间的哀愁与悲伤，也依旧没有消散，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回了房间。
看着熟睡中的她，他试图抚平她紧皱的眉，可伸出的手，却又怯弱的收了回来。
“黎庶，我性格如此，始终做不到强迫于你，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的触碰。”
这声低微的自言自语，很快消散在了安静的房间里。
楚致远来到了书房，书桌上摆放着一本翻开的笔记，这本笔记已经有一些年头了，这些年他和另外一个自己，就靠着这本笔记联系。
前几天，已经许久没有新的字迹的笔记本里面，突然多出了一行字。
另一个自己拜托他，帮忙调查黎耀天的事情。
他知道，这是黎庶拜托另一个自己所办的事情，既是黎庶需要的，他也会全心全意。
可是即便自己做的再多，她也看不到自己，眼里始终都是另外一个他，哪怕他们拥有同样的脸和身体。
“我已经有无数次，希望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了动静。
楚致远出来查看，发现是张佳佳回来了。
张佳佳估摸着这个时间，家里应该没有人才对，没想到楚致远竟然在家。
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楚先生。”
楚致远微微点头，问道：“您和黎庶吵架了吗？”
黎庶今天才反常，他都看在眼中，张佳佳又一夜未归，所以他隐约猜到了一些。
张佳佳神情一变，没有否认。
“楚先生，我打算搬到我朋友那里去住，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说完，她顿了顿，掩去心中的伤痛，拜托道：“以后，庶庶就劳烦你多照看一下。”
闻言，楚致远不解的皱了一下眉头，但也没有多问。
“好。”
张佳佳回到房间，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匆匆离开了。
她走后，楚致远也打算出门，刚换好衣服出来，却发现黎庶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她坐在落地窗前，孤单的眺望着远方，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楚致远来到她身后，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看着远方。
“刚刚我妈回来了是吧？”
她去张佳佳的房间看了，她带走了所有的东西，却唯独没有带走那只包。
现在，衣柜里面，也就孤零零的剩下它了，她也没有去动。
“嗯，阿姨拜托我，让我以后多照看你一下。”楚致远来到她跟前，挡住了她的视线。黎庶不满的皱了一下眉头，起身准备回房间。
楚致远抓住了她的手，又很快松开。
“黎庶，母女之间是没有隔夜仇的，阿姨只是一时没想通，但她心里还是在乎你的。”
他克制着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因为他知道她不喜欢他。即便她现在十分需要安慰，但她需要的人却不是他。
“嗯，我知道，谢谢你。”黎庶淡淡的扯了一下嘴角，转身回了房间。
楚致远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离开红银大厦后，直接去了亚当文化。
最近公司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所以偶尔他也会偷闲一下。
知道他去了公司，老六没过一会儿也来了。他直奔主题，将自己调查到的资料，第一时间交到了他的手里。
“致远，你看看这些资料，周一名这个人有很大的问题。”
“我知道他有问题。”楚致远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还是决定先看手里的资料。
资料只有简单的几页，但却详细的记录了周一名此人在苏北时的种种作为，以及他以前交往的狐朋狗友。
值得注意的是，苏北曾经也发生过与温南相似的凶杀案，那时周一名还在苏北，而他离开苏北之后，苏北那边再没有出现过同样的案件，但温南这边却发生了同样的惨案。
当年的刑侦技术有限，而且是两地作案，所以并没有合并调查，如今看来苏北的凶杀案，与温南这边是极为相似的，犯人作案手法一致，且都十分残忍变态。
而周一名的前科里面，除了小偷小摸抢劫，并没有伤人。
“你觉得周一名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当年的犯人吗？”楚致远放下资料，心里十分烦闷，他打开抽屉，拿出了一支香烟。
老六十分惊讶，“致远，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抽烟了？”
记忆里面，楚致远从来都不抽烟，当年他父母惨死的现场，充斥着犯人留下的烟味，他后来厌恶极了这个味道，从来都不沾的。
“心烦的时候，偶尔会抽两支。”楚致远掏出了打火机，迟疑了几秒，又放下了。
老六心疼他，“我知道，你身上背负的太多，有时候不要一个人憋着，有事情你可以跟我说，我也许无法帮你分担，但是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要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