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已过,时至五月,榴花正盛,园子上下都在为迎接即将到来的端阳节而忙碌着。
厨房提前按照往年的惯例预备了五毒饼并几样口味的粽子,文夫人早在铺子里定制了一批五毒纹样的锦盒,预备各家送节礼用的。
今儿东西备齐全了,徐姨娘这边也得了,她要送的人倒是不多,不过往娘家送一份回去罢了,不似文夫人这等与外头贵妇们交情往来甚多,也不似秦姨娘、梅姨娘家在本地亲友众多。
虽然只送一份,却是送给自己的亲人的,徐姨娘也敦促周嬷嬷预备妥帖,一只大红色五毒纹的锦盒中装着咸甜两种口味的粽子各四个、五毒饼八个、青团与艾窝窝各四个、绿豆糕八块,另有一包用木薯粉做的杨梅软糖。
除此外还有一领石榴竹簟,花纹精美,亦正合本月的月令,这是文老爷得来赠与各房的,徐姨娘特意拿出一领来孝敬畏暑的母亲。
再有团扇两把,赠与弟妹与侄女;折扇四把,与父亲、弟弟和两个侄儿。
这些东西都是常年预备的,徐姨娘一面查看,一面口中还念念有词。
锦心原是坐着看热闹的闲人,但澜心与未心过来,借口尝粽子把她拉了出来,带到花园里,便见蕙心也端端正正地坐在亭子里,垂头针线。
各人落座,澜心嗔怪地对锦心道:“你这几日可懒得很,也不出来走走,我们只能想了这个法子,哄你出来了。”
婄云将提来的温凉的桑菊杏仁茶斟与四人,蕙心品了一品,问道:“这茶又有什么讲究?”
婄云道了个万福,镇定道:“如今天气炎热,易有风热之邪犯表,我们姑娘近日有些热伤风,故而换了这个茶,桑叶、菊花能疏散风热,苦杏仁祛痰止咳,冰糖甘平凉润。饮用此茶,能够辛凉解表,免受风热邪气侵扰。”
未心啧啧摇头:“阿沁你也不知走什么运道,捡回这样一个大宝贝。”
“瞧你羡慕得眼睛都要绿了,快别盯着我们婄云看了。”锦心轻哼一声,又得意洋洋地炫耀道:“早起婄云还给我炸了油糕,桂花、核桃仁与玫瑰花调的馅儿,喷香!不过小锅小炉炸的,分量不多,没你们的份了,等哪日我高兴,婄云又做了,再叫你们去尝尝。”
“还等什么回头啊。”澜心直接道:“既然好吃,也不劳烦你的人,且把方子写出来,送到厨房叫人做来便是了。左右早膳才吃了没一会,我们也不饿,就为了叫你出来热闹热闹罢了。”
锦心总觉着好像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又想不出自己哪里吃亏了,最终还是气呼呼地点了点头,又道:“拿了我们的方子可不能白吃啊!”
蕙心无奈一笑,随手从一旁的篓子里抓了一把解毒辟邪的艾虎、小纱粽子一类的玩意给了婄云,又问锦心:“如此可不算白吃了?”
婄云道:“也不算什么,不过是关中那边的时令吃食罢了,咱们这边没什么人做,姑娘才吃了个新鲜。几位姑娘想尝尝,我将方子写出来便是,哪里当得姑娘的赏。”
锦心推推她,凑过去道:“大姐姐给的,你就收下了,省了咱们做了。”
蕙心忍不住噗嗤一笑,将干脆将那个篓子都递给锦心:“我这几日闲来做了不少,却多有用不上的,你若喜欢,都是你的。”
几人说着话,婢子又端了冰镇的杨梅荔枝来,几人喝着茶吃果子,正说起锦心要在自己院里种什么花时,忽见几个婆子前后走过来,有文夫人院里的,也有徐姨娘、梅姨娘院里的。
澜心一扬眉,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姑娘们,太太吩咐了,叫姑娘们快回去穿好衣裳收拾物件,咱们就套马车回城里,今年端阳节不在这边过了。”文夫人院里的婆子站出来欠了欠身,几人听了都有些惊讶。
澜心快人快语,“这过节的置办预备得差不多了,好好的,怎么又要回城了?这天儿多热啊,城里可没有园子里依山傍水的凉爽。”
婆子道:“我也不知道太太的,不过太太便是如此吩咐的。”
徐姨娘、梅姨娘院里的婆子也催自家姑娘快回去收拾东西,锦心听了便道:“也罢,二姐你也不必问了,想来是有什么事不便详说的,且各自回去收拾东西回城吧。”
园子里这边日子松散,盛夏里不用上课,每日不过赏赏花斗斗草,气候又比城里凉爽,澜心自然不愿回去,但既然是文夫人的吩咐,她也不敢耽误,当下众姐妹别过,各自回院里了。
到园子里徐姨娘居住的小院时,锦心便见她们已经装着箱笼忙碌起来了,徐姨娘还吩咐:“日常用具带着,衣裳不必带的很多,太太的意思是咱们只会去住最多一旬,家里还有换洗衣裳呢。”
锦心走过去,顺手揉了一把乖巧地蹲在徐姨娘脚边啃着粽子的林哥儿,问徐姨娘道:“咱们只回去住一旬?”
“不错,太太是这样说的。”徐姨娘安慰锦心道:“可是舍不得这边?不怕,过些日子就又过来了。今年太太是拿定主意要在园子里避暑过夏日,也好避一避城里的风头。你瞧这阵子城里风声鹤唳的,整个江南多少官员下马了?咱们金陵知府帽子倒是还戴得安稳,可你大哥今年府试中了,咱们家低调点没坏处。”
锦心道:“我知道,可这一旬回去又是要做什么?”
她心里倒是稳当得很,没有感觉到会有什么坏事发生,可这种超出预期远离把控的变数,总是会让她直觉地有些不喜。
徐姨娘笑眯眯地揉揉她的头:“小孩子家家,就不要操心这些了。回去正好,五月节,阿娘带你和林哥儿回去看姥爷、姥姥,本来想着路途遥远,怕你们两个受不住,我自己一人回去的,如今回城可好了,方便许多。”
“好吧。”锦心蹲下戳戳林哥儿,一扬下巴看了眼他手里捧着的第二个刚刚拆开的粽子,用眼神示意。
林哥儿立刻懂了,腮帮子鼓鼓地捧着新粽子乖乖上贡,锦心咬了一口,是白糖绿豆沙的,馅料不是单单一块,而是混合在糯米里,口味香甜、口感绵软,唇齿生香。
徐姨娘在旁轻笑着:“那粽子一旁还要,你自己掰一个就是了,何苦来呢?”
锦心摆摆手示意文从林自己吃够了,站起来拍拍裙摆,轻哼一声,道:“这是要叫他习惯有好吃的先给我。”
“你啊,打小就一身霸道劲。”徐姨娘无奈地点点她的额头,却没再说什么。
收拾东西就是一番折腾,车上有娇客,马车又不好走得太快,等回到城中的时候已是下午了。
有人早早回来知会,一进乐顺斋便有厨房的人将分不出是午膳还是晚膳的饭食送来,夏日菜式以清淡爽口为主,或许是怕这些主子在路上折腾了半日无甚胃口,预备得也尽是酸爽鲜香的开胃菜式。
厨房送来的凉面是极酸甜爽口的,透着一股子芝麻酱的香,徐姨娘叫立夏给锦心和文从林各拌了一碗,鸡肉煮得正正好,撕成细细的丝也不会太过软烂,裹着酸甜的料汁与红油,直教人胃口全开。
除此之外还有四碟小菜、一大碗绿豆老鸭汤并一碗芝麻鹅脯。锦心路上有些累了,加上热伤风并未好的完全,不大有胃口,挑了两口凉面便下桌了,虽然心里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那香喷喷的、已经为她死了的老鸭和大白鹅鸭汤,但她真心是半点都吃不下了。
徐姨娘见了便有些不放心,拉着婄云叮嘱一番,晚间婄云便煎了陈皮乌梅麦芽开胃茶,锦心一面喝着,一面问:“底下谁来了。”
“徐家遣来的婆子,送了舅爷配的五月节沐浴用的香汤药包来,并问姨娘端阳可回去吗。”婄云回道。
算来她也是与徐家打过交道的,不过都在上辈子了,建国之后,徐家仍还在时的老夫人被尊为温国夫人,家中男丁各有官爵受封,徐舅舅与徐家长兄建医学院,次兄镇守京师,舅夫人以护卫皇后之功受封靖阳夫人,长女……追封定昭将军,配享太庙。
可惜无论如何的尊荣也只是死后哀荣,挽不回活生生一条性命了。
婄云垂眸,掩去眸中的哀色,又将茶碗斟满,叮嘱锦心:“姑娘好生用茶,多饮些,稍后再叫人进些点心来吧。”
锦心点点头,用过茶点,与徐姨娘说了会话,定下转日到徐家去,看屋外已是黑漆漆的一片,食也消得差不多了,便上楼睡去了。
许是夏日暑期炎热,锦心睡得不大安稳,迷迷糊糊的,只觉眼前一时漆黑一片,一时耳边遍是肆杀叫喊声,一夜里都仿佛在来回颠簸奔走,未得安稳。
前时金陵祸起,文老爷客死他乡,文夫人撞死在江南总督官衙门前,徐姨娘大惊大悲之下病亡,文从翰匆匆往姑苏去搬救兵,交代妻子照顾好家里,可没几日便有人来抄文家,便是徐家从求医的客人口中听到风声,连夜登门,带走了还在为文老爷与徐姨娘服丧的锦心与文从林。
后来一路向西南逃亡,也是徐家人护着锦心与文从林,再到打天下时,徐家舅舅的二子一女皆投了军,两个儿子一个进了军医营、一个上了战场,女儿护在锦心身边,多少次与婄云一起保她死里逃生。
徐家舅母父亲是开镖局的,算是半个江湖人,她也有些武艺在身,教授给了儿女们。算来若不是锦心拖累,徐家那位性格开朗洒脱的姑娘本该一生浪迹江湖潇洒自在,而不是力竭战死在沙场之上。
一夜惊梦,醒来时锦心只觉心口发堵,脑袋昏昏沉沉的,好像有许多事情忽然冲进记忆里,又好似是一片雨后霓虹,伴随着她的清醒逐渐消散。
最终脑中清晰清晰回荡着的只有一句“去日之事,不可追也”1,和一句“珍惜眼前人”而已。
婄云就守在她的床旁,眼看着她端端正正地睡在床榻上,却是一夜呓语,面庞惊恐未曾安眠。终于还是在清晨时唤醒了她,煎了安神汤来,又将被她攥得满是褶皱的薄毯抚平,叠得整齐收起,安静而温柔。
“绣巧,上回咱们去进香,固云道长是怎么说的来着?”锦心用过安神汤,换了衣裳洗漱,坐在桌前让绣巧为她挽发,手指捏了捏眉心,问道。
绣巧回想一下,“是叫您不要着急,凡是总有结果答案,只是不在当下。”
“哼。”锦心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眼帘垂着,盯着自己纱袄上的兰花刺绣,眼神有些冷,又像是着急与无可奈何。
锦心这边因昨晚的梦郁郁不得开怀的同时,文夫人也迎来了来自王府的贵客。
还是郑娘娘身边那位老嬷嬷,虽然王府还在老王爷孝期,衣着素净,她却还是端方得体的模样,进门先笑着向文夫人行了拜礼,“夫人近来可好啊。”
“倒是要先恭喜一句,贺世子承袭王爵了。”文夫人端然安座,面带笑意:“闻得圣上厚赐,想来对王府亦是十分看重。”
嬷嬷笑笑,“陛下的看重并不只这些,还有与贵府大小姐息息相关的。”
文夫人一拧眉,“这是何意?”
嬷嬷姿态恭谨地微微垂首,笑道:“我们太妃本想端阳请您与文老爷、大姑娘过府一叙,奈何如今正在热孝当中,不宜宴饮,只可作罢,便在今日请老爷、夫人、大小姐过府赏花吧,府中有一株与赠与大小姐的牡丹同出一根的豆绿牡丹,花期极长,自三月尾开花,如今未败。太妃有言,如此佳品,当有明透之人鉴赏,才不负此花。”
又道:“陛下恩重,赐喜于鄙府,此喜亦是鄙府之喜。”嬷嬷意有所指地道:“太妃当日便极看重大小姐,如今已有一桩天大的好事,夫人可以将从前未曾放下的心都放下了。来前王爷叮嘱我有一句话要说给夫人,王爷说:当日之诺,犹未改也,此生亦不改。”
文夫人捧着盖钟的手轻轻按住茶钟盖子,瞬息之后,抬起头笑看着王府来的嬷嬷,温声道:“我知道了。还劳嬷嬷坐下吃杯茶,稍等等,我遣人去知会外子与小女。”
嬷嬷笑道:“多谢夫人宽带,不敢当‘劳’字。”
文夫人于是命人奉了茶点来,道了声“失陪”,站起身来走出正房,命秦嬷嬷:“你亲自去外院找老爷,老爷说了他今日不出门,就在书房里等着,你过去,一五一十将这位春嬷嬷的话说与老爷听。”
秦嬷嬷应声而去,文夫人带人来到后院罩房里,蕙心昨夜留宿在正院,这会正坐在窗前翻书,听到文夫人进来的响动忙起身相迎,文夫人道:“去把衣裳换了,穿上回王府太妃送来的那匹料子裁的袄儿,素色裙子,罩那件霜灰色边绣银纹的纱扇,戴王府送来的玉钗。”
又吩咐:“二姑娘留在这里的首饰匣子中应有一对珍珠耳坠,暂且取来给大姑娘戴上,手腕要戴白玉镯,玉质最好的圆条平安镯。”
云巧禀道:“夫人,姑娘今日戴的贵妃镯便是这些手镯中玉质最好的了,平安镯这边只有一只,质地远远不及这个。”
文夫人便叫人开自己库房取自己珍藏的手镯来,又握住蕙心的手,目光郑重,却将声音放得平静温和:“莫怕,等会咱们到王府里赏花去,你不必言语,跟在母亲身后便是。”
“女儿明白。”穿王府送来的料子裁做的衣衫、太妃送的玉钗,素净衣饰,是为了表示文家对婚事并无异议,而佩平安镯不戴贵妃镯,是为了向王府表示文家并无攀附之心,也并非只王府不可。
或许有些不尊敬,但这种时候若是一味低头,恐怕真嫁过去了,往后的日子便说不准了。一时顺从了,恐成了上赶着嫁过去的,往后直不起腰来。
太妃出身显赫手腕高超,这点暗示,她会看得明白的。
此时也不怕王府恼了,或者恼了最好。
文夫人是希望女儿高嫁,但王府太过高高在上,怕王府看不上自家,哪怕日后蕙心日子过得不合心,恐怕家里也帮不上半分。
一同吩咐,蕙心被婢子们围着更衣换装,文夫人注视着女儿温柔和婉的面孔神情,忽然止不住地叹息。
她有些后悔了。
女儿虽然通透聪敏,但性子温顺多过刚硬,虽然骨子里有股韧劲儿,可要在王府里站稳脚跟,光是几分韧劲哪里够用呢?
更怕深宅大院里,这几分韧劲最终也被消磨干净,只剩下温柔和顺了。
至于那位从前的世子,如今的秦王的誓言,若说文老爷信了七分的话,她是半分都不信。
文老爷说秦王诚恳,她相信文老爷看人的眼光,却不信那句誓言。
或者说站在女子的立场上,普天下男子的誓言,她一句都不敢信,尤其是这种惊世骇俗之语,若真信到心坎里了,恐怕只会害人害己。
希望这个道理蕙心能懂。
她已算是好命,文老爷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待她与几个子女也都极好,远胜过生了她的那位“老爷”万分,可见即便如此,文老爷不还照样是纳了四房姬妾,又有了庶出子女。
这才是世俗的常态,娶端庄正妻,纳温顺美妾。秦王的誓言,更叫她害怕。
一时心中思绪百转千回,忽地一抬眼,原来蕙心已经装扮整齐盈盈地站在她面前。
蕙心的面容与文夫人有几分相似,本就是个浓眉杏目、臻首娥眉的温婉美人,不过文夫人眉眼中有几分英气,端庄之余更添威严,蕙心眉目间俱是一派温和柔婉,是个附和世俗标准,如从古代仕女画中走出来的美人。
蕙心肌肤莹白,穿素色暗色也是好看的,云鬓梳得蓬松,头顶却只结小小一个发包,簪着一支玉钗,其余半数青丝散在背后,眉眼微垂,姿态优雅。
文夫人细细打量了半晌,又命道:“取那只青玉为坠、三挂珍珠流苏的牡丹纹禁步来。”
婢女应诺,半晌小心地捧回一只锦盒,取出禁步来仔细为蕙心佩戴上。
文夫人又细细打量一番,见上下齐整,终于满意,自己不过发间加了一只银五凤钿而已,出来时文老爷已从书房赶到,三人目光相触,俱都明了接下来是有力气都没处使的仗。
三人离了家,后脚梅姨娘就赶来了,这家里的消息她最灵通,拉着徐姨娘便开始滔滔不绝。
徐姨娘使了个眼神示意前脚进来的婆子下去,理着手上的针线——明儿个回家了,她给两个孩子做完了五毒香囊和驱邪艾虎,便想着给侄儿侄女也做几个,这会子最后一个就差两针了,梅姨娘进来她也没舍得放下,一面听她说话,一面配好色线穿针。
其实本也没什么可说的,梅姨娘不过揣测三人出门是做什么去了,王府先来的人,文老爷再登秦王府门时发生的事瞒得紧,除了文老爷、文夫人、文从翰兄妹三人,家中无人知晓。
此时众人只知前次之事,这会子梅姨娘心中万般揣测,最终还是想到两府的婚事上去,摇头叹道:“我听说秦王府那太妃可不是好相与的,你看王府郡主,从前骄横张扬,老王爷过世便与她同母兄一起病了,没过几日,跟在太妃身边迎来送往面见宾客,听说人都瘦了一圈,却乖顺得紧,再没从前那骄纵样子。
那赵次妃,从前多风光啊,整个江南命妇贵眷都捧着她,在王府里说一不二,老王爷前脚刚走足,后脚就跟着去了。说是哀伤过度,可谁家不知谁家啊?这足可见太妃的手腕。如今世子得了意,成了秦王,还看不看得上咱们家姑娘尚且是两说呢,从前说的那些,怕都是悬了。”
徐姨娘眼帘微垂,“这命数难参,如今尚无定数,再加揣测也是无用。等老爷太太回来,诸事便明了。”
梅姨娘扭头看向窗外,叹道:“到底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孩子,还是盼她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