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文夫人卧床安胎,便叫众人不必过去请安了,锦心乐得睡个懒觉,天儿一冷,她便成日家在卧榻上窝着不愿起身。
徐姨娘一早到正院去了,锦心起来后与文从林一起用了早膳,热腾腾一碗红豆桂花糯粉圆子下肚,一路又甜又暖地滑到胃里,便觉身上也舒坦许多。
吃完早饭懒得动,又想回榻上躺着去,婄云与绣巧好劝歹劝,将她拉到一楼暖阁里。
暖阁的空间相对比别的屋子要小上许多,倚墙是个大熏笼——这是时下取暖常见的样式,南北皆有,外表看起来像个大木箱子,表层木板架着,里头中空的,底部有一层铁网,铁网下置小熏笼,烧炭的,但这炭火实在不需燃起来,不然怕有灾患,只疏疏摆炭低火熏出热气,窝在上头倒也暖和。
徐姨娘这个做得更精巧,底下放炭的做的是能抽拉的屉子似的,木板、铁板、铜板由下而上共铺了三层,上头再放个轻巧的长方熏笼,无盖的,燃起炭火来,因上头还有一层铁网罩着,抽拉这边也做的能视看内里的铁网,更为安全。
暖阁狭小,一个能二人并躺的罗汉床大小熏笼便占去一半地方,地下设着几案,有个小五斗橱,角落里还起着个火盆,熏得屋子里暖烘烘的。
为避炭气之毒,暖阁虽然无外窗,但两边櫊子上都开了弦月空窗,火盆挨着空窗放,櫊子那头就是梢间的小窗,那边窗子支开,便能透出风去,也能将新鲜的空气送进暖阁里。
冬日里这间小暖阁着实是个好去处,立夏细心,在熏笼上铺了席子又设了坐褥,躺上去又暖又软,直叫人骨头都懒了。
锦心性子喜寒不喜暖,偏生是半点受不得寒的,屋子里冷些热些都不舒坦,她一进来,婆子忙把火盆移到暖阁门口去,又将水壶支起,兑了温水递上来一碗。
文从林成日里活力满满的,锦心从前还能陪他玩玩,天气愈冷,她愈不爱动弹,想安静歪着,便又嫌他闹腾。
文从林是打小就很会看姐姐眼色的,才过了生辰的林哥儿乖巧地依偎在姐姐身边,锦心歪着翻画册,他一开始跟着看两眼,后来觉着怪没趣儿的,便自己找乐子掰手指头玩,一会又扯扯锦心的袖子、一会摸摸自己衣服上绣的小老虎。
奶娘拿着布老虎来哄他,他也乐意,“咯咯咯”地直乐,笑得眼睛弯弯,露出八颗小糯米牙。
“擦擦哈喇子吧。咯咯咯的,你是小公鸡吗?”锦心把绢帕往文从林嘴上一糊,看似粗暴实则轻柔地抹掉他的口水,嫌弃地把帕子往几上一扔,捏着文从林的小脸威胁道:“再在我榻上留哈喇子,打你小屁股!”
文从林对锦心的话估计只能理解七分,毕竟这娃子也三岁了,还没见过小公鸡的,听到“打小屁股”才明白过来,惊恐地瞪大眼,双手捂住屁股:“林哥儿听话,不打!”
不过他对锦心的情绪是很敏感的,很快就分辨出来锦心不是真要打他屁股,便又“咯咯”笑了起来,一下扑进锦心怀里,黏着她撒娇:“阿姐,陪我玩~”
“啧,才消停多一会,又闹腾上了。”锦心嫌弃地撇撇嘴,最终在文从林的再三哀求下“勉为其难”地拿起文老爷特地命人打造的金毛笔——即没有毛只有毛笔形状的玩具。
据文老爷本人说,孩子们打小玩毛笔,大了定然各个满腹诗书、文采斐然。
但……锦心低头看了眼金光灿灿的毛笔和文从林一口一口咬上去的架势,嫌弃地瞥了一眼文从林手中毛笔上一排排牙印,心道未必。
这毛笔是众人都有的,锦心嫌金子打造的俗气,文老爷见她不是会摔打东西伤了自己的性子,便又给她用玉打造了一支,但文从林下手没个准,锦心还是拿金的陪他玩。
文从林拿着个金毛笔胡乱比划,活像是拿了刀剑似的,锦心懒洋洋地偶尔动弹两下配合他,正玩闹着,外头忽有人进来回:“姑娘,太太院里来了人,说叫您到正院里去一趟。”
锦心一扬眉:“这会有什么事?”
她身上还穿着家常衣裳,绣巧忙叫小桔子与小婵上楼取了大衣裳与厚底鞋子来,六七个婆子婢仆拥簇着锦心往正院去了。
路上碰到未心,也是裹得严严实实被婢仆们簇拥着,二人对视一眼,未心有些惊讶,道:“这是什么事,把咱们都叫去了。”
“谁知道呢。”冬日的风多少有些寒凉,锦心紧了紧身上哆罗呢褂子,卢妈妈见状便往她右前方风口上迎了迎,替她把风挡下。
正院里也是暖烘烘的,锦心进去便瞧见秦老嬷嬷、蕙心倒坐在东外屋那排暖椅上,文夫人坐在熏笼上首,徐姨娘落座西下,见姐妹两个进来,文夫人便笑道:“可算是来了,快进来暖暖。将热热的牛乳茶斟上来,那是北方的方子,也不知你们能不能喝得惯。”
锦心与未心于是向文夫人请了安,秦老嬷嬷站起身来,二人忙侧身道:“不敢。”又向她微微一欠,秦老嬷嬷道:“哎哟,可不敢受姐儿们的礼。”
文夫人道:“她们做小辈,应该的,嬷嬷快坐下吧,折煞她们了。”
秦老嬷嬷笑了笑,原处落座,未心与锦心这才在婢子捧来的暖墩上落了座,牛乳茶很快端了上来,用白瓷蓝花大茶碗盛着,奶香与茶香交融,是冬日里难得的一份香醇温暖。
锦心贪暖,捧在手里暖着,呷了一口,没喝过的滋味却是莫名的熟悉,有些咸香,看未心只抿了一口便放下是喝不大惯,锦心倒觉着还可以。
文夫人见了便笑,命人另斟了茶给未心,待二人身子都暖和过来,方笑道:“叫你们过来是有一事,碧荷——”
她轻声一唤,她屋里的大丫头碧荷忙毕恭毕敬碰上两份名册来,摆在锦心与未心中间刚抬来的边几上,锦心偏头一看,与未心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
文夫人笑道:“展开瞧瞧便明白了,你们两个自己选,一人选一个,剩下的我一个、五姐儿一个。我不挑,五姐儿没份挑,便宜你们两个了。先说好,姐妹俩商量着来,可别为了抢一个人打起来。”
“姐儿们都大了,懂事了,哪至于呢。”秦老嬷嬷眉眼带笑,锦心翻开看了两眼便明白了,前后翻翻,很快看定了人选。
未心见她看得这样快,迅速拿定了注意,有些惊讶,低声道:“你不仔细瞧瞧?”
锦心随口问:“你想要哪个?”
未心正在两个人中迟疑,锦心瞥了一眼,一个是正在家中待嫁,一个是不欲嫁人出来找差事的,都曾是宫中娘娘身边服侍的。
未心又问她想要哪个,锦心指了指一个姓谢的,未心眉心微蹙:“你要个从前在宫里择菜的做什么?”
“左右宫人礼仪都是受一样的教导,甭管在哪出身,规矩总是错不了的。而且她既然在尚食局择菜,看了这么多年,手上总有两把刷子吧?天大地大,填饱肚子最大。”锦心笑眯眯道。
未心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但见她眼睛瞪得圆鼓鼓的,又不好说择菜的不好。
这姐妹两个窃窃私语的,其实屋里也大概都能听到,文夫人知道锦心拿定了主意,便笑了,“人家可不单是择菜的,既然是尚食局伺候的,于鉴别食材上定有一手,这差事能平平安安地做到归乡,也不是简单人物。”
未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文夫人又问:“沁儿你就要她了?”
“就要她了。”锦心将名册放下,双手自然交叉置在膝上,笑着向文夫人微微倾身:“让母亲操心了。”
即便未进过教引嬷嬷教导,她的仪态也是很拿得出手的了,身上好似天然就带着几分雍容与贵气,文夫人笑眼看着她,命秦嬷嬷道:“记下了,四姑娘要谢氏。”
未心最后还是选了出来找差事的那一个,文夫人点点头,吩咐:“既然如此,即刻能上差那个给五姐儿送去,明年春日过来的那个就叫她到我这里来吧。”
秦嬷嬷恭敬应下,众人又说了几句话,秦老嬷嬷笑着道:“瞧沁姐儿今日自己拿主意,那镇定模样,倒真有几分像老爷幼年。沁姐儿生辰是在腊月里吧?”
“可不是么。”徐姨娘笑吟吟道:“就在腊月里,前儿我和碧娘还说起,这在身边养了五年的孩子,忽然就要搬出去了,好舍不得。她还笑我,您回去且叫她不要笑了,也有她的这一天。”
秦老嬷嬷摇头笑道:“她如今可金贵着呢,我哪敢说她呀。说来,我也有一事要求太太和姨娘的。”
文夫人尚未应声,徐姨娘忙道:“您折煞我了。”
秦老嬷嬷笑笑,徐徐道:“我家那小孙女儿,儿子媳妇忙,她打小是我带大的,如今也六岁上,应该进府来办差了,这一代代传下来,才是府里家生奴才的规矩。她是老来孙,打小被我娇惯,怕她到别处去服侍不好主子。倒是缘分,她与沁姐儿竟然年岁相仿。
我想着,不如叫她到沁姐儿屋里,给姐儿跑腿办个事儿,年岁相仿还能陪姐儿玩闹着,差事嘛,慢慢教着做便是了。卢嬷嬷那人我是知道的,最会教人了,瞧沁姐儿如今身边这两个大丫头,各个都出挑,我家那小孙女儿,到姐儿身边服侍几年,能有这另个半分我都要摆酒谢谢卢嬷嬷了。”
文夫人听了,沉吟片刻,并未拿定主意,而是看向徐姨娘,示意她自己决定。
这本是她点个头的事儿,她点了头,徐姨娘哪怕有千百个不愿意也只能认了,但她愿意叫徐姨娘自个拿主意,徐姨娘承情,笑道:“有什么的,沁姐儿身边正有个缺儿呢,等搬到园子里去了,缺更多了。嬷嬷教出来的定是好的,我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锦心全程丧失发言权,傀儡皇帝一个。
文夫人屋里的点心近来做的多是酸口的,锦心尝了两口,吃不大惯,便放下了,兀自静坐着出神,随意听着她们闲话家常。
到了午膳十分,文夫人吩咐:“摆膳在那屋里,去告诉梅姨娘一声,我留三姑娘吃个午饭,再送她回去。”
碧荷应“是”,出去按文夫人的意思安排。
吃过午饭,徐姨娘与锦心一同回去,路上说起秦家小孙女的事,徐姨娘道:“她差事若是做得好便罢了,若是个懒怠的,过一二年,阿娘将她叫到我院里服侍,你秦姨就把她要过去了。”
锦心点点头,“阿娘费心了。”
“不算什么。”徐姨娘摇摇头,道:“秦嬷嬷难得开一回扣,太太不会不答应的,方才问我是给咱们的体面,我也不好拿着两份体面当刷墙的漆使。你屋里的绣巧、婄云都是好的,回头阿娘再仔细挑几个伶俐的放你院里服侍你,上夜洒扫的婆子也要好生挑选,这些自有阿娘筹备,你只管等着搬到园子里去便是了。”
锦心往前并了半步,挽住徐姨娘的手臂,笑吟吟地道:“人都说有娘的孩子是宝,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徐姨娘笑了笑,看向锦心的目光温柔极了。
晚间秦家,秦老嬷嬷将事情一说,秦大娘有些急了,“都是去服侍人,去四姑娘院里,不如到小姑跟前。等小姑肚子里孩子一落地,自家人照顾自然更精心,血脉里头亲着呢,小姑也能放心,咱们也能放心玉娘在里头。”
“当初不是你说想叫玉娘到四姑娘院里吗?”秦老嬷嬷斜她一眼,转过头来对玉娘道:“四姑娘那是个好去处。如今整个院里,这些姨娘们,只有徐姨娘膝下儿女双全,你看老爷素日不显,其实他们是自幼的情分,老爷是重情的人,他待徐姨娘比旁人用心,素日看不出,但真论起来,你姑姑都不及她的。
四姑娘身子娇弱些,长辈跟前撒起娇来自在得很,半点不怕老爷太太,素日最讨老爷太太的喜欢。又好性儿,看她待身边的丫头们都很好,她的奶妈妈卢氏也是个好性子的人,你能到四姑娘身边去,是你的福气。好生服侍着,若能得了四姑娘的青眼,说不准比在你姑身边还要舒心。”
玉娘听着,点点头,“我都听奶的。”
“那就好。”秦老嬷嬷面上绽出笑来,轻抚玉娘的头:“奶定然给你安排个好出路。就是二哥儿与你年岁差得远了些,不然在哥儿身边,比在姐儿身边前程好。如今也好,你到四姑娘身边几年,徐姨娘与我有情分在,看在我的情面上,你在院里的日子定不难过。等你到了年岁,奶就接你出来,讨太太个恩典,给你觅一桩号婚事。”
秦大娘还要说什么,被她男人按住了,秦老大道:“都听娘的。”
秦老嬷嬷眉目舒展开,点点头:“这过日子啊,还是要求个安稳,千万不要早晨叩东家门,晚晌叩西家门,平白叫人看了咱们家的笑话。”
没等秦大娘说什么,她的妯娌秦二媳妇已经快速笑道:“娘说的是,我们都听着呢,娘的话,我们都记着。”
她肚子浑圆挺着,已有八个多月了,秦老嬷嬷告诉她:“你好生养着胎,老二,你回头去抓几只老母鸡回来在院里养着,年节下去下头村里,有杀猪的买几只蹄子回来冻着,有河里的好鲫鱼也要先定下,到时候拿新鲜的火来,回头好生给你媳妇养养奶。”
秦二夫妻两个连忙答应,秦家如今在文府里担着要职的只有秦老大而已,文夫人在府上也兴平衡之道,文老爷的两位乳母家都是长子在府内居要职的,小的不过是平常职位,也没多少油水,养家糊口罢了。
给府里的哥儿姐儿做乳母是个顶好的差事,府里管茶饭不说,每月的钱粮就比旁的职上丰厚,带到小主子大了退下来,每个月也有奉养,比如秦老嬷嬷,她如今每月就有二两银子并两斗米面三斤猪肉,逢年过节府里还会赏东西来。
人家是喂养了当家人一回的,她不敢奢求这个待遇,但能有一半也好啊!
大孙子和大孙媳妇老老实实地在底下没吭声,大孙媳妇也有了身孕了,但那宗事是万不敢想的——要用乳母的是自家姑奶奶,她是人家侄儿媳妇,去给人家儿女做乳母,岂不是差了辈了。
秦家人自家关起门来说的话没传到里头去,不过徐姨娘多少能猜到两分,缘何今日是秦老嬷嬷开了口,而不是往常来的勤快的秦大娘对自己开口?
她只是不愿细究罢了,她与秦大娘打小一起长大的,知道她的性子,不是什么坏人,也做不出伤天害理的事,那就罢了。
秦家老大是个老实人,他媳妇虽有些小心思,内里还是怜贫惜弱的,这两夫妻生出来的孩子,是精明通透的秦老嬷嬷养大的,那孩子本性不差、行事多半也不会差。
既然这样,放在女儿身边也无妨,左右还有卢妈妈看着,那丫头若真不是个好的,也断不会留着她。
锦心对这些都没意见,她对自己身边的丫头就两个要求——第一要好看伶俐,第二要听话知事。
不听话的,再伶俐都不要。
听婄云说秦家那个长得不错,性子也好,她就认了。
这又不是成亲,一锤子买卖反悔的余地小,一个丫头罢了,若是用着不好,就如徐姨娘说的,送到乐顺斋里来,秦姨娘自然能看出意思来。
文从林生辰在十月里,因为先后有两件喜事,他的生辰也办得很热闹,不过人小,再热闹场面也大不到哪去,只是文夫人与秦姨娘处送来的寿礼足足添了一倍,这是一份送出来的喜气与要沾去的福气。
徐姨娘没推拒,只笑呵呵地带着文从林两处磕了头,秦姨娘要了两件他的小衣服去,他就又捧回来一盒点心。
打开一瞧,里头有两样点心,一样是蒸酥果馅儿、一样是酥油鲍螺,都是甜口的。这个季节的酥果馅儿不好做,春夏秋都过去了,适合做酥果馅儿的水果不好找,也不知秦姨娘是用了什么。那酥果馅一盒五个,圆滚滚的糯米面皮儿,薄薄地透出里头的橙红色来,精致又可爱。
秦姨娘南方口味,她院里的点心会做得很甜,尤其蒸酥果馅儿本就是要用乳酥和水果做馅,味道更是甜上加甜。
锦心不大喜欢这种甜口太过的点心,尤其糯米皮又不像酥油鲍螺的外皮有一股子酥香,单单的糯米皮太薄而无味,这点心馅料足,容易压不住甜味显得腻了。
但看着里头娇黄的馅料,锦心又觉着好奇,便忽悠文从林吃一个,掰给她一小口,入口才知道是柿饼做的馅,而且入口并不过分的甜,仔细品品还有点青梅的香气。
锦心也只尝了小半个,端着婄云递来的陈皮山楂茶饮了些漱口,方道:“秦姨有了神韵,怎么还下厨了呢?”
这一尝就是秦姨娘的手艺,绝对错不了。
这院里除了大厨房,只有当年文老夫人院里并当下文夫人院里有个小厨房,除此之外都只能算是搭了个灶眼,加上小炉小锅,能做些点心汤饮。
不过单这个有的人也少,整个西苑里便是秦姨娘精通厨艺,院里搭了个灶眼罢了,这还是文老爷开口的特例,其余人屋里都是小茶房。
秦姨娘的手艺好,又喜欢做点心,府中各个院子都得过她做的点心,锦心吃的多些,她喜欢秦姨娘做的酥油鲍螺,秦姨娘便也常做。
不过近来秦姨娘有了身孕,被禁止靠近厨房,怎么今儿个还下厨了呢?
徐姨娘无奈地轻笑道:“这些日子可是把她憋坏了,这不孩子刚满了三个月,她就说厨房做的点心都不合口味,终究是自己下厨做了这两道点心,还多偏了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