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静书一直低头看着脚下碎石。
自从逐墨看过她面具下的那张脸后,她就觉得很不自在。
虽然她现在戴着面具,可迎上他的目光时就总感觉他能透过那道面具看到内里的疤。
她无聊地踢了会儿石头,说:“逐墨,我累了,我想去休息了!”
逐墨唇瓣刚启,听到这话,原本想好的措辞也都咽回了喉头。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到身后,道:“走吧!我送你。”
“不用!”
“你知道去哪儿休息吗?”
“村长跟我说了,在之前那间屋子隔壁。”
“嗯。”
他明明“嗯”了,可仍还是在她身侧走着。
她不解地看向他。
这一看真是要命!
侧颜,也太惑人了吧!
天幕星辰都成了陪衬,他侧颜在闪着光。
程静书咽了口口水。
咕噜——
逐墨敏锐地侧过头。
她被抓了个正着,只能嘿嘿嘿地傻笑着,抬手指着天际道:“今晚月色很美!”
“程小姐想赏月?”
“嗯,有此想法。”
“好。”
程静书:?
她呆愣地看着逐墨。
逐墨道:“后山山顶是赏月圣地,我带你去。若运气好,明日还可看到日出。”
程静书忙摆手:“我可能爬不上去。我累了一天了。”
村长家娃娃精力旺盛,病情稍微好了一点就停不下来。
她今日为了哄那娃娃喝药都累得够呛。
她这不是借口,是大实话。
怎奈逐墨却说:“无妨!”
她跟着逐墨走,终于知道他口中的“无妨”是什么意思了。
她看着山脚下站得笔笔直直的影卫和影卫身旁的竹椅,目瞪口呆。
逐墨道:“你坐在椅子上,他们抬你上去。”
程静书拒绝。
她后退了一步。
逐墨眉眼含笑,只可惜夜色太浓,遮掩了这片刻的难得华采。
他道:“别怕!他们会走得很稳,再说了,后面有我。”
程静书仍是摇头,难得羞赧道:“这像什么样子?排场也太大了!”
“没人看到。”
“我还是自己爬上去吧!”
“当真?”
“嗯。”
“不是累了吗?”
程静书活动活动手脚,道:“忽然感觉不那么累了,走吧!”
逐墨看着她率先上山的背影,无奈地对影卫比了个手势。
影卫扛着竹椅在后跟着。
他怕小狐狸爬到一半就累了。
当然,这些小狐狸并不知道。
她卯足了劲儿朝前爬,哼哧哼哧喘着大气。
逐墨很快追上,跟她说:“慢点!你这么爬会受不了。”
程静书这才放慢速度。
累死了。
她两条细腿都在发颤。
她到底为什么要半夜和逐墨一起爬山?
等会儿出一身汗,妆也花了,人也臭了,她还怎么维持在逐墨心里的美好形象?
程静书哀叹了一声。
须臾她又想到逐墨已经看到了她最丑的一面。
她又释然了。
算了。
破罐子破摔吧!
逐墨等她叹完这一大口气才问她:“还在担心程三公子?”
一心担心自己形象的程静书忽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三哥哥。
可她现在也只能拿三哥哥说事。
她点头,闷声问:“也不知道三哥哥现在在哪里,有没有挨饿受冻,有没有被人欺负。”
“三公子机灵,应不会有事。”
“我也希望。”
“明日应该就能传回消息了。”
“真的吗?”程静书眼睛一亮,下意识抓着逐墨的手,她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我已经传话让最擅追踪的小十六和小十七去查探三公子的行踪了,小十六今日的确传回消息,称有人在城中见到了三公子。”
“那你为何现在才告诉我?”她目光炯炯地看着逐墨。
逐墨喉咙一滚,声音变得低沉了不少。
他说:“先前准备说,但程小姐称累了。”
程静书:……
她道:“不管怎么样,真的太感谢你啦!我明日是不是就能见到三哥哥了?”
“应是如此!”
“太好了!”她开心得在原地蹦了起来。
逐墨忙拉着她,警告道:“别跳下去了!”
程静书往下面看了看。
黑夜里,这山谷深不可见。
她有点后怕,朝男人怀里瑟缩了一下。
逐墨胸膛大震。
程静书似是不觉,仍窝在他怀里,道:“幸好有你。”
夜风拂过,姑娘长发翻飞。
淡雅桃香夹杂着清冽药香,迎风吹入了逐墨的鼻翼。
他的眸色加深了不少。
他单手拍了拍程静书的背,道:“程小姐!”
程静书如梦初醒,立马退出了他的怀抱。
她走在前面,像是不好意思极了,可只有黑夜和这无法开口的漫山绿树繁华知晓,她嘴角已经挂起了狐狸似的笑意。
三哥哥有消息了。
撩得逐墨心跳加速了。
这些都是天大的好事。
她捡起地上的枯树枝,拿在手里把玩,开心地就像个孩子。
逐墨在后跟着,一会儿担心她掉下山,一会儿担心她被绊倒,可谓是操碎了心。
他身后影卫默默然看着这一切,觉得荒谬至极。
他们早有耳闻,听闻门主看上了一位姑娘,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他们都不以为然。
高高在上,天下第一的逐墨门尊主逐墨,怎么可能跌落凡间,陷于人间情爱?
然而,此刻,他们信了。
逐墨门真的要迎来女主人了。
看女主人这性子,倒也不错。
希望以后能记得他们曾担负过抬她上山看星星看月亮看日出的重担,希望她能对他们好一点。
能早日将他们提拔为暗卫最好。
逐墨不知影卫心中所想,他满腹心思都系在了身前那人身上。
他不时出声提醒:“慢点!”
终于,还没爬到一半,程静书就累得不想动了。
她坐在石头上,毫无形象地敞着腿,舒展着手。
逐墨道:“注意仪容!”
程静书将他先前说过的话还给他,道:“没人看到。”
逐墨蹙眉:“我看得到。”
程静书笑,“你无所谓。”
“为什么?”
程静书悄悄地想:因为你是厉北廷啊!我什么样子厉北廷没见过?
她道:“因为你是患者,我是大夫,你肯定不敢得罪我。你只能看到就装作没看到。”
逐墨叹气,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对影卫做了个非礼勿视的动作。
影卫立即执行。
其实夜色浓重,他们又隔了段距离,本就看不到什么。
也不知门主这般指示是为何。
……
歇了半晌,程静书起身继续爬。
她累得跟条狗似的,可看身后男子,依然如清风朗月。
两袖随风而动,黑发一丝不苟。
他居然一滴汗都没出!
这也是习武之人和未习武之人的区别吗?
程静书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现在习武晚不晚?”
逐墨挑眉,问:“你想习武?”
“嗯。估计太晚了,不过学一点总比不学好吧?回去后我让大哥哥给我寻个师父。”
“要找就要找功夫最好的师父。”
“功夫最好的师父,你吗?”
逐墨刚想点头,程静书便说:“我怎敢劳烦你?算了算了,我就这么一说。阿爹阿娘肯定不会同意我习武,到时又该教训我,说我没一点女儿家的样子了。”
逐墨:……
他没作声,却忽地加快速度,走到了程静书前面。
他很快便将程静书甩得很远。
程静书望着一望无际的黑。
朝前朝后都是一样的黑。
她有点绝望。
她说错话了?
难不成逐墨想教她习武,当她师父?
不可能啊!
他那么忙,又要管理逐墨门,又要躲避宫里那些尔虞我诈。
她要乖,要懂事,不能分他的心。
再说了,万一真当了她师父,觉得她很笨怎么办?
她小时候央着三哥哥教她打水漂的时候,三哥哥就总笑话她。
她不能让逐墨笑话她。
她扶着腿朝前走,喊着:“逐墨,你等等我啊!”
逐墨听到她的声音,在原处站了半晌都没看到人影后,终于急得返回。
他问:“走不动了?”
“嗯。”
逐墨招手。
影卫上前将竹凳放下,恭敬道:“程小姐,请!”
程静书吓了一跳,她问:“你们一直跟着我们?”
“嗯。”
“怎么悄无声息的?”
“我们是影卫。这是最基本的要求,如果被您发现,门主饶不了我们。”
闻言,程静书眨眼,压低了声音问:“逐墨平日对你们很凶吗?”
“不凶!”
“那你刚才还说他饶不了你们。”
“门主治下很严,但待属下们极好。”
“你们想不想当暗卫?”
“这个……”
“我懂了。”
程静书看向逐墨,道:“我可以让两位兄弟抬我上去,但我有一个条件。”
“嗯?”
“你要破格擢升他们为你的暗卫。”
“不行!”
“哦!”本就只是想逗逗乐子,被逐墨这么厉声回绝,她觉得怪没意思的。
她说:“那我们继续爬吧!不知日出前能不能爬到山顶。”
逐墨默了半晌。
他说:“你若喜欢他们,我可以让他们做你的暗卫,听从你的调遣,保护你。”
程静书问:“可以吗?”
“嗯。”
程静书笑着问两位影卫,“兄弟,你们愿意跟着我吗?往后只要我有一口饭,绝不会饿着你们。”
两位影卫忙跪下。
他们、怎么、担得起、未来、门主夫人的一声“兄弟”?
他们觉得门主的眼刀已经要杀死、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