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舷敌舰抵近!”
“饱合警告!距离200,270,漩涡逃生与莱斯号发接连抵近!”
“浪漫号正前拦劫!规避!”
焦头烂额!
在瓦尔基里号上,洛林的气闷正无以复加,这一点仅从他手上涂满了标记的书写板就足以看出来。
洛林的风格是什么?
虽然是海校历史上难得一见的状元之才,在校期间,他还拿到过绝无仅有的图上作业的全胜战绩,但洛林从不认为自已能成为这个时代顶尖的海战指挥官。
他的风格极度依赖于灵感,喜好放纵那些善变的,非计划性的心血来潮填补战略和战术的空白,说白了就是一味奉行赌徒行径,上限极高,下限也极低。
书写和计算在他的战术体系中当然是必要的,毕竟真正的赌徒在下注前都是彻底理性的战略家,洛林也不例外。
但现在是战时。
作为赌博的基本态,当荷官发下纸牌的那一瞬间,洛林就该自觉地买定离手。后续的较量在牌技,在演技,在灵感和命运的青睐,唯独不再与概率有关。
洛林本该最明白这些。
可他还是把书写板拿了起来,这几乎等同于宣告,他的方寸已经乱了。
洛林哗啦翻开一张新纸,潦草地标上洋流、风向,又画上瓦尔基里的位置,劫道的浪漫号和补位的风暴洋号的位置,以及抵近的安妮女王复仇号、漩涡逃生号和莱斯号。
画面一下子就倒向一边,所有的敌人不是在正前就是在左舷,哪怕是对海图一窍不通的人也能轻易看出来,瓦尔基里的底已经被人彻彻底底摸透了。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洛林鼓着腮帮子在纸上拉出一道扭动的斜弧线:“右舵五度,略微抬高侧舷,甲板人员复查挡炮板状况,无关人员迅速清场。”
他的命令很快就得到执行,船员们近乎麻木地忙碌起来。
安妮女王复仇号终于抵近了,黑胡子的亲女儿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一直靠近到瓦尔基里50米处,饱合炮击才姗姗来迟。
轰!轰轰轰轰!
(__)ノ|壁:“被弹冲击~~”
连天的炮弹从极近的距离飞过来,接连抛砸在瓦尔基里的船壳上,有一枚高飞弹击中了挡炮板,挡炮板的支架立断,两米高的包铁木板打着旋从一侧飞到另一侧,哗啦一声落进海里。
洛林的视野因此开阔。
通过缺口,他看到一块扭曲的甲片在炮击中脱落,坠海,不由长叹:“艾德雷,这是第几块了?”
“如果这次就一块的话,是第十三块。”
艾德雷的手上也拿着一块书写板,上面划着四坚一横的计数图案,两个是满图,最后一个只有两坚。
空开几行,还有一个三坚的不满图,艾德雷感受着船体的震动,拿起碳棒,干脆立落地把它添满。
“另外船壳中弹五次,会长。”
洛林啊呜一口咬在自己的书写板上,含糊不清地抱怨:“我知道,打沙包真开心……”
烦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洛林一直知道这点,所以他很快调整好状态,把书写板往胳肢窝一夹。
“再降一面捕风帆,提高稳定性。”
“让瞭望继续警惕黑胡子的接舷意图,只要不接舷,驱逐舰击不伤瓦尔基里。”
“还有,继续派人催促克伦……我记得自己要求的抢修时间可是30分钟,现在都超过40分钟了,他究竟准备磨蹭多久?”
艾德雷张张嘴,小心翼翼地帮克伦辩解:“会长,大副那也是没办法,甲片脱落的速度太快,两舷的配重一直在变化……”
“这是他的问题,不是我的。”洛林把嘴一撅,脖子一扭,“瓦尔基里来这世上可不是为了做别人的靶舰。”
“告诉他,我正式取消之前的命令。多久能够完成重心调试,这个时间让他自己来定!”
……
“重新检查一遍绳结,仔细检查!请记住我们的临时配重是圆滚滚的炮筒,既不是沙石包,也不是那些压在底舱的黄金和火山岩!”
“固定失误的代价是性命,就像马上风一样,被炮压死的炮手,连上帝都不会接引你上天堂!”
“所以,仔细!”
炮舱里回荡的是亚查林的声音,由前及后,忽左忽右。
亚查林也想要更庄严的训话,问题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里抓回重心,炮舱的甲板如今堆满了从炮车上拆下来的炮管。
它们以支柱为基被做成连排的固定,有的偏向左一点,有的偏向右很多,挤占通道,而且参差不齐。
他只能沿着排炮的边缘跳着走路,那种感觉……
活像在雨林里跳着求欢舞的野猴子!
亚查林讨厌自己变成求欢无能的野猴子,更讨厌自己的炮舱失去秩序,变成现在这副混乱无序的鬼样子。
毕竟……
“要是再来一次规避事故,真的连躲都没地躲了……”
他踢了踢脚边捆得结结实实的炮管,带着杀父夺妻之恨的眼神横扫过全舱。
罪魁祸首克伦就在舱艉,身前是架着平衡仪的三角架,左右也是同样的三角架。
他单膝跪在地上,让眼睛和平衡仪平行,随着船身的晃动,一下一下读着刻度。
像他这样的人在船上还有两组,分别对应前中后三桅,各自配有记录员,还有居中联络、统计汇总人等,最后再把统合的数值和他的数值相对比,一起送回到他的手里。
亚查林曾问过克伦这样测试出来的数据是否真的可靠,结果克伦沉默了半天,说:“我们没有更可靠的手段。”
答案已经足够明白了。
克伦尽了自己的努力,但即便临时调整全面完成,瓦尔基里也不可能回复到事故前的状态,悲观一点估计,或许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
熟悉的轰鸣伴着震感传达到身体。
亚查林扶着舱壁站到堆在舱艉的炮弹箱上,沉默着听。
哗!右舷。
哗,哗!左舷。
他耸耸肩爬到克伦身边:“我有种错觉,傻大个。”
克伦一直专注地盯着平衡仪:“什么错觉?”
“总觉得……船长好像弃疗了。”
“呃……弃什么?”
“弃疗,放弃治疗,我从丹尼尔那听来的。听说船长从不让丹尼尔为他治疗,也不愿喝贵重的炼金药剂,所以丹尼尔才造了这个新词,也可能是船长自己造的。”
克伦眨巴着大大的眼睛:“你的意思是……船长有病?”
舱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无敌起来。
近两百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亚查林,熊熊的八卦之火点燃空气,好似殉爆随时会到来。
亚查林志得意满地清了清嗓子:“不不不,我是说船长好像放弃了规避。”
嘁~~~~
嘘声四起,支楞起的脖子齐齐缩回事堆,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谁也不想再搭理这个亚渣。
只有克伦是老实人。
“不是好像,规避早就停了。”他对照着数据跟亚查林解释说,“大概从我们告诉船长,会用炮管来调整船的重心开始,船的侧倾和摇摆就被控制到最小程度。”
“船长全靠瓦尔基里的舷高和防护力在硬撑。事实上如果黑胡子的船上有一个像你这么优秀的司炮长,我们大概早就沉了。”
亚查林怔在原地,张着嘴,久久发不出一点声音。
克伦没想到亚查林竟然如此多愁善感,小声安慰说:“亚渣,我们要相信船长掌控局面的能力,他肯定是考虑了海盗的炮手普遍糟糕。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感动,而是……”
“我?是个优秀的司炮长?”
“哈?”
“你真的那么崇拜我,觉得我是世上最好的司炮长?”
亚查林小脸羞红,眼睛放光。
“傻大个,那什么,虽然我知道自己的魅力不限于女士,但我实在不擅长应付同性的炽热情感,如果是你妹妹……”
话未言尽,他突然发现克伦的脸色有点糟糕。
“呃……对了,你刚才说我现在该干什么来着?”
“滚。”克伦颤着嗓子垂下头,“在我把炮管塞进你的**之前,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