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合信府,清荷院内。
赵诗雨今天起得很早,没像以往一样贪睡,而是早早地起床洗漱,坐在了餐桌上等人开饭。
不一会儿,荆轲和嬴政联袂而来,一进门就看到正襟危坐的赵大小姐,两人对此甚是惊讶,似乎没想到我们赵大小姐也有早起的一天。
见两人到此,赵诗雨笑着说道:“来了,快点儿坐下,该吃早饭了!”言语间没有丝毫不耐,温婉动人,极其温柔。
荆轲和嬴政对视一眼,眼底尽是懵逼,不知道赵诗雨这葫芦里卖的是哪一出。
瞅见温文儒雅的赵大小姐,不明白今天这是咋回事儿,荆轲眉眼一挑,脑袋凑到赵诗雨面前,细细端详起来,似乎想要看出点问题。
这个活宝!!!赵诗雨看着眼前这张高低眉大脸,和脸上那欠扁的表情,顿时额头青筋横冒,差点儿就忍不住爆发。
好在,赵大小姐决定要修身养性,这点儿小事儿还是静得下心来的……
只见赵诗雨扯出一抹干笑,看着一脸好奇之色的荆轲,轻声道:“荆先生,你在看什么呢?”说罢眯眼一笑,大显温和。
荆轲见此,抬手摸了摸下巴的胡茬子,一脸惊异地看着赵诗雨,奇道:“当真是不可思议,赵大小姐今日怎么这么温柔,莫不是另有图谋?!”说着,荆轲眼中充满了警惕。
“……”赵诗雨无语地看着眼前这人,无力地解释道:“没有,只是昨日想通了一些事情。”
“哦?是吗?!”荆轲闻言,一脸的怀疑,仍旧双手环抱,审视的目光看着赵诗雨。
“你吃不吃,不吃我给小政子了?!”赵诗雨却是不想跟这货扯淡了,直截了当地问道。
“吃,当然吃!”荆轲立马改口,噗通坐下,端起粥食就开始吸溜。
见此,赵诗雨白眼一翻,没再搭理这个活宝,自顾自吃饭。
这时,方才埋头吃饭的嬴政抬起了头,看着面前小口吸粥的赵诗雨,眼底有些忧虑,问道:“昨晚之事有结果了吗?”
听到这话,赵诗雨的动作一顿,荆轲的耳朵也随之竖了起来,手上的动作却依然没停。
“已经谈拢了,你在这里会很安全,没有人能伤害你。以后,合信商会都会是你的家人,不论何种困顿,我们携手并进,定能克之。”赵诗雨和声道,脸上是令人心神放松的笑容,语气平缓,动人心神。
看着赵诗雨,嬴政心底一片安宁,只觉得有再大的委屈,自己也能坦然面对,只因面前这个少女。
荆轲听闻后,眼中神光一闪,抬眼看了赵诗雨一眼,目光直透眼底,似乎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荆轲笑了笑,不做声。
不料,荆轲这抹笑意被赵诗雨逮了个正着……
“你笑什么?”赵诗雨见此,小脸一凝,盯着荆轲的脸,心里很是奇怪。
“额……没什么,就是觉得小姐今日与往常有所不同了。”荆轲扒拉粥饭的手停了下,好不容易从牙缝挤出这句话,紧接着继续开吃。
“是吗?或许吧!”赵诗雨一听,淡然一笑,脸上多了分令人暖心的光芒。
早饭仍在继续,而不远处的中泰院,此刻也没有闲着。
中泰院会客堂内。
赵岳端坐上首,下首太子赵偃与另一中年男子端坐,三人正饮茶执礼,相互客套。福伯则静侍在赵岳身后,老脸上古井不波,只是时不时看向那陌生中年男子的目光当中,带有些许锋芒。
这时,赵岳小啄两口杯中的茶水,看着面前两人,问道:“今日这是怎么了,太子殿下与易大人一同来我合信府拜访,这让本君很费解呀!难不成本君的合信府中,有人犯事了?!”说着,赵岳眉眼一挑,瞄了眼对面两人,静候答复。
赵偃见此,面露忐忑之色,连忙回话道:“公叔多虑了。今日小侄来此,主要是因为易大人有事想求见公叔,却又怕私自前来搅闹到公叔,就委托小侄做个中间人。恰巧,小侄也多日没有拜访过公叔,便趁此机会来见见。”
赵偃这话,说得很是小心,却也很精明。这样一说,就告诉赵岳,自己这一趟来只是一个陪衬,并无针对赵岳的意思,而且心中仍然仰慕赵岳,当真是说明了话,两边都不得罪!
赵岳听闻这话,眸光闪烁,轻笑道:“原来如此,太子有心了!”说着,赵岳朝着赵偃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随后,赵岳看着易华,平淡一笑,说道:“易大人何故如此?若是有事求见本君,只需递上拜帖即可,何苦劳烦太子呢?”
听到这儿,易华连忙拱手告罪道:“君侯赎罪。在下此举,实属无奈呀!若非小人言轻势微,自觉无法攀上君侯的府门,又岂会因此事劳烦太子殿下呢!”
“大人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讥讽本君啊?大人连去王宫都是直行无阻,怎么来我合信府就是高攀了呢?难不成我合信府的门楣,比王宫的还要高吗?”赵岳皱眉相对,心中暗道:此人,来者不善,绝非善类啊~!
这样的话,易华自然是不敢随意乱回,当下嬉笑道:“君侯多心了,在下只是一述对君侯的敬仰之心,万没有此意,还望君侯息怒!”
见此,赵岳面色稍缓,但是眉宇之间的阴郁,依旧没有消散。这时,赵偃的话传来……
“易大人,合信君乃是我赵国的顶梁支柱,大人在言谈举止之上,还需尊谨!”赵偃皱着眉头,扭过脸呵责了易华一声,言语之中满含对赵岳的尊敬,这不禁让赵岳多看了其两眼。
易华顿了下,丹凤眼一眯,随即一脸歉然,告罪道:“殿下所言极是,是在下孟浪了,还望君侯不计前嫌,原谅在下的鲁莽!”
“无妨,小事而已!”赵偃既已出面,赵岳也不好再追究,当下坦然道:“易大人如此急切想见本君,想必定有要事吧!既已到此,易大人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谢君侯,在下确有一事想请教君侯!”易华闻言,双目一亮,站起身道:“还请君侯告知,贵府当中,是否有一名来历不明的孩童!”
“我合信府当中人工近千,大人就问一个孩童,是否有失妥当?”赵岳浓眉一挑,似有些不耐。
易华笑着道:“若是寻常孩童,自然不敢劳烦君侯。不过在下问的这个人,可不一般啊!这个孩童可是当今秦王的子孙,秦国的公子!君侯,不会不知吧!!”
闻言,赵岳面色沉着,狭长的鹰目当中闪过一丝冷芒,迅而隐匿。随即淡然一笑,朗声道:“不错,我府中确有此人!”
“什么?!!”易华眼睛圆瞪,满眼惊讶地看着赵岳,似乎没想到赵岳这么爽快就承认了。旋即,易华忍不住急声问道:“既如此,君候可否将此人交出来,由我司寇府处置!”
“这,恐怕不行!”赵岳眼睛一眯,冷冽之气溢出,毫不客气地回道:“此人乃我合信府中人,虽说先前不知其身份,但是既是我合信府之人,如何处置就是我合信府之事,旁人休想插足!”
“这……”易华一愣,忍不住出言驳斥道:“君侯,你身为我赵国肱骨,如今发现敌国公子,还是与我赵国血仇滔天的秦国公子,就应当将此人即刻斩首示众,以平复我赵人心中的愤……”
“易大人!!”赵岳一声冷笑,高声喝住了易华的声音,打断了易华的话,眯眼冷声道:“你这是,在教本君做事吗??!”说罢,赵岳眼神凌厉如刀,冷面阴如寒渊,让人心中骇然。
“我……”易华被赵岳这番作态唬住了神,一时间不知如何回话。
这时,赵偃出声调和,道:“公叔息怒,易华言有不当,冒犯了公叔,公叔海量,还望绕过此人!”
说着,赵偃扭头,朝着易华喝道:“易华,注意你的言辞,合信君乃我赵王族重臣,所思所行定有其考量,自是为我赵国考虑,不可肆意冒犯!”
赵偃这话,先是打压了易华,同时又顺势捧了赵岳一把,说赵岳是为了赵国思量才做出这等决定。这句话看似平常,实则另有内涵!这是要让赵岳给出一个解释啊!
此话一出,易华连连低头,不发一言,显得安分了不少。
这时,赵岳瞥眼看了赵偃一眼,纵然心中有些膈应,但还是出声道:“太子如此想,本君自然高兴。实不相瞒,本君不愿交出秦国公子,实乃另有原因!”
闻言,赵偃与易华二人屏息静候,侧耳倾听,显然对此事很是上心。
此时,赵岳的声音也随之而来:“就在昨日,墨家巨子来我府上拜访,期间就有提到此事!!”
“什么?此事又怎会与墨家扯上关系?”赵偃满脸的匪夷所思。
“墨家来此所为何事,暂且不提。只是墨家在告知此子身份之后,又说了一事,令本君心中不安呐!”赵岳目光肃然,面上浮出冷意,颔首道:“按墨家所讲,旬日之前,秦国就已遣出使团,径直朝着邯郸行来,为的就是这位秦国公子!现在算算路程,秦国使团也快临近我赵国边境了。”
这个消息一出,旁边的两人顿时就坐不住了,赵偃连忙出声问道:“公叔,消息是否可靠?!”
“墨家之人还在邯郸,太子若是不信,大可以直接找墨家巨子问问。”赵岳一脸平淡地说道。
“公叔赎罪,非是小侄不信任公叔,只因此事我赵国事先竟没有收到一丝消息,心神震荡之下有些失态。”赵偃见赵岳的脸色有些不太好,连忙出声告罪。
听闻,赵岳点点头,说道:“此事秦国确实捂得严实,我的商会常与咸阳跑商,商队络绎不绝,就这还是没有发现这一队使团,想来秦国此行异常小心,没有一丝风声走漏!”
“既没有走漏风声,那墨家又是从何处得知的消息?又怎会平白无故告知君候此事??”这时,易华似是从赵岳的话中寻到了破绽,一脸怀疑地盯着赵岳的脸,紧接着问了一句。
“这种事情,易大人应该问墨家呀!问我,我又如何给你作答?”赵岳一脸奇怪,似乎有感易华的智商,轻蔑地瞟了其一眼,阴阳怪气地甩出了这句话。
被赵岳这话噎了下,易华脸上薄怒连连,却不敢显露半分,是以涨红了脸,目光冒火,瞪了赵岳一眼,便扭头不再说话。
见此人没脸再说,赵岳微哼一声,接着解释道:“秦国这番小心行事,想来也是怕这秦国公子的身份暴露,届时会有不测。所以才会这般隐匿,就是要到了邯郸再提出此事,让我们没有反应的时间,以确保他本国公子的安全!”
“而这秦国公子,现在是我合信府之人。这样一来,若是此人有何不测,那就是我合信府的过失,届时秦国使团来此,我合信府又该如何平息秦国之怒?!”
听到这儿,赵偃连连点头,叹道:“原来如此,照此说来,此事公叔确实不能冒失,否则秦国使团到了邯郸,找不到这个公子,定会暗中记恨公叔!”
“被秦人记恨都是小事,本君虽不愿交恶秦国,但是也并非怕事之人!只是……”说到这儿,赵岳一脸忧愁,哀声道:“咸阳之中,也有我赵国王公子弟,若是这秦国公子出现什么差池,咸阳那边又该如何?秦赵两国本就有着血仇,若是此事处理不当,难免会激怒秦国,若是再来个秦赵大战,届时尸横遍野、死伤无数,遭殃的终究还是百姓。若因本君而导致这等惨象发生,本君又如何能心安!!”
这话,赵岳讲的是满含感情,虎目含光,似是心肠仁厚的贤者,见不得世间的悲苦。
见此,赵偃由心感佩,当即赞叹道:“公叔仁高义厚,真乃不世之贤者,我赵国能有公叔这等君子,真乃是赵国之福啊!!”
赵岳听了此言,连连摆手,直呼不敢当。
至此,赵岳的心思已是全盘托出。赵偃这时也扭头看向易华,问道:“易大人,刚才你也听到合信君的话了。此事牵扯甚深,我等不可贸然举措,当务之急是秦国使团那边,易大人还是不要再纠结这个少年了吧?”
易华听闻后,执手一礼,答道:“太子之令,臣定当遵从。只是君候这边……君候方才所讲的事,毕竟只是君候一面之词,此间疑问颇多,还请太子容臣查探属实之后,再作定夺!若情况属实,臣定会亲向君候赔罪!”
赵偃皱了皱眉,似乎对易华表现出来的不识相很是不悦。不过此人乃是父王的亲信,赵偃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语气中有些不喜:“既如此,易大人就请自便吧!”
说罢,赵偃对着赵岳一礼,说道:“公叔之意小侄已明心中,此间再无事,小侄这便退去了!多有叨扰,还望公叔勿怪!”
“嗯,去吧!”赵岳淡然一笑,执礼相送。赵偃在赵岳的礼送下,独自一人径直走了出去,却是没有管自己带来的易华!
见此,赵岳并未拦阻,眼看着赵偃离开后,赵岳缓缓坐下,端起漆碗抿了一口,眸子闪动,略显犀利的目光射向台下的易华。
似乎察觉到了这如刀般的目光,易华轻轻一笑,抬手作揖:“既如此,在下也该走了。只是……”说着,易华眼神一变,满是沟壑的脸上带上了一丝阴狠,阴冷地说道:“只是君候,若是在下所查到的信息,与今日君候所说的不符,那……”
话音未落,赵岳便出言打断道:“若是这样,后果自然由本君承担!”说着,赵岳轻抬胳膊,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神情专注于手中的漆碗,对旁物不作理会。
“呵呵,自当如此!”易华一声轻笑,摆了摆手,便独自退了下去。
随着易华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赵岳脸上的闲适也随之消散。
将手中的漆碗扔到了桌上,不顾四下飞溅的茶水,赵岳面色冷峻,眸中吞吐着寒光,冷声道:“这个易华,以后定是我合信府之大敌!赵丹的心腹,当真是不能小觑啊!”颔首拧眉,尽显威势,真怒未发而威!
旁边的福伯见此,一边收拾桌上的漆具,一边问道:“主上放心,墨家那边一早就有知会,不会有问题。只是今天看来,这个易华显然不会轻易放过那少年,若是当其查明后,知道自己不占理,届时会不会暗中出手??”
“……”赵岳阴着脸想了想,心中也甚没底,当下吩咐道:“此人做出任何事情,都不足为奇!当务之急,要尽快将此事宣扬出去,只要有秦国使团在,就能镇住一些人。至于朝臣方面,福伯你要多费些心了!”
“老奴明白!只是……”说着,福伯一脸担忧,说道:“只是这样一来,我们与墨家的交谈内容,迟早会被人知晓。虽无大碍,但是再加上眼下秦国公子一事,难免会让旁人多心啊~!”
闻言,赵岳没有回话,只是眉宇之间,多了份焦虑。
赵诗雨与墨家的言论,放出去可不是一件平常事,毕竟一个是诸子百家的墨家巨子,一个是名满天下的嬴凰公主,两人的争论定然会引起各方士子的关注。而这时,合信府又摊上了秦国公子一事,偏偏这个秦国公子还是赵诗雨的学生,难免会有旁人多想:合信府与秦国是否有所联系!
这,也是赵岳顾虑的缘由所在!过早暴露在世人的眼前,就会越早受到磨难!对自己的女儿,赵岳可是操碎了心。
“此事我已有定论!”赵岳眼神坚定,说道:“福伯,你帮我准备一辆马车,我要去一趟宗祠!!”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