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气候凉宁。
太子府中。
郭开沏了一壶热茶,拿起书简,细细品味甘冽的茶水。
书简之上,陈述着列国公子最近的动向,以及朝中的大事。
偌大的书房,只有郭开一人,倒也清静。
不久,屋外响起了脚步声,郭开默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静候传声。
“大人,司寇易华来访,要见大人一面!”来人站在门外,轻声禀报。
“司寇易华?”郭开将手中书简放下,眉宇紧锁,随后便舒展开来,淡然回道:“快请!”
“喏!”屋外之人领命。
郭开将房门大开,桌案稍加整理了下,便坐下静候易华的到来。
不多时,脚步声由远到近,易华的身影也随之显现。
“易大人!”郭开起身,看着易华慢慢走近,笑着拱手行礼。
“郭大人!”易华见此,深深地看了郭开一眼,回礼道:“今日来得突兀,没有提前知会,实因有些事情要当面问问郭大人,郭大人不会介意吧?”
郭开面色依旧平淡,笑脸和煦,温和说道:“易大人说笑了!郭某不过是一介小吏,大人位居五司,乃是朝中重臣,配合司寇府问话也是理所应当,小人又怎会介意?”
说完,郭开伸手向前一引,说道:“易大人请坐!”
“嗯!”易华应了一声。
两人坐定,郭开端起茶壶,为易华添水。
趁这个空档,易华轻描淡写地拿起桌案旁边堆放的竹简,摊开扫视。
见此,郭开眸光一闪,没有阻拦,任由易华查看。
“看来郭大人对各国公子的动向很关心呐?!”看了竹简里的内容,易华抬头望向郭开,语气幽然,静静说道。
话中,似有深意。
闻言,郭开淡然一笑:“这各国公子目的显然,都是为了嬴凰公主,太子殿下自然就对这些人多了几分关注。郭某身为殿下身边的近臣,自然要时刻注意各国的动向,随时准备禀告给太子殿下!”
“这样啊?这么说来,是我错怪郭大人了!”易华听了这话,脸上立马表现出“明悟”之色,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眼睛却始终盯在郭开的脸上,仔细观察着任何的细微波动。
对此,郭开眉毛一挑,一脸疑惑,问道:“易大人此言何意?郭某怎么听得有些糊涂了?”
“先不谈这个!”易华扯过话头,先问道:“有一事想请问郭大人,那天大人与熊悍公子在花月轩吃酒,是何时的事情?”
“巳时!”郭开张口答道。
“也就是说,熊悍公子出花月轩之前,你们已经在花月轩待了将近一个时辰?”易华又问道。
“不错!”郭开依然一脸淡然,平静回复。
“你们在此期间都吃了什么?”
“就是些花月轩的招牌菜,以及五坛好酒。”
“那熊悍公子为何要走出来?”
“熊悍公子明言腹痛不舒服,想去恭房方便!”
“哼!既然是去恭房,那为何要出到花月轩外?”
“因为路对面药铺的恭房比较近!当时熊悍公子急呀!!”
两人这一问一答,郭开的面色始终如常,没有一丝动容,对易华提出的问题应答如流,话语之间没有丝毫停顿。
只是,郭开的心中,暗自警惕起来。只因为郭开明白,易华今日此来,定不是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见始终没有找出郭开的破绽,易华心里也有些恼怒,言语也就重了几分:“那熊悍公子为何不早不晚,偏偏等我快到花月轩门前之时,冲了出来??”说着,怒容爬上了脸,目光阴寒得吓人。
“这……应该只是巧合吧?”对于满脸怒气的易华,郭开视若无睹,面上云淡风轻,轻声说道:“毕竟,就连在下也没想到,易大人竟在此时驾车路过,将那熊悍公子撞得……”
“哼!你没想到?我看你是早有预谋!!!”易华拍案而起,脸上作出一副暴怒之相,打断了郭开的说辞。
“易大人这是……?”郭开的脸上很合时宜地显露出了一抹茫然,似乎很不解易华为何会突然暴起。
“装腔作势!”对于郭开的表现,易华是怒不可遏,当即怒喝道:“熊悍公子与你对坐半晌都无事,偏偏我过来就恰巧腹痛,这定然是你在从中捣鬼!!”
对此,郭开失声一笑,一脸无语地看着易华,轻声说道:“大人,近日邯郸城中疯言疯语盛传,大人你不会是被这些流言给蒙了心智吧??郭某只是奉太子命,宴请熊悍公子,好商议合作事宜,跟大人说的这些能扯上什么关系??”
“扯关系?哼!!郭大人莫不是觉得我司寇府就那么容易被你瞒骗过去?”易华冷哼一声,面色阴冷,寒声说道。
“易大人说笑了,这邯郸之地,有哪个臣民敢与司寇府作对?大人今日来此,难不成是来无故滋事的??”见易华所言始终闪烁其辞、东咬西啃,郭开的脸上也不怎么好看,似乎是受不了易华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之言语。
“滋事??”见此,易华一声冷笑:“郭大人与那合信府同谋,买通我那车夫,不就是为了在花月轩外,让我的车驾撞上那楚国公子,好陷害于我吗?!”
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郭开却是笑出了声。只见郭开一脸讥讽地看着易华,冷笑道:“原来如此!易大人今日前来,原来是想找个替罪羊,好为自己脱罪啊?”
“郭大人见谅,本司寇只是觉得此事好生离奇,猜想一番罢了,没有要针对郭大人的意思!”这个时候,易华反而平静了下来,给人一种淡定从容的感觉,口气也很轻佻。
“易大人是不是已经在心里认定了,郭某就是所谓的幕后主使者??”郭开继续嘲讽道。
“这,取决于郭大人自己!”易华端起茶碗,抿了口快要凉透的茶水,悠然说道。
“那若是郭某的回答让易大人觉得不满意呢?司寇府难道还要强押郭某不成??”郭开眯着眼睛,冷芒扫向对面的易华。
说到这儿,易华身子向前一探,轻声问道:“那不知郭大人,是认还是不认?”
“哼!”郭开闻言,冷哼一声,昂首挺胸说道:“郭某虽自认不是什么君子,但是身为太子殿下身边的近臣,一言一行都深思熟虑,惟恐玷污太子殿下的名讳!!”
“今日易大人诬蔑之词,郭某真是痛心疾首!且不论其他,此等违法乱纪、罪大恶极之事,若真是郭某所为,郭某岂不是在自掘坟墓?为此影响到太子殿下的声名,那可是大逆不道啊!郭某又岂会选择一条死路??”
“再者,易大人说郭某与合信府合谋!呵呵~这更是无稽之谈!如今邯郸的形势,易大人想必比郭某更加熟悉,王室早已与合信府成对立之势,我郭开与合信府之间没有任何利益联系,犯得上与其合谋对付你易大人吗??”
最后,郭开一脸郑重,肃然道:“郭某敢在此明誓,若是郭某对此有半分隐瞒,对太子殿下有半分不恭!郭某日后定然曝尸荒野,不得好死!!”
古时的士子极重誓言,算是士子风骨吧。
见此,易华神色凝重,目光定定地看着郭开良久,才试探性地问道:“难道,真不是你??”
郭开则态度冷硬,闷声说道:“郭某只是一述心中所想,至于易大人如何看待,敬请自便!”
“那我的车夫呢?跟你也没关系吗?”易华皱着眉头问道。
“当然没有!!”郭开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那今日策应车夫逃跑之人也跟你没关系了??”易华故作平淡地问道,眼睛一寸一寸扫视着郭开的表情。隐隐之中神光暴涨!
“来了!!”郭开心头一抽,手心里暗自捏了把汗,面上没有露出一丝波动,很自然地拧紧了眉头,疑惑的目光望向易华,疑问道:“策应?什么策应?”
易华目不转睛,紧紧盯视在郭开的脸上,似乎想要看出什么隐匿的东西。
郭开正色相对,眼中还有一丝丝的疑惑和不解,一番表现堪称无懈可击!
方才易华表现得极为暴躁,就像是疯狗一样追着郭开咬,说了很多诬陷的话,就是为了此刻作铺垫!
一旦郭开急于辩解,定然会在不经意间显露破绽,郭开越心急与那车夫撇清关系,就越会说漏嘴!只不过,郭开也非常人呐……
再加上先前被赵大小姐诈胡诈了那么多次,对于这类事情都有些抗性了!
易华看了半晌,都没有从郭开的脸上看出什么,当下心中也有些疑惑:难道这一切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吗??
“郭大人对那车夫,当真一点儿都不知吗?”易华不死心,再次出声问道。
“易大人?为什么会觉得那车夫与我有关系呢??”郭开表现得很坦荡,相当坦荡!
因为那车夫,本就不是郭开的人!那是赵某人的人……
“……”易华被郭开一声反问,问得有些无言。
“最后一个问题!”易华不再纠缠,转而发问道:“郭大人宴请楚国公子,为何要在花月轩?合信百花楼格调高尚,离花月轩也不远,为何不去那百花楼呢??”要是去了百花楼,哪里会有这么多的事情。
听闻这话,郭开抬眼望了易华一眼,面上有些奇怪,说道:“易大人,您觉得,与楚国太子协商对付合信府一事,适合在百花楼那个地方相谈吗??”说完,用看智障的目光看向易华。
“……”易华顿时脸皮子一抽,暗骂自己真是一时糊涂,怎么忘了这茬,简直愚蠢!
丢了这么大的人,今天又没有抓到郭开的尾巴,又被其讥讽了几句,易华自然也不愿再干耗在这儿,当下就发声道:“既然此事与郭大人没有联系,那我也就放心了!如此,便告退了!”
郭开见此,自然是起身相送。
来到门前,易华停住脚步,看向身边的郭开,眼波如烟雾笼罩般难明,轻声问道:“郭大人可知去年冬祭之时,伯阳君被废一事?据说是因为刺杀太子家臣,而被斩首的?”
郭开身形一顿,眯了眯眼,抬头漠然看着易华,说道:“郭某自然知道!伯阳府的剑士欲刺杀太子掌府,当日郭某也在场,这行刺之人可是当着郭某的面,郭某自然看得分明!”
听后,易华点了点头,面上毫无波动,靠近郭开问道:“那日郭大人看到的刺客,确定是伯阳君府中的剑士吗?”
说完,不待郭开张口,易华接着说道:“我接到消息,说当日那个刺客,根本就不是伯阳府的人!而是个冒充的!”易华眼中神光闪动,伸手拍了拍郭开的肩膀,不再言语。
“……”郭开保持垂头倾听的姿势,嘴角微微上扬,随后撇过头看向易华,眼中幽深不见底:“易大人,据郭某所知,当日伯阳府涉事之人,都已被缉拿处死!不知易大人这个消息,是从哪里得知的?”
易华听闻后,也不回话,就这样看着郭开。一时间,现场的气氛有些凝固,有一股窒息之感。
两人对视良久,突然不约而同,同时朗声笑了起来,瞬间打破了僵局,场面好似一瞬间就又回到方才,融洽祥和。
笑声逐渐平息,此时的易华满脸亲和,笑着说道:“好了,郭大人不必送了,易某就此告辞!只是……希望下一次当易某再次登临太子府之时,不是为了缉拿郭大人~!”说完,笑眯眯地看向郭开,好像一个老友一般亲和。
“易大人言重了!郭某恪守本职,一心一意辅佐太子殿下,又没有做什么违背律法之事,如何会招惹到易大人呢?呵呵呵~~~”郭开笑着拱手,回了一句。
易华听后,无声一笑。随后扭头就走,不再多言。
随着易华的脚步声远去,一直保持笑脸相送姿态的郭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融,鹰目看着易华离去的方向,厉芒闪动。
伯阳府的人,还是没有死心呐!过了许久,院内一声长叹,便消于无声。
门口,易华上车前,回身看了看太子府,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等着吧郭开,下次,就没这般轻易了!”
带着一丝冷意,易华上了马车,借着落日的余晖,向前方驶去。
…………
夜晚,合信府,清荷院内。
赵诗雨荆轲,嬴政残顾,四人相对而坐,每个人面前各自垒起了一长溜麻将,正血战拼杀当中。
“八万!”嬴政打牌,赵诗雨揭牌,抬眼就看到了那张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幺鸡,赵诗雨两眼立马变得明亮,激动得小脸都有些泛红,却不想……
“碰!”下家残顾,反应有些迟钝,看着锅里嬴政刚打的八万,愣了一愣才喊了一嗓子。
“……”赵诗雨的手里紧紧捏着那张幺鸡,迟迟不愿放下,冒火的双眼都快要把残顾给烧化喽!
这时,对面的荆轲出手,从赵诗雨手中扣出了那张牌,丝毫不在意对面怒目相视的赵诗雨。
拿到牌一看,荆轲立马就乐了,从自己的牌面里抽出三张一模一样的,开心地喊了声:“杠!”
见到这儿,赵诗雨的脸立马就绿了,看得荆轲有些莫名,随后看了看锅里已经打出去的四张四条,顿时笑靥如菊花:“咋的,赵大小姐不会是听一四条吧?!”
“……”看着眼前这张充斥着得意贱样的大饼脸,赵诗雨捏紧了小拳头,小脸之上阴郁满布,那眼睛恨不得把荆轲给扒皮抽筋,手里的二三条都快捏碎了……
见此,荆轲作出一脸怪样儿,翻着白眼晃了晃脑袋,不断勾起赵诗雨的仇恨,随即嗤笑一声,抬手从后面摸牌。
手指触及的感觉,让荆轲两眼一亮,随后赶紧把手伸回来,看了看牌面。
“六条!!”随即,荆轲的嘴角毫无人性地咧开,敞怀大笑:“哈哈哈哈~~”
看着这货的抽风模样,赵诗雨立马就明白了咋回事儿,小脸又阴了几分,恨恨地瞪了旁边的残顾一眼,暗骂一声:“真他吗的上碰下炸!还他么杠上花!!亏死了!!!”
残顾被赵诗雨瞪得正懵逼着呢,一旁荆轲的大手就伸了过来。
只见荆轲拍了拍残顾的肩膀,喜道:“兄弟,真有你的!!”说完连伸好几个大拇指赞扬。
正值这时,屋外传来了一声通告:“小姐,郭开来了!”听声音,是最近在清荷院值守的萧闫。
最近这些天,邯郸当中的游侠剑士越来越多,危险系数也随之增高,赵岳生怕有哪国公子动坏心思,想来个生米煮熟饭,偷了自家地里的独苗小白菜。
于是,赵岳就委派萧闫,动用合信府暗卫将清荷院周边围得那是密不透风,里三层外三层,连一只公鸟都飞不进去!
不过,萧闫的通传声,听得赵诗雨眼前一亮。
只见赵诗雨连忙伸出双爪,趁着荆轲愣神,抬手将桌上的麻将都搅乱,嘴上还不住地念叨:“哎呀哎呀,正事儿来了,赶紧收拾赶紧收拾!”
捣鼓了两圈,见桌上的牌再也分不出彼此,顿时满意一笑,正襟危坐,啧啧品茶。
“这……”荆轲手里还捏着那张刚起的六条,一个不留神就发现自己的牌都没了,看着面前恢复淡雅之风,端坐品茶的赵诗雨,荆轲只觉得心都在滴血:“我的清一色杠上花啊!!!”
“荆先生!”赵诗雨见荆轲两眼发直地盯着自己,顿时脸色一板,表情正经地一批,郑重出声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娱乐而已,玩耍几把就罢了,荆先生怎能如此上头,须知玩乐当有度!”
荆轲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清纯,周身充斥着“圣洁”光芒的少女,心中不免升起无限凄凉,随后怅然一叹,一个一个掰着、数着自己桌上的一堆筹码,摇头缅怀刚才的那一副好牌。
见此,赵诗雨脸皮子一抽,低头看了下自己桌上所剩无几的几个子,小脸一阴,恨恨地咬了咬漆碗的边缘,留下了两排整齐的牙印,顺道还白了对面的荆轲一眼。
对此,荆轲理都没理,自顾自数着筹码,还一个一个地排开,像是在炫耀。
完全无视赵诗雨那双暗搓搓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