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将手中的竹简看了又看、改了又改,直到确认无误后,吹了吹竹简上还未干涸的墨迹,转手将其交给了一旁侍立的信使。
“此书事关重大,一定要尽快送达。”想了想,似乎还觉得有些不够,紧接着又说道:“你一定要亲手送到主上的面前,待主上看完后,询问下我等该如何应对,切记!!一定要亲手送到主上面前。”
福伯的脸色严峻,手上的青筋暴起,手中的竹简似乎重若万钧一般。
受其影响,传信之人也倍感压力,抬手抹去了额前的汗水,郑重地向福伯保证道:“喏!小的誓死送达。”
“嗯,快去快回。”福伯亲自为信使送行,待其身影消失在夜幕中后,望着深夜之中的无边黑暗,福伯一声叹息:“夜幕已至,我合信府该何去何从啊!”
言罢,呆立良久,才步履阑珊地进了偏殿,而偏殿里的烛光,也是一夜未眠。
…………
远离邯郸千里之外的秦地陶郡。
荒凉的郊外,一旅商队马不停蹄地赶路。走在商队前面的旗手高举着商队的商旗,商旗之上鎏金的“合信”二字赫赫在目。
这时,只听闻商队中间传来一声喝声,整只商队缓缓停下了脚步。
待马车停下,从中间一辆外形华贵的马车上,走出一位身躯健壮的青年男子,男子身着黑紫相间的丝袍,发髻高立,让人一看顿觉倍有精神,只是下颌整齐的胡须中,掺杂了几丝白缕,显出些许的沧桑,不过面部的俊朗还是遮盖了这一缺陷,让人不禁感叹其丰神俊朗。
男子身形挺立,一双鹰目环伺四周,而后停在了正小步奔来的富态中年人身上,待得其来到跟前,男子沉声问道:“王永,还需几时到陶邑?”
“回禀主上,我们现在距陶邑还有五十里左右,现已过午时,今日要赶至或有些困难,是要准备下营吗?”富态中年人即是合信商会的高阶管事王永,而与其对立的青年男子,自然就是我们赵大小姐这一世的父亲--合信君赵岳了。
王永此言一出,就见赵岳的眉眼一皱:“我们已是加急兼程了,行程竟然还是这般缓慢。”
听见了赵岳的抱怨声,王永只得苦笑一声,解释道:“这也无法,谁能料到魏国突然调兵,封了道路三天,再加上这一场春雨,道路也有些泥泞难行,我们又是加紧赶路,这轴车也已经损毁了两辆了,是故耽搁了些。”
“你说的这些我也知晓,不过还是得加快些脚步了,府里现状如此,我着实放心不下。”自从接连收到福伯的回信,赵岳就像是开春的飞燕一般归心似箭,恨不得撂挑子一个人回邯郸!
当然这只是玩笑话,就算再担心自己的宝贝女儿赵诗雨,那也得将手头的活计弄完不是?
一想到此处,赵岳的心里就感觉有些发闷,扭头向王永吩咐道:“今日就不下营歇息了,要速速赶往陶邑休整,你亲自处理一些备品的交换,凡事都要加快速度,成本为次无需纠缠,我们不会停留太久。告诉下面的兄弟们,今日加紧赶至陶邑,整顿休息两日,酒肉管饱,若是能月底行至邯郸,每人赏千钱!”
此言一出,就听到身边响起一阵阵的惊呼声,由此可见赵岳的家底。一商队两百多号人,光是赏钱就要花费近百金,这会儿被赵岳赏赐出来眼睛都不带眨的,可见身家。同时也反映出赵诗雨在其心中的地位之重。
“喏!”王永郑重领命,转身就去吩咐下属。一时间商队内士气高涨,众人无不卖力赶进,队伍上空都弥漫着热火朝天之势,商队的速度顿时骤增,向着远处依稀可辨的陶邑城驶去。。。
…………
自从打吴孙那儿回来了以后,这几天赵诗雨的小日子过得那可是相当的滋润!
回来的当晚,吴孙就派遣其下“得力干将”吴良将那仅有的两车“血燕”给拉到了赵诗雨的清荷院,随行的当然还有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稀奇玩意儿,当场就把小绿奴和小嬴政这两个小土鳖给看花了眼,就连赵诗雨这个大心脏也看得激动连连,心跳快了一档不止。
当然,能让赵诗雨激动的,也只是那两车“血燕”了~!
毕竟,古话说得好“民以食为天”!而这句话是对于一个吃货而言,那就显得更加地形象。
前世的赵诗雨虽说也是不愁吃穿,但“燕窝”这东西也不是寻常人随便就能吃到的。更何况这后世的食品多多少少都有些“水分”在内,如此就更显得这原生态“极品血燕”的珍贵和稀有!
要不然以我们赵大小姐的心性,也不至于厚着脸皮向吴孙讨要(讹诈)来这两车“血燕”了~~!这也算是完美地展示了,何为“吃货的秉性”。。。
至于另一车的珍宝,对赵诗雨而言就显得有些不足轻重了,毕竟区区这些东西,怎可动摇赵诗雨之志?此时的赵诗雨可谓是心比天高,世间俗物皆不能入其眼,其心中已经开始囊括这整个天下了!
带来的一车珍宝,也被赵诗雨当场赏赐分发给了府中人。小绿奴小嬴政的,包括带给胡雪儿和赵姬的,甚至是石安等人也一一有份。
这一番大肆恩赏下来,竟然还剩半车,无奈赵诗雨只得让小绿奴将其带入府库收存。
而收到赵诗雨的赏赐,石安等四人皆是感激涕零,无不跪地发誓死命效忠赵诗雨,那样子恨不得为赵诗雨摘星揽月了,倒是让赵诗雨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最让赵诗雨感到诚惶诚恐的,是小嬴政居然笑着对自己道“谢”,言语之间甚为恳切,对待赵诗雨的态度那也是大有长进,颇有些依赖的感觉。
对“小政子”这个外号也没再抵触,反而总是询问何时起修学,让赵诗雨是“老怀甚慰”啊!心有定策的赵诗雨,也趁机跟小嬴政多熟稔了些关系,几天下来收效颇丰,却也是皆大欢喜。
而与吴孙协定之事……赵诗雨还是低估了吴孙等人的决心。短短三日,吴孙就带着张乾李驷这两位合信府的高阶管事来到了清荷院外,随行三辆马车,皆是满载,其上布锦严盖,让人看不出车中装载的是何物。
吴孙带着张、李二人来到了清荷院外,向着闻声而来的石安拱手道:“在下吴孙,应约而至,还请足下帮忙通告下小姐。”话语间无任何盛势凌人之风,对待尚为仆人的石安也是颇为客气。
虽然石安跟了赵诗雨这些天,见了不少以往想见都见不到的“高官”,但对于这几位“恶名在外”的大管事还是有些害怕的,虽说没有到两股颤颤的地步,但也不敢随意冒犯几人,连忙应声:“我知道了,这就去通报小姐,你等在此稍后片刻。”说罢就行至院内,通报赵诗雨去了。
门口吴孙三人见此,便也就待在院门外等候通报,但也没闲着,三人聚拢在一起开始接头交谈。
“吴兄啊,这赵诗雨虽说欲与我等协议,但在以前,这合信府里任何事情都没见她赵诗雨出来把持过呀,如今这般行事,其言可信否?”
“……”吴孙还未张口,就被张乾给打断了。
“就是就是啊,李兄说的有道理,如若赵诗雨前日说的这些话,只是为了稳住我等,那等到赵岳回来以后反悔,我等可就一丝的机会都没有了!”
“对啊!到了那时我们就真的成了这案中鱼肉,只能任其宰割了呀。还不如我等现在殊死一搏,将赵诗雨那小娘皮绑了送到公子偃的府里,指不定还能受其庇佑呢。”
“我……”吴孙。
“李兄所言真可谓是精辟入理,小弟佩服佩服!”
“嘿嘿,哪里哪里。张兄也不赖嘛,待今日事毕,我请客,我们去百花楼消遣消遣?!”
“哪能让李兄请客啊,正巧小弟的手下有些资源,今儿个就让小弟做东,可否?”
“如此,就承这个情了,先行谢过张兄啦~~”
“哪里哪里,李兄客……”
“你们两个蠢猪,都给我闭嘴!!!”吴孙爆了~~张乾和李驷连忙住嘴,夹着尾巴默然不语。
张乾李驷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唱一和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扯淡~~~一旁的吴孙听得无言,抬手抹去了后脑的冷汗,顺带用指节“哚”了一下自己的脑壳,怒声吼停了身边这两个废物之间的扯皮,声音之大将身后远处看管马车的下人都吓得一抖。
“你们两个是猪吗?还殊死一搏?!你李驷能有这魄力的话,我等会被那赵岳压制至此?还有你张乾,若不是前些年你手下的掌簿被胡雪儿底下的贱人给勾走了,泄露了我们的计划,我等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般尴尬的地步?怕是早都把王永王贵给杀了,赵岳的合信商会也早被我们给拿下了,还怎么会像今天这般受人钳制?”吴孙怒目相视,心中想起这些年这两个废物干的好事,就恨不得当场掐死这两人。
若是眼神能杀人,张乾李驷早都被吴孙给肢解了。
而张李两人见吴孙如此盛怒,也诺诺不再说话。两人都知道吴孙的儿子吴平出了事,这段时间吴孙正是处于“易燃易爆”的阶段,张乾和李驷可不敢触这个霉头。
吴孙心中纵有千万股怒火,此时此地也不好发泄,更何况今日之事关乎之大,容不得任何差池!
念及至此,吴孙语气稍软,向眼前这两人解释道:“如今的态势,以赵岳为首的宗室势力已经开始向伯阳君施压了,虽说两方一时间还未分出胜负,但两边谁都不敢说自己一方有必胜之把握,我等现在已经算是道尽途穷。但是赵岳现在才刚刚缓过神准备反击。”
“据我所知,就赵岳出走这几个月,平邑、安阳、卫地陶地之中我们所部署的暗手大多都被其掐灭,甚至是齐鲁那边的商路也已经被赵岳给打通了,以后的赵岳肯定会更加难缠。”
“现在合信商会之四,我等已得其三,如若再被赵岳给夺回去,那我等才是真正的堕入万仞之渊!届时将进退无路!!还不如乘此机会,与合信君和解,算是保住了我们的性命,也好用手中所把持的经营向伯阳君等人交差!!”
吴孙的话很有道理,张李两人听得是连连点头,但是两人心中仍有顾虑……
“吴兄所言我等皆明于心,但赵诗雨究竟可不可信,她能不能劝服其父赵岳,这些可都是未知数啊!我等总不能因为技穷,就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系在这个黄毛丫头手上吧!!若是之后赵诗雨背信弃义,与赵岳一同谋我,我等又该如何?”
李驷有些担忧地说道,张乾听闻也连连点头,两人那“默契”十足的样子,着实把吴孙看得脸皮子直抽抽,暗骂这两个蠢货。
“黄毛丫头?你可知就是这位“黄毛丫头”,掌控局势易如反掌,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其心智犹在我之上!以往我们面对的仅有赵岳一人,如若再加上赵诗雨,那我敢保证,我等以后必死!!!至于将其绑缚送到公子偃府里,怕是见了公子偃以后,等来的不是赏赐,而是杀之泄愤的刀,愚蠢!!!”说着,吴孙似是想到了前些日子,忠正院内赵诗雨的风采。
吴孙想了想,声气有些苦涩地说道:“若说仇恨,我儿吴平被赵诗雨致残,难道我的心就不是肉长的?可即便与其对峙,我等也得想想该如何收场不是?如今的情势已没有我等插手的余地,赵国宗室内谁能占据上风谁就能得胜,但是不管谁得胜,我等也是死路一条。如今想全身而退而又无性命之忧,只得相信赵诗雨!依其谋划才有一丝生机!”
“唉……!”张李两人面上有些低落。
吴孙见此,知晓这两人已认清了现实,为稳住这两人,吴孙安慰道:“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如若没有把握,我当然也不会将二位也拖下水。前些日子赵诗雨就已言明,不愿和公子偃有任何纠缠!此事应该不会假。是以就算是为了她自己,赵诗雨也必不会诓骗我等。别忘了,就算事有变故,我等拼死一搏,这胜负还未可知,以赵诗雨的心智,不会不懂这些道理。”
一番解说,张乾李驷的脸色好了不少,三人随即便不再多言,安安静静等着赵诗雨的通报。一时间倒也安静,不过……
“呵呵呵,这一大早的,我当是谁在我家小姐这儿呢~~?原来是各位大管事啊~!雪儿这厢有礼了。”就在三人闲立等候之际,从身后传来了胡雪儿尖锐的刻薄声音。
吴孙三人转身看去,只见身后不远处,胡雪儿与福伯正带着一群人走过来。
今日,吴孙等人这般兴师动众,肯定是瞒不过这府里的总管福伯。
当听闻吴孙、张乾和李驷齐聚首,径直朝着小姐的清荷院而来,福伯的心中甚是担心。
一方面担心吴孙三人心怀不轨,对赵诗雨不利。另一方面自然是赵诗雨那边了……虽说赵岳回信并未有阻止赵诗雨的意思,但还是有让福伯查明实情。
所以于公于私,福伯都得亲赴清荷院一趟。来清荷院的路上正巧碰到了同样心思的胡雪儿,于是两人并道一同向赵诗雨的清荷院赶去。
而到了清荷院门口,两人就看到了同样杵在院门口等候的吴孙三人,胡雪儿见此,忍不住嘲讽了几句,这才有了方才一幕。
吴孙三人看到身后的福伯与胡雪儿,心中也是一沉,知晓两人来此肯定没好事。
双方积怨甚深,见胡雪儿起头,吴孙也冷笑着回礼一番:“原来是福伯和胡管事来了,不过胡管事何苦行如此大礼呀,这倒叫吴某人有些受宠若惊了。这才几日不见,胡管事面上的风尘之气怎么愈发重了?这身段看起来也是丰腴了不少啊!看来这几日,胡管事的入幕之宾不在少数啊!”
吴孙言毕,张乾和李驷就嘿嘿直笑,望向胡雪儿的眼神也直冒淫光,眼睛专挑胡雪儿的敏感部位瞄,似是要化身成狼一般。
“你!!”胡雪儿被吴孙的话气得脸色发白。
在合信商会中,胡雪儿掌管的是新开设的风月场所“百花楼”。麾下的成员也多是以前合信府的歌舞姬,虽说“百花楼”以歌舞才情为名,但也不能免俗,同时也经营着皮肉生意。
不过,胡雪儿却从来未曾强迫过任意一人,是以在百花楼当中,多数也都是些守身如玉的清倌儿,更不用提心系赵岳的胡雪儿了。
吴孙此话,颇有些指桑骂槐的味道。整个合信府的高层基本上都知道胡雪儿是个洁身自爱的人,也都知道其和赵岳有些关系,但因为胡雪儿操持的行当,让人难免心有遐想。所以私底下也多有议论。
往常这些闲嘴,胡雪儿虽然知道,但也懒得理会这些无聊之人,不过今天被吴孙这般大声地讲了出来,着实是将胡雪儿气了个好。
胡雪儿被吴孙的话气得浑身发抖,正生着闷气,突地想起了前些时日之事,接着脸色一变,又恢复了方才轻蔑的神情,轻笑道:“吴管事还是这般爱说笑呀!不过雪儿观吴管事的脸色有些乌黑,莫不是这几天被令郎的“病情”给急得心神不定?如此想来,吴管事这几天也是操劳过度了吧!还是要当心些身体啊!”语罢挑衅地瞪了眼吴孙,口中的话语甚是诛心。
“胡……雪……儿,你找死!!!”果不其然,胡雪儿此言一出,吴孙的脸色顿时一黑,双手攥拳,一字一顿地说道:“若敢再言,我定要你血溅当场!!!”
望向胡雪儿的眼中也再没了方才的**,取而代之的尽是怒火和杀意,就连身边的张乾和李驷也都突然噤了声,生怕引火上身。
虽说吴平是赵诗雨给弄残的,但却是在胡雪儿的院里出的事。所以就此事说起来,胡雪儿也脱不开责任。
而对于始作俑者赵诗雨,吴孙心中现已没了报仇的心思,毕竟还需仰仗其鼻息苟存,所以只得将恨意压在心底。
但对于胡雪儿就不一样了!更何况如今被其拿出来当气话讲!!吴孙一想起小儿吴平的惨状,心中的怒火就一再攀高,双眼带着血丝,死死瞪着胡雪儿,只恨不得将其生撕活吞,身形一动就准备冲向胡雪儿。
一旁的福伯,本是神态悠闲地看着这两人打嘴仗。不过当胡雪儿此话一出,福伯的心就微微一紧,双眼时刻紧盯着吴孙的动向。
感觉到吴孙被此话刺激得有些怒火上头,福伯便身形一动,欲大声斥退吴孙。不想刚张开嘴,就听到清荷院内传来一声呵斥,福伯紧绷的心弦也随之一松,便没再出声,静立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