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泉君,你我都身为芈系,如今母国遭难,我等奋力一搏,有何不妥?!”芈宸的退缩和顾忌,让熊启很是不悦。
寻常日子里楚系官员都以芈宸为主,甚至为了芈系的利益没少向王上施压,怎么到了关键时刻,需要芈系之时,芈宸反而畏缩不前,真是气人!
“昌平君,本君早就说起过,你我即便有着楚人血脉,可现在我们是秦臣!秦国才是你我的根基!!今日秦国不过是觊觎百里之土,你就行此险招,若是事有不测,我芈系被陷入刺杀赵使的泥潭,这辈子都别想有翻身之机!到时候秦国朝堂之上没了芈系打点,楚国所失何止百里啊!!”熊启很气愤,可是芈宸更加地气愤。
本来对于这种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芈宸就不想耗费过多的心血与王族一脉掰扯,顺其自然即可,兵争之事谁能笃定?楚国家大业大,难道还输不起一次吗?
可如今熊启已经身陷其中难以自拔(起码在芈宸看来是这样),甚至不惜冒如此风险,在咸阳城中刺杀赵使,只为阻止秦赵合盟?
要知道,刺杀别国使臣,祸乱都城治安防卫,破坏国家之间的联盟,这桩桩件件可都是下狱流放的大罪过!更何况你还把这都占全喽!被逮到芈系分分钟要被除名!!
这样的情况下,犯得上冒如此风险吗?芈宸为首的芈系是肯定不愿意的。
只是,在熊启的眼里,这可不仅仅是百里之土的问题:“阳泉君,高陵一地若尽归秦国,魏楚两国之都城,都将暴露在秦军铁蹄之下,随时会有倾覆之危,你我同为楚系臣子,安能对此漠然相视??”
“昌平君,言重了!!”对于此言,芈宸颇有些不以为意:“那赵国邯郸都在我秦国铁蹄下躺了快十年了,赵国不也好好的?赵王也没怎么急呀?要我说,昌平君你是关心则乱,过于担心啦~!”
(赵王:你们两个掰扯干嘛提我赵国???)
听了这话,熊启也终于是冷静了下来,一腔热血冷凝得差不多了,逐渐明悟了自己此趟来找芈宸帮忙,基本上是热脸贴冷屁股,完全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根本就要不来芈系的协助。
但,即便明知道言语无益,熊启仍然做最后的努力,竭力相劝:“阳泉君,你我同宗同源,都是大楚的血脉,如今母国危难在即,你真的不打算相助吗??”
面对为破坏秦赵之盟而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的熊启,芈宸丝毫不为之所动,冷淡直言:“我芈系立足之本,是秦国王族!若本固邦宁,芈系不会吝啬于相助楚国。但如今王族势头强劲,嬴政这个嫡公子声名远播,这已经严重动摇了我芈系之本,若不制止日后的秦国,怕是再没了芈系生存的空间!所以,在嬴政与赵姬坠入深渊之前,芈系绝不会再冒险!芈系,输不起!!”
“……”芈宸的阴沉脸色,以及毫不留情的话语,让熊启闻之心寒,半晌沉默不语。
这时,许是见熊启不言,芈宸面色稍缓,但话语中仍有几分强硬:“昌平君,本君劝你别再执迷不悟!行刺赵使本就是死罪一条,更何况是在咸阳城中,一旦出事,本君都保不住你!!望你好自为之!”
冷硬的语气直冲耳目,对面的熊启沉默不言,在芈宸重话放完之后,熊启拱手一礼,什么话也没有说,就此离开。
道不同,不相为谋。双方之对错根本难说清楚,有错的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扭头离去的熊启,并未动摇自身之意志,反而因为芈宸的言语制止,心中的那个决定越发地坚定。
“既然你阳泉君选择明哲保身,那我就自己动手!!”熊启的内心坚定不移,不为外物所侵。
堂内,芈宸看着门外大步离去的熊启,眉心紧皱,心中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熊启来到府门外,朝着自己的车驾走去。
车驾旁,焦急等候的后儒见到昌平君出来,连忙左右环视周边,确认无异常之后,连忙走上前,来到熊启身边问道:“昌平君,如何了?”
熊启无声地摇头,面色沉重,很不好看。
见状,后儒心里一沉,暂时压下发问的心思,护送熊启一同上车,放下车驾卷帘,这才问道:“昌平君,莫不是阳泉君不同意此法?”
讲到这里,后儒也很是担心。芈系的力量巨大,若是能帮助己方,那刺杀赵使一事将更加有把握!可若是芈系拒绝相助,那就难办了……
许是看到后儒的忧虑,熊启正色道:“阳泉君不愿冒险,想明哲保身,这无可厚非。只不过本君不会坐看而无动于衷!秦赵若要结盟,本君第一个不同意!即便没有芈系相助,以我等的能力,足以灭杀赵使!!”
“后儒,等下回去你去通知昌文君以及其他楚系臣子,这次集全我楚系之力,定要阻止秦赵合盟!”
“喏!”后儒声音低沉且坚定,似是被熊启的情绪所感染,眼里夹带着不屈的信仰。
为国而争,即便是小人物,也不再平凡。
第二天,赵使驿馆之内。
“赵厚掌柜麾下,酒楼护卫队长季马,见过司空大人!”
一晚上的时间,赵厚就已经搜罗了二三十位健壮骁勇的汉子,由季马率领,来此听从萧默的指示,协同防御。
“好汉子!替我谢过赵厚掌柜!”见到这么多人来相助,这无疑是雪中送炭,萧默很是开心。
“多谢大人!”季马恭敬回话,随后指着身后二三十人,还有三辆骡车说道:“大人,此番前来支援的兄弟们,都是江湖中的好手,另外赵厚掌柜还送来了五十副弩机,上千枝弩箭,以及防身甲胄,足够防备芈系之人的偷袭!”
“哦?这么多!!好好好!!”一听说五十副弩机上千枝弩箭,还有贵重的甲衣,萧默立马喜不胜收,有了弩箭武装,更有这么多精壮汉子协同布防,使团的安全无虞啊!
“壮士,快进来说话!”欣喜不已的萧默,连忙招呼着季马进了屋子,连同一旁的赵乾,三人在屋内就坐。
“这下有了季马壮士的援助,此番对抗芈系的刺杀,就更加有把握了!赵厚掌柜真不愧是我赵国之忠骨,萧某何其幸甚!”萧默坐下之后,再次感言赵厚的赞助。
这时,就连旁边的赵乾,也是再三感谢合信商会诸位兄弟的帮衬,反倒是让季马有些不知所措,连连摆手,客气客气。
萧默等人在昨夜赵厚亲自前来告诫之后,就派人密切关注芈系的动向,结果不出所料,昌平君夜出阳泉君府,几大楚系臣子之间往来匆匆,这些种种无不说明了赵厚昨日的警告并非虚言,这一切也加剧了萧默等人心中的危机感。
赵使一方,虽然有着百十来位骁虎营的精锐,但是因为是使团队伍,人手也就一柄长剑,并未有弓箭弩机这类的远射武器,就连甲衣也不过是布皮防护。
这样的配置,即便再怎么精锐也挡不住对手的弩机啊!更何况据赵厚所言,对手可是有着全套军备的高端配置,这样的对手一旦攻来,使团的护卫只能以肉身抵挡,届时情况难料!
好在,赵厚的支援来得很及时,仅仅半天的时间就搞到这么多军备防护,这对于己方而言可是至关重要的防备力量。
对此,萧默心中的感激可想而知,直接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
对于萧默和赵乾的热情问候,季马就显得脸红羞涩了许多,受了两人这么多的美言相赞,季马都觉得有些飘忽。
不过在飘忽了一会儿过后,季马还是稳住了心神,说道:“大人,来之前掌柜的特意嘱咐小人,芈系以昌平君为首的楚系臣子,从昨夜至今相互之间若有联系,恐怕会有所举谋,我等还需多加戒备,方为上策!”
“嗯!”听到这些消息,萧默的脸色也变得凝重,沉声说道:“我也派遣赵乾去打探过,芈系之间的来往人员翻了一倍,恐怕已经在找机会对我等下手了!从今天开始,驿馆之内要严密布防,仔细巡察!”
“喏!”旁边儿的赵乾和季马,齐声回应。
“大人……”这时,季马出声问了句:“若我们只等着防守,会不会太过被动了?”
“哦?”一听这话,萧默与赵乾相视一眼,颇有些惊讶,出声问了句:“壮士有何高论?”
这时,季马憨笑着说道:“小人就是个粗人,只不过是以前酒楼刚开业的时候,总有小混子来酒楼闹事,每次都是我们去阻止,可是对方见到护卫就跑个没影儿,这一来二去的,损坏了不少的桌椅板凳,还吓走了好多食客。”
“最后,还是掌柜的出了个主意,让我们主动出击,跟踪找到对方的老巢,然后将其一网打尽,更是时不时让护卫在大厅前巡视,从此再也没有遇到前来捣乱的混子!”
这个故事,听得萧默心头一震,往前挪了挪,看着憨厚老实的季马,呢喃自语道:“壮士的意思,是让我们派人出去主动袭击?可是这样一来,若是被人发现是我们所为,那可是会被秦国驱逐的呀?”
对此,季马也是连连点头,没再说话。
这时,赵乾猛地反应过来,眯眼问道:“季马兄弟,你们对咸阳城楚系臣子的府邸熟悉吗?”
“那当然熟悉!我们护卫经常给咸阳城的达官贵人府中送饭,整个咸阳除了宗室和王宫,其他地方我们都熟得很!”季马很耿直地回道。
听到这个答复,赵乾立马兴奋地扭头,对着萧默说道:“大人,没准此法真的可以!季马和这些护卫兄弟对楚系臣子的府邸这么熟悉,到时候让他们带着我们行事,不求杀人,只求捣乱楚系的防卫,让他们只顾自保,无心再对付我们!”
“就算最后出事,我们使团初来咸阳,对咸阳周边都不熟悉,也没人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更何况这弩箭乃是秦国所有,更不可能会有人怀疑到我们的头上!”
赵乾越说越激动,对这个想法简直满意到了极点。
不光赵乾,就连萧默也心动不已。与其坐等对方打上门来,空耗心力,倒不如派几人先去对方府中捣乱,烧些东西,让对方没有精力对付己方,疲敌之计,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呀!!
想到此,萧默眼睛微微发亮,问向季马:“季马兄弟,你带来的护卫有几人熟悉楚系府邸?”
“加上我的话,应该总共有四人!”季马翻着眼睛想了想,给出了个准确的答案。
“四人吗?那应该够了!!”萧默低声念叨了句,随即目色一定,向季马叮嘱道:“季马兄弟,现在有一事需要你们协助。”
听到萧默这么客气的话,季马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大人,掌柜的让我们来就是听从大人的调遣,大人有任何事务尽管吩咐,小人绝无二话!”
“好!!”萧默拍案叫好,对季马的直爽和热情感到分外亲切,当即吩咐道:“季马兄弟,我想让你派出几位兄弟,去楚系这些人的府邸捣乱,但是尽量不要杀人,只需要让他们人人自危即可!”
说着,萧默看了眼赵乾,接着说道:“至于人员方面,若是不够用,我让赵乾指派人辅助你们,能做到吗?”
“大人放心,季马定然不负大人所托!!”当即,季马郑重地向萧默保证,一脸的自信。
“哈哈哈~~好!”听到喜人的答复,萧默满面红光,甚为惊喜。
有了季马带头,向芈系臣子的府中捣乱,驿馆这边的压力定然会小很多,应对芈系的打压,将更加有把握!
再不济,就找秦王诉苦……萧默的心里,早就想好了数条对策。
“大人?”这时,季马有些疑惑地问道:“大人,既然要主动出去,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呢??”
闻言,萧默眯着眼思索了片刻,郑重其声:“就今天!!”
画面一转,昌平君府中。
“后儒,前去行刺的人准备得怎么样了?”昌平君熊启,一边翻看着手里的竹简,一边出声问向堂前的后儒。
“昌平君,已经准备好了,算上昌文君、建文君以及其他臣子府上的护卫,总共筛选出来五十位好手,个个都精悍勇武,身手敏捷,且都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手!”后儒在堂下回复道。
“嗯,好!”熊启满意地回复了句,随即还不忘叮嘱道:“此次行刺,一定要快准狠,争取一次就要了赵使的命!永绝后患!!”
“喏!小人明白!!只是……”后儒回得坚定,只是眉眼微皱,心有所问:“昌平君,如果让这些人带着弩机前去,效果应该会更好!”
“不行!!”对此,熊启反驳得很是干脆:“弩机乃是禁制军备,我们私下扣留就已经翻了大秦律法,若是随意动用,一旦被查出就是抄家灭族的后果!不到最后关头万不可行刺险招!!”
“这……是,小人明白。”后儒沉吟了下,最终还是点头。
熊启所言不虚,这秦国的军弩要是射了赵国的使臣,那这件事恐怕永远都别想安宁了。
而且,军备的事干系重大,也牵连甚广,万一因为一个赵使,暴露了芈系的重要隐秘,那将会是难以估量的损失,熊启根本不敢想象。
是以,想通事件微末之后,后儒倒也没再多言,尽是遵从。
见状,熊启呼了口气,说起了另一事:“最近芈儿已经向嬴政提了约见之事,嬴政近日学业繁杂,没有应约,但是许诺过几天会主动联系芈儿,到时候你注意些消息,这件事情不容有失!!”
“昌平君,芈宸都不愿襄助我等,我们还要为他们做事吗?”后儒没有第一时间答复,而是反问了一句。
对此,熊启长叹一声,神情有些落寞,更有些疼惜,低声呢喃道:“楚国,需要芈系……”
“……”后儒沉默不语,顿了顿才抬手长揖,无声道别。
一句话,道尽万千悲苦无奈。
秦王宫,北宫别院。
吴成一脸尊崇,目光纯净无杂念,向嬴政禀报:“公子,赵厚传来消息,芈系定下今日夜间,出击刺杀赵使!”
屋内,嬴政看着面前的棋盘,手执黑白双子,来回把玩,听到这个消息,微微一笑道:“城卫军目前是蒙家在掌管,你去给蒙恬传个消息,告诉他赵使来秦,这等关键时刻,城卫军晚上应该多派些人巡防,咸阳的治安不能有乱,否则让外人看了笑话。”
“喏!”吴成听命。
嬴政看着桌上的棋局,蓦然一笑:“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屋外,太阳西斜,落日的昏黄辉光透过窗台,洒落在嬴政所在单位木榻上,黑白双子被余晖照耀,原本的黑白明玉的颜色反而不太明显,从另一角度看来,皆被黄光所代替。
芈系……赵使……亦如此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