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公子?”章邯见嬴政面色沉重,左右走动,目光始终不离王叶的尸体,心中顿时疑惑,不免诧异相询。
“你有没有觉得,王叶死的这个姿势很怪异?”嬴政听闻后,略带疑惑地回了一句,随后仔细查看王叶周边,想要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怪异?”章邯神情一震,连忙借着火光看了看,立马发现了问题所在。
“公子,王叶有移动过!!”身为廷尉监正使,专管破案刑侦,对于细节的观察自然是少有人可及!
“怎么说?”听到章邯的话,嬴政立马来了精神,连忙询问道。
“公子请看……”章邯指向了王叶脚那边地上的一些摩擦痕迹,解释道:“王叶脚边七尺之地,有血迹存在,而且看滴血的轮廓,应该是王叶所站之地留下的脚印。从身上的伤势来看,王叶后背豁口较之前胸伤痕小更大更深,应该被人从背后刺入,随着血液低落,栽倒之时在地面上形成血脚印,随后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说着,章邯指了指王叶腿边上一个凹坑。地下室土地松软,没有铺设地板,所以一些坑坑洞洞看得非常明显。
“这一块的凹陷有很明显的人形痕迹,应该是王叶倒在了这里所留下的。而这行迹旁边,又有挪动的摩擦痕,连接至王叶的身下。再加上其手指勾屈,指甲内塞满了泥垢,应该是被刺之后,强自向前爬行,最后失血过多死在了这里。”
“这道伤口,已经刺破了王叶的内腑,按道理来说若不及时救治则必死无疑,可为何王叶还要挣扎着爬往室内?而不是向外面?”嬴政听着章邯的讲说,心中的疑虑丝毫未减,反而还增多了些。
被后刺而受重伤,正常人濒死之际都会爆发出强烈的对生的渴求,按道理不应该往室外移动吗?
“或许……”章邯思索了下,随即凝神说道:“或许甬道口有人在,而且是刺杀王叶的人!!”
若有人堵在通道口,王叶看到之后定然不敢往室外移动,而是本能地想逃离此人的视线……这样的解释,也可以说通。
但,嬴政总觉得王叶并不是想要逃,毕竟王叶的脸上表情扭曲,还夹带着蓬勃的怒意,这看上去可不像是惊恐欲要逃离的神情!
等等!!若不是逃,那会不会是……掩盖什么?!!
一想到此,嬴政连忙动身上前,将王叶尸体翻开,目光在王叶匍匐着的地面上扫视。
最终,除了血迹,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这时其他两人也感觉到了不对,连忙涌了上来,问道:“公子,怎么了?”
“……”嬴政没有回答,而是皱眉反思: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念及至此,嬴政顾不上其他,拿起泰阿,朝着地面刺了下去。
“噗~~噗~~噗~~”接连数下,都直接插入土地当中,没有异常的动静。
旁边围观众人一脸莫名,不明白嬴政这是在做什么。
嬴政对周边人的目光置若罔闻,依旧拧眉不语,用泰阿一下一下刺向地面,未有停歇。
“噗~~噗~~铛!!!”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泰阿只没过地面一尺,便停了下来。
突然,一声根本不同于寻常的响声,仿若金铁交击之声,传进了众人的耳朵当中。
“!!!”嬴政眼前大亮,手上传来的感觉告诉嬴政,这底下并不是松软的泥土,而是一团坚硬的金属!
“快,挖开它!!”嬴政连忙抽剑回鞘,蹲下来两手并用,将方才传来异响的地方的土堆抛开,向下深挖。
“……”旁边三人先是愣了一愣,随后连忙反应过来,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股脑儿整整齐齐地扑通蹲下,挽起袖子开始参与进挖土的行列。
土层浅薄,方才泰阿也不过下去了一尺,在众人的合力之下,很快就将浮土掘去,显露出了底下的东西。
一个金属盖板,呈现在众人的面前,古朴陈旧。
嬴政眼中光芒大亮,隐隐猜到了什么,满怀期待,将手伸向金属盖板之上的拉环。
“公子……”这一举动,顿时将旁边几人吓了一跳,残顾更是连忙制止:“公子,小心有暗器!!”
“……”闻声,嬴政伸出去的手一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嘟囔了句:“谁会把暗器埋在地下室的地底下?难不成怕人踩上去吗?!”
“额……”残顾顿时哑然,无话可说。
对此,嬴政不屑地切了一声,随即伸手一把拉住吊环,直接掀开了金属盖板。
盖板底下是一个方盒,而方盒当中,一张绢帛正叠合在内,静静躺着。
“……”嬴政的嘴角渐渐微扬,伸出手将绢帛拿出来,摊开一看。
“这是……”看到绢帛当中的内容,嬴政瞳孔骤然一缩,心中震荡不休,将其拿到蒙毅的面前,说道:“看看吧。”
蒙毅有些莫名,愣愣地接过绢帛,看了起来。旁边,章邯也偏过头,一同看向那张绢帛。
“昭襄王五十五年,蓝田工坊,铁甲五百,中大夫……孝文王元年,益阳工坊,强弩三百,肖文君……这……这!!”蒙毅看了以后大惊,这就是记载了芈系贪墨军备的账目啊!
没想到王叶自己居然偷偷留下了这种东西!!看来不光芈宸对王叶不放心,王叶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这才记录下这一本账目,想着关键时刻保自己一命。
可惜,芈宸下手太绝、太快!王叶根本就来不及做任何的选择,便被人暗杀在了这里。
章邯看着眼前的王叶,突然心中悲叹,忍不住说了句:“何必当初,何必当初啊!若是他听了公子白天的劝解,说不定就不用遭此大祸了!”
这时,蒙毅看着手中的绢帛,却眉头一皱,有些疑惑地说道:“公子,这账目之中没有记载阳泉君等芈系高层!”
“无妨,芈系绝大多数人都在这账目上,即便没有记载芈宸,芈宸也脱不了干系,无须担心!”相对的,嬴政却一点儿都不在意,芈系是士族官僚,相互之间都带点儿亲戚,更何况大多数臣子都是芈宸推崇设立,一旦这些人出什么事,芈宸乃是同罪论处,根本不担心没有罪名治他。
听了嬴政的话,蒙毅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这时,嬴政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蹲了下来,仔细察看。
王叶的上身衣物,尤其是肩膀两侧的衣服缝合处,隐隐有些开线,像是被人拖拽过一样!
“这又是怎么回事?”嬴政剑眉紧皱,本来清明的内心,又蒙上了一层难以看透的雾霭。
王叶不是爬过来的吗?衣服上怎么会有受人拖拽过的痕迹?!难道王叶是死后被人拖到了此处,可这又会是谁呢??
“咯吱吱吱!”就在嬴政思索的时候,甬道口传来了机括转动的声音,在这幽闭的地下室内,让人听得周身毛骨悚然。
“不好!!”嬴政稍稍一愣,立马就反应过来,脸色大变,立马朝着甬道入口冲去。其余三人也是连忙跟上。
风一般跑到入口,就看到台阶之上已经被假山盖住,嬴政心里一沉,立刻反应了过来,刺杀王叶的人还没有离去,自己等人跑到了这个地下室,不就成了瓮中之鳖了吗!!
想到这里,嬴政阴着脸,连忙朝几人说道:“快,快找机关!”
说完,连忙沿着墙壁摸索,赶紧去寻找开启假山的机关。
众人四下分开,却半天找不到开启假山的开关,值此之际,从缝隙中隐隐飘过来一股灼热的气息,就见到丝丝亮光闪现,从入口的缝隙里,燃烧着的火油正不停地渗透下来,在地下甬道中蔓延,油脂炸裂的声响不绝于耳,呛鼻的烟味扑面而来,令所有人头皮发麻。
入口已经封死,地下室之内又没有机关可以出去,更有熊熊而来的火油来袭,热浪缓缓迫近,挑动着所有人的心神。地下室一时之间,即将成为死地!!
“可恶!!”嬴政顿时气急,心里只怪自己太过于轻率,这才让外面的贼子有了可乘之机,万般怒气之下,嬴政捏紧拳头,狠狠地砸向入口的假山底部,内力加持之下,每一击都有着百钧巨力,但是对于足有万斤重的假山而言,无异于蚍蜉撼树!
入口的假山被嬴政打得只晃了一晃,依旧稳如泰山,难以撼动。以嬴政一流中等的实力都难以撼动半分,那即便是残顾,也对眼前这座假山束手无策了。
嬴政恶狠狠地哼了一声,将内心的愤怒发泄出去,随后扭身看着众人,面带自责地说道:“这假山重达万斤,从底下完全打不开……都怪我冒进,没有调查周围情况就进来,如今大家都被困于此绝境,恐怕难以再出去了……”
说完,看着缝隙中不断渗进来的火油,烧得噼里啪啦响,嬴政心中纵有万千不甘,也只能吞进肚子里。
“公子……”蒙毅和章邯都连忙上前劝慰,几人同伴而行,对嬴政的处事方式非常认同。如今遭遇到歹人算计,即便落得如此困境,又怎么会互相怪责呢?
这时,残顾看了看入口甬道的高度,大致估量了下,连忙向嬴政说道:“公子,或许我们可以从另外的地方出去!”
见嬴政看过来,残顾接着说道:“公子,这地下室总共高也不过丈余,看着封口和室内顶部的差距,顶板至地面总共不过两尺,这点儿的距离,我觉得我能打破!!”
说着,残顾向嬴政郑重保证,对于此事有着十成的把握。
旁边,章邯听后疑惑问道:“可人在地上,朝上根本无法施力,更何况还要跳起来击打上面的石板顶,这如何能行?”
“……”嬴政此时眼睛一眯,立马想到了什么,跟残顾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出声:“尸体!!”
两人相视一笑,立刻想到了这一点。既然底盖太高无法触及,跳起来又无法将力道完全施加在头顶上,那便找到踮脚之物,使之能触及到屋顶,这样一来不就简单多了?
不得不说,就目前的情况之下,这应该是嬴政等人唯一能出去的方法了。
“走,去试试!”想到这儿,嬴政连忙带着几人回到室内,看着面前这一堆人墙,看着身死的所有人,嬴政心中默哀,搭手告罪道:“抱歉,借你们身体一用,等我出去,定会为你们的死负责!芈系、芈宸一个都逃不掉!”
说完,嬴政一把撸起袖子,招呼两边,上前将尸首堆积在一处,更加靠近室内顶板一些。
人墙本就有四尺多高,嬴政等人搬了一小会儿,就将其增加到了七尺的高度,这时距离顶部已经只有一人高左右,刚好符合残顾的需求。
就这一会儿时间,火油就已经烧到了室内,还好有血池阻挡,这才能勉强拖延住火势的蔓延。不过室内空间幽闭,火油燃烧之后的浊气充斥整个方室,即便嬴政等人皆为习武之人,也被呛得连连咳嗽,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纷纷呈现出异常的通红,像是窒息的样子。
关键时刻瞬息必争,在嬴政等人垒好人墙之后,残顾第一时间跳了上去,很快就稳住了身形,按着头顶上的顶板,找准一处位置,腰身微弓,气沉丹田,周身经脉鼓动,手臂肌肉高高隆起,势大力沉,如雷霆般迅捷,猛地轰向了头顶,全身力道都被调动起来,磅礴的内力如黄河之水喷涌而出,顺着经络重重落在了头顶之上的顶板,大力一击。
“轰~~”整个地下室都微微颤动,头顶上的顶板更是发出了开裂的声音,嬴政等人抬头看去,借着火油燃烧起的光亮,只见到残顾拳头击打之处,顶板处已经产生了严重的龟裂,随着残顾抽回手臂,石板碎块开始一块一块掉落,照这个势头,再有一击必能破开一个洞口!
底下观看着的三人,脸上流露出一丝期待,更有一些劫后余生的喜悦。
见状,残顾没有耽搁,再次发力,鼓动内劲,再次一拳击打而出!
“轰隆~~!”一声闷响,顶盖被残顾两拳打出了一个一人大小的口子,周边还隐隐有坍塌之势。
见状,残顾连忙一跃而出,警惕性地扫视着周边,一眼就看到院中假山附近的六七个黑衣人,正端着火盆朝着假山缝隙里倒火油。
黑衣人突闻巨响,感到脚下的地面阵阵震颤,本还有些发愣,突然后方传来响动,一众黑衣人连忙扭身看去,一眼便看到了警惕戒备地残顾,为之一愣。
见到黑衣人愣神,残顾连忙侧脸朝着洞口喊了一句:“公子,快上来!!”随即抽出长剑,上前两步,严阵以待。
黑衣人一听,立马反应了过来,在为首一人的喝令之下,连忙将各自手中的火盆扔开,拔出长剑逼近过来。
见状,残顾冷哼一声,周身气势大涨,如天河倒灌,压迫力十足,迫向对方。同时为了制止对方的行动,残顾抬起长剑,大手一挥,一道白光匹练飞空,锋锐的剑气划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剑痕,震慑当场!
对面逼近的黑衣人,见到残顾的实力,不约而同地顿了顿,为首之人看了看地面上深深的剑痕,望向残顾的眼中,充满了忌惮。
趁着这个空档,洞口又跃出两人,嬴政和章邯一前一后,冲出了地下室。
看到眼前这几个衣着熟悉的黑衣人,嬴政眼中冷光一闪,缓缓拔出泰阿长剑,冷笑着说道:“果真是芈宸派来的人,真是胆大包天!!”嬴政的心中,不光有被人算计幽闭的愤恨,更有对芈系残忍手段的怒火,持剑上前,有心将这几人留下。
随着泰阿出鞘,一股若有若无的威势,直接穿过双方交锋的气场,径直落在了对面的黑衣人身上。
领头那黑衣人身子一僵,在这股威势之下隐隐后退了半步,神色骇然地看向嬴政,难以置信。
好在,这一股威势来得快,去得也快。对面的黑衣人在震慑之后,也发现了这一点,对此仅仅是忌惮,而未落荒而逃。
这也没办法,嬴政的内力虽然日渐增长,但是对于这剑意的锤炼,却没有一分一毫的头绪,因为每个人剑意的不同,就连荆轲也没办法给予嬴政帮助。
而在此之时,蒙毅也在章邯的帮助下,从洞口逃出,二人连忙上前来到嬴政身边,凝神警戒。
“嗯?”黑衣人首领眼尖,周遭又有火油燃烧的亮光,一眼就看到了蒙毅手上拿着的那一张厚厚的绢帛,顿时心道不好,生怕是不好的东西,连忙出声道:“看那小子手上的东西,等一下一定要抢过来!!”
蒙毅一听,连忙将手中的绢帛塞进了腹间衣物当中,持剑戒备,眼中充满了警惕。
见状,黑衣人更加坚定了将此物夺来的心思。
虽然不知道这张绢帛是什么东西,但是不论如何也不能让嬴政等人将此物带走!若是这东西关乎到军备,那可真是要出大事!!
“老二,你跟我拖住那个侍卫,其他人全力攻击那个小子,从其手上夺回绢布!!”黑衣人首领冷声下令,话音刚落,一共七人便冲了出去,黑衣人首领和另一位身形矫健的黑衣人共同攻向残顾,其他五人朝着嬴政一方杀去。
“残顾,拖住那两个!其他我来!”这一边,嬴政也飞快完成了部署。
从对方的气势来看,四名一流三名二流,其中一流当中有两人的气势比起当晚那个壮汉丝毫不弱,甚至还要更甚几分,嬴政有自知之明,知道不是这两人的对手,当即吩咐残顾去应对。以残顾的身手,即便不能轻言胜之,但是拖住绝不成问题!
此外的两个一流水准的黑衣人,感受其气势应该不高,比起嬴政自己顶多只胜一筹,在泰阿剑势的辅助下,嬴政有信心抗住这两人!
至于剩下的三个二流……嬴政看着对面攻来的路数,心里暗自盘算:“蒙毅和章邯都是二流之列,一对一应该无妨,至于多的那一个人……”
想着想着,嬴政突然目色一定,身形猛地窜出,迎着五名黑衣人的正面冲了上去。
“??”五人一见,顿时心神一震,有些稍微的停顿,没看明白嬴政这一操作是何含义。
正愣神着呢,突然一股威压天地的剑意迎面扑来,五人同时被这股气势冲得身子一僵,一瞬间难以动弹。
“就是现在!!”在这一瞬间,嬴政眼中精光大闪,身形蓦然加快,踏着玄奥的步法,径直冲向最边上的一名二流黑衣人,泰阿长剑扬起挥下,只听细微的“刺啦”一声响,黑衣人在长剑之下,瞬间身首分离,被嬴政一剑枭首!
二流水准的黑衣人,在嬴政一流气场加泰阿剑意的震慑下,根本就难以挪动身形,更跟不上嬴政的动作,被一剑绞杀。
嬴政这一次放聪明了,没有全力攻杀那两个一流高手,毕竟先前那黑衣壮汉的快速反应让嬴政吃了大亏。对付比自己弱的高手,泰阿剑意的震慑力应该是绝对无敌的招数,但是对于比自己要强一些的一流高手,这其中有着太多的不确定性。
万一失手,在五人的夹击之下,嬴政不死也伤!
而现在,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