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打瞌睡没法,今天还有一更。
——————————————————————秋色渐浓,温凉浮世。
相府,一处幽静的小院当中。
卫单放下手中的绢帛,看向对面一脸惶恐的管事,面色沉寂,阴晴不定,良久未曾发声。
卫单的脑海当中,逐渐浮现起嬴政继位前夕,自己与吴成的最后一次相见……
当日,溪云别院当中,吴成与卫单对坐讨论。
“嬴政将要继位为王,我估计也要进宫侍奉,一旦进到宫中,制度严谨宫规陈条,我无法出宫,一些信息就没办法传递到平溪商铺了!日后该当如何?”吴成问向卫单。
对此,卫单轻笑一声,从一旁拿起一张绢帛,答道:“我早就准备好了,平溪商铺经营六国各种各样的偏门药材食脯,这里面是我精心挑选的几种,都是平日里不常用的,各个药材对应不同的信息,若有变数,就按照上面对应的项目,让人到平溪商铺采买即可!”
“茯苓--王族危重之事,暗香--军方暗中有动,桂木--朝中安排另有玄机……火莲子--暴露?危急??”吴成看着手中绢帛上书写的信息,挑着眉一字一句看完,将其中的信息记在了心里。
不过当看到最后,吴成有些疑惑地问道:“最后的火莲子是什么意思?什么暴露?什么危急?”
说到这儿,卫单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公子不知,我等身为外国间者,在这咸阳城中行事,本就无异于刀尖行走,随时都会有披露之风险!更何况,嬴政有合信商会的支持,纵然我们现如今有公子相助,了解了合信商会的一些内务,对合信商会的抵抗能力大幅提升,但是唯有在真正了解合信商会之后,才懂得合信府的恐怖之处!嬴凰所设立的合信商会,遍及天下探听天下,非常人可想象,与此为敌,或许不知道哪一天我等就会被识破,从而功败垂成。”
“故此,这火莲子之用,便是用来提醒我等,奉天阁已经暴露了出来,被人所怀疑,我等也好早做准备!”
与此同时,卫单接着说道:“至于这购买的斤两,则是代表奉天阁曝露的程度,一斤最少十斤最高,届时公子酌情安排即可!”
“明白了!”吴成缓缓点头,听懂了卫单的意思。
渐渐地,卫单的思绪回笼,回到了当下,手中放下的绢帛当中,赫然写着:宫中采购,寺人吴成亲点,火莲子七斤!!
“七斤!已经是相当严重了……”卫单暗自头疼,沉着脸问道:“前来采购之人,可曾有说什么?”
卫单对面,那个一开始面色惶恐的管事,听到声音后连忙答道:“大人,采购的内侍说,这火莲子是宫中的吴成总管亲点的食材,吴成想以火莲子、脂香百合为辅材做出百合莲子羹,据说是邯郸才有的地道名吃,嬴凰公主的手笔,用以进献给王上,为王上缓解近段时间以来的愁苦。”
“那人还说,脂香百合前段时间相邦献了些进宫,为保证新鲜,必须要尽快补齐火莲子,所以他才按照吴成的指示找到了平溪商铺。”
“王上?相邦?”卫单对这话中的两方有些猜不透,嘴里呢喃了声,紧跟着就开始细细盘算。
“若是无所关联,吴成绝对不会说出。难道,是王上对吕不韦起疑心了?还是说奉天阁的动作太急迫,露了破绽?”简单的思索过后,卫单轻声呢喃道。
奉天阁的显露,卫单并非毫无准备。毕竟不管是那些入朝为官的士子,还是当初引动咸阳风声的商贾,都是抛头露面多次地存在,难免被人查到端倪。
这也无法,奉天阁虽然背靠吕不韦这个相邦,但是要想一举动乱秦国,还得有自己的手段才行。
只是让卫单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会来得如此之快……
在吴成的协助之下,奉天阁暗中对合信商会的手段多有防备,对那些暗线的探查也是历经了数次,有着一些经验。
再加上,奉天阁之人在外,行事起来异常地小心,纵然面对合信商会,卫单也敢自傲一句:如今的合信商会,还渗不透奉天阁的核心!
但是如今,从吴成传回的信息来看,七斤的火莲子……恐怕那些入朝为官的士子,都已经被查到了!甚至,卫单有些忧心,自己会不会也……
这一场暗地里的战争,奉天阁与合信商会都在同样的水准上。合信商会有着庞大的人脉和调查线路,但是奉天阁对此有专门防备,可以说双方较之对方并未有多大的优势,但奉天阁却先被查出了端倪,这让卫单不得不心存疑窦……
“难道王族的手里,除了合信商会,还另有一方势力??”卫单暗自念叨,心底隐隐充满了不安,对自己的猜想感到不寒而栗。
“若是果真如此,我在咸阳这么多年竟一无所知!!”
“大人……”这时,旁边的管事一脸忧虑地出声问道:“接下来我等该如何是好?”
“……”被管事问起,卫单愣了片刻,才缓缓从思绪中回过神,看着眼前的下属,沉吟了下,当即目色一定,郑重嘱咐道:“既然朝中之士已经被人所察觉,那就只能彻底断开了!你去安排暗号传递,奉天阁从此一分为二,朝中士子城内富商开始自行撤离,彼此都不要有联系,其余的核心人众收缩编制,退回溪云别院,暗中盘桓!”
“喏!”卫单铿锵有力的声音,让管事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当即恭声领命。只是之后,却又有些担忧,问了句:“大人,若是这些人被查出,相邦那边会不会……”
自己举荐的士子,居然被查出是敌国的奸细,这对吕不韦的声望不可谓不大!若是因此被嬴政打压,那卫单的盘算就将前功尽弃啊!
“相邦那边,等下我就去!”当下,卫单就沉声应道:“既然被人查出,那就干脆一些,由我们先行揭发,也算是断臂求生!吕不韦自查自纠,也好过让他人稽查!你现在就出府,让那些朝中士子全部私下归程,不要再留在咸阳,免得被嬴政派人查获!”
“是!”管事立刻应声,拱手一礼之后,朝着屋外退去。
屋内,卫单阴着脸沉默了片刻,也随即起身出了房间,前去主院。
主院当中,吕不韦依旧像往常一样批阅文书,一卷卷卷宗拿起放下,桌案旁不时又堆起一座小山。
“相邦,卫单求见!”这时,屋门处光影阑珊,随即卫单的请候声传来,打破了这一片宁静。
“嗯?”屋内,吕不韦一愣,手上拿着书简停顿了下,这才出声回道:“先生来了?快进来吧!”
卫单听到回应,缓步迈进了屋内,看到桌案前批阅文书的吕不韦,连忙凑上前去,脸上带有些焦急,焦急说道:“相邦,不好了!”
“怎么回事?”吕不韦看到一脸着急忙慌的卫单,满目疑惑不解,询问了句。
见状,卫单连忙出声道:“相邦,卫单接到消息,我朝中的士子,有些是敌国的细作!!”
“什么?”吕不韦一愣,猛地反应过来,目色微微慌乱,连忙追问道:“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消息??”
“相邦,不管是何处的消息,此事若是当真,那相邦这么长时间以来的为国举荐,不久成了放贼入院的悖逆行径了吗?!”卫单的脸上也有些焦急,苦口婆心地相劝:“相邦,现在最紧急的,难道不是应该将这些疑似别国间者的士子抓捕入狱,多加审问吗?”
“对!”被卫单这么一打岔,吕不韦也反应过来,连忙应声:“先生,这些疑似间者的臣子究竟是谁?”
“这个……”卫单有些焦虑地说道:“具体是何人,卫单也不尽知,只知道大概内史府和长史府上的新进臣子!”
“……”吕不韦一懵,不由得掩面唉声叹气:“年初举荐的臣子,大多都进了这两府……”
看来这“不识忠奸”的锅,是跑不脱了啊!吕不韦满脸的无奈,心中徒呼悲哉!
见状,一旁的卫单连忙出声劝慰:“相邦莫要急切!自相邦任职开始,这朝中官吏臣属,相邦举荐了起码三十之数,这么多人,混进去几个别有用心的人,也是防不胜防!不过好在,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只要相邦查出这些扰乱我秦国朝堂的间者,即便不论功,也绝对无过啊!”
“希望如此吧!”吕不韦叹了一声,紧跟着说道:“等下要劳烦先生,代不韦去一趟内史府,问问内史,可有发现底下人有异动!不韦去见一见长史,将此事告知一番!”
卫单闻声顿感心喜,只要有了这个号令,到时候彻查内史府官吏之时,适当松一些,掩护奉天阁之人撤离。
“相邦放心,卫单定不辱使命!”随即,卫单恭声应道,说完正准备起身,就听到屋外有声音传来……
“相邦,廷尉府正监李斯大人,随行监正使章邯,前来拜会!”
“……”卫单听到此,眉头微微一皱,不知为何,这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廷尉府……李斯……监正使章邯……怎么来的都是嬴政的心腹呢?
主位上的吕不韦,听到屋外下人的通传,眉头微微皱了下,还是出声道:“请进来吧!”
“喏!”屋外之人应声,随即下去通传。
这时,屋内方才还准备起身离去的卫单,这时又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了句:“相邦,这李斯前来拜会,会不会另有深意啊?”
“你是说,李斯查到了什么?”吕不韦心中一动,立刻就回想到方才才得知的敌国间者一事,当下有些担忧地说道:“李斯这两天才刚被指命为廷尉府正监,恐怕自己连政务都没有摸清吧,怎么可能查到这些我都不知道的东西?”
“相邦,我们不知道,可不代表王上不知道啊!万一这李斯是受王上指派彻查这些事呢?”卫单的脸上忧虑不决,继续出声问道。
“……”这回,吕不韦也没办法再说什么,心里也很没底,最后只得道了句:“等吧!”
“……”卫单闻之顿首,起身抱起软垫,并未离去,而是搬到了一旁,收拾桌案,准备饮水所用的茶碗水壶。
屋内的两人随之等候,不多久,脚步声逐渐响彻,吕不韦连忙起身,卫单跟在其后,朝着屋门处走去,准备迎接。
“呵呵~~”走到门前,吕不韦一眼就看到院中迎面走来的李斯,当即呵呵一笑,轻声言说道:“又见面了,李斯先生!”
“李斯见过相邦!”李斯在台阶前停步,对着吕不韦躬身一礼,嘴上恭声称谓道:“李斯,见过相邦!”
文信侯是吕不韦的封爵,但是相比于此,相邦之位明显更加尊崇,是故外人用来成为吕不韦的,仍是相邦一词。
而李斯身为廷尉之臣,名义上自然要受吕不韦这个百官之首的相邦管束,不得不敬。
“哎呦先生多礼了!”此时的吕不韦笑成了眯眯眼,看着李斯客气地说道:“先生,以前还与不韦同坐共饮,怎么现在变得这番生分了?啊?哈哈!”
说完还洒脱一笑,让人仿佛感觉到吕不韦的真心,依旧像是往昔那般亲和恭待。
对此,李斯腼腆一笑,回道:“相邦乃朝中百官之首,李斯如今身为朝臣,自然不能跟以往一样,像个狂士一般轻佻浮躁,如此岂不冲撞了相邦?”
“哈哈哈~~先生请!”吕不韦被李斯说得笑容不减,拱手一引,领着李斯往屋内走去,两人就像是相识多年的挚友一般亲近。
来到屋内,主归主位,客落客居,卫单指使着下人,为堂内几人添茶倒水,随即站在吕不韦身边,静静地看着几人之间的交谈。
李斯见到卫单,眸中光芒一闪,立马想起嬴政的嘱托,心中略有思忖,目光看向吕不韦,出声问了句:“相邦,这位是……”
吕不韦连忙介绍道:“这位是卫单先生,此前为客居咸阳的齐鲁名士,如今入了相府,为不韦查漏补缺,纳贤进言!”
“哦?”李斯眼睛一亮,似乎是因为认识了卫单,又似乎是因为其他什么,在吕不韦话音刚落之后,忙拱手施礼道:“原来是齐鲁之士,李斯见过!”
“先生折煞小人了!在先生面前,有谁敢以名士自居!”卫单连忙拱手执礼,对李斯的恭迎连道不敢。
讲道理,纵然被当今的儒家挤兑出稷下,但是荀夫子的名号,依旧是当世的大儒,威望少有可及!而作为荀夫子的弟子,韩非和李斯,自然也都是扬名在外,受天下士子敬重。
对此,李斯只摆手作罢,没有深究。
“先生今日来得迫急,不韦未曾有任何准备,仅以粗茶淡水,望先生不弃!”吕不韦这时指了指面前的茶水,对着李斯温言报以歉意。
“同为朝臣,李斯又是相邦之下臣,先生不先生的称呼徒让李斯汗颜,相邦还是直呼李斯其名吧!”李斯抱手恭让了句,言谈举止比之前还在府上与吕不韦共饮的时候客气了不少,身在朝堂,难免要顾及一些。
对此,吕不韦笑着回应:“先生说笑了!先生身负王恩,受王上信任,受宗室敬重,这满朝臣子谁人不知?纵然先生如今暂只是廷尉府的正监,但是以后,恐怕不韦也要为先生让位啊!”
吕不韦虽是笑着说完这话,但是面上的神情,却有些微的不自然。
很明显,吕不韦对李斯,没有表面上表现出的那般大度、坦然。尤其是吕不韦得知李斯在嬴政身边的表现之后,这种隐隐地针锋相对越发凸显。
下位,李斯闻声后看了看吕不韦,自我嗤笑了一声,摇头苦笑道:“哎呀相邦这般看得起李斯,倒让李斯无地自容也!要说起王上信任,相邦如今封万户侯,食邑十万,更是王上之仲父,这等规格,李斯怕是这一辈子,也望不到相邦之项背啊!”
“哈哈哈~~”李斯这话一出,吕不韦当即笑开了怀,边笑还边念道:“先生啊先生!你可真是不改性子,与昔日相比更是毫无半点变化啊!真是让不韦怀念往日同坐共饮时的旧时光啊!哈哈哈!”
说完,吕不韦大笑出声,欢喜的笑容之下,却有着难言的惆怅。
这笑声,不知是感慨李斯像以前一样,还是在感慨现在才真正地认识李斯。
吕不韦的神态变化,李斯看在眼里,心中隐有所感,看着眼前大笑的吕不韦,李斯目色微凝,随即叹了一声,说道:“相邦,过往历历,我等又岂能执迷于往昔?终要面对后事才对!”
“先生说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吕不韦脸上的笑意收敛,也随之一叹:“我与先生,还真是相像啊!或许在乡野之间,有先生陪同,当是一幸事吧!”
罢了,感受到这有些沉重的气氛,吕不韦连忙扯开话题,不再纠结于此:“算了,不提这些旧事了!先生此次前来,想来有要事相商,还是说正事吧!”
说到这里,李斯眉目一肃,看着吕不韦,一字一顿地说道:“相邦可曾有所察觉,当今朝中的士子,多有不尊秦国之心?”
闻声,吕不韦心头一振,从李斯的脸上,吕不韦看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当即沉声说道:“先生这话里有话,反倒让人不明白了!不如先生明言?”
对此,李斯满怀深意地笑了笑:“相邦不知,这些年相邦所举荐的朝中臣子,其中可能夹带着敌国的间者!!”
吕不韦旁边,站立侍奉的卫单,此刻手指轻微地一抖,随即站定身子,心底暗道一声:好险!!
“……”李斯这番石破天惊的话语,吕不韦却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李斯,面上透露出思忖,没有搭话。
“(ー`´ー)??”李斯眉头微皱,没有从吕不韦的脸上看出预料当中的惊骇,这让李斯感到疑惑不解,心中隐隐有所猜想。
李斯之后的章邯,此刻目光却转向了吕不韦身后的卫单,直觉告诉章邯,这个卫单方才的反应,有些不同寻常!
“相邦,不感到震惊吗?”李斯沉吟了下,还是忍不住询问了句。
这时,吕不韦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李斯,坦然说道:“此事,我也是刚刚听卫单禀报,得知了内史府和长史府当中的新进士子,其中有着敌国的眼线!”
“哦?!”李斯眼睛一眯,目光转向卫单,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缓缓出声问道:“李斯不知,卫单先生竟有这等手段?竟能察觉到这等细小微末的变化?”
看见李斯二人望来,卫单连忙拱手作揖,恭敬回话:“回禀大人,卫单在咸阳士子当中有着几分微薄名望,是故左右之间经常谈交,让卫单听到了些不寻常的消息,特意前来禀明相邦!不料,大人这就来了……”
“这样啊!”李斯应了声,暂且信了卫单的话,只是面上的疑虑却丝毫未减。
这时,上位的吕不韦出声了,问向了李斯:“先生,这等事情,先生又是如何查到的呢?”
李斯听到问话,随即扭头看了眼章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见状,章邯起身朝着李斯和吕不韦拱手一礼,紧跟着说道:“去年清查芈系之时,在芈系贪墨军备的账目当中,曾经有着奉天阁的名字在内,而当廷尉府介入探查之后发现,奉天阁在咸阳城中诡秘莫测,暗丁繁多,非同小可。”
“最终,按照账目上的记录,我们找到奉天阁的网点,最终将其捣毁,此事相邦应该也知道!”
“嗯!不错!本相当时还是稽查行动的负责人!”吕不韦点头应了声。
旁边,卫单的面皮微不可察地抽了下,一时有些僵硬。
章邯紧跟着说道:“当日账目记载,奉天阁总计贪墨弩机三百,兵甲上千,但是在翻遍那个网点之后,却一无所获,根本就没有一件弩机或甲胄,这就说明,这些奉天阁的人狡兔三窟,在咸阳城中的势力非同小可,最起码能够瞒下廷尉和城卫军,暗中周转军备而不被察觉,手段已是了得!”
“其后,在调查中发现,奉天阁被捣毁的那个网点,都跟如今朝中的几位新进士子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而这些士子,都是从相邦的府上举荐而来的!故此,前来问候相邦!”
“你怀疑,是本相包庇这些细作?”吕不韦眼睛泛着危险的光芒,微微眯起,直射章邯而去。
吕不韦顾及李斯,是因为李斯才名传颂天下,是荀夫子的高足,更是嬴政身边的红人!但是章邯,对不起不认识!敢怀疑到相邦的头上,那吕不韦这势压的力度,自然很足!
见状,李斯连忙出来打圆场,相劝道:“相邦莫急,我等前来非是针对相邦,只是前几月咸阳动荡,其中奉天阁的这些士子暗中都有所动作,疑似有趁机乱国之嫌,行动整齐划一,目标明确,定然是有幕后主使者!而在如今的咸阳城中,也就只有相邦的府上,能够让这些人寄居而免受廷尉探查!”
“笑话!”对此,吕不韦自然是满脸戏谑,接连否认:“这些举荐的士子,虽然是出自相府,但都是从民间选拔而入的,本身就良莠不齐,极有可能是那些有心之人所塞进来的,要说防备根本就无从谈起!”
“更何况,相府就这些人,而选入的士子都是各自为政,根本就与相府毫无联系,相府又怎么会有人在暗中操纵他们呢?再说了,本相的府中有这号人物,本相怎么会不知道?”说着,吕不韦顿了下,想到了平日里有些神秘的卫单,但是很快这个念头就被吕不韦自己所否决。
若是卫单真是那奉天阁中人,又岂会出面揭发自己?这岂不荒唐?
“……”很显然,李斯也想到了这一点,微不可察地扫了眼卫单,根本没有从中看出什么所以然来,这让李斯一时也有些迟疑,对吕不韦的质问无从回答,只得沉默相对。
“王上曾言,这相府内可能有导致咸阳动乱的主谋!但是如今看来,却颇有些意外!这相府当中,竟然已经在卫单的揭发之下,开始了纠察间者细作,这样一来,朝中势必会乱上一阵,那这主谋之人是谁?究竟有没有这个人?又该如何查起?”李斯的心中暗自筹算,有些捉摸不定。
就在李斯思索之际,吕不韦出声了:“李斯先生,这些士子的出现,我相府也是难辞其咎,不韦已经商定,稍候会让卫单前往内史府查问,一有所得即刻回报,先生不妨在不韦府上稍待片刻,让卫单先去探探消息,可好?”
李斯闻言,当即反驳道:“相邦好意,李斯心领!只是这稽查奉天阁一事,乃是王上特意安排下来的,李斯不敢轻慢。况且,断案稽查乃是廷尉府之职,就不劳烦相邦了!”
“……”吕不韦面色不变,依旧笑眯眯地看向李斯,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恭祝先生早日擒获奉天阁余孽,以正朝风!”
“借相邦吉言!”李斯拱手施礼,笑着回应。
不多时,二人在一阵欢笑声中,起身朝着屋外走去,李斯也到了离去的时候。
目送李斯的背影离去,吕不韦面色一变,沉声说道:“彻查奉天阁余孽,竟然是王上之令,看来这奉天阁,当真是在我秦国盘踞甚深啊!”
“……”旁边,卫单面色严峻,沉默不语。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就是不知道,嬴政究竟知道什么?自己到底有没有暴露?
“李斯稽查,我等是否需要协助呢?”这时,吕不韦冷不丁出声问了句。
旁边卫单瞬间回神,仅仅只停顿了一息,连忙回道:“相邦已在李斯面前谈及,并被李斯拒绝,说明他对相邦依旧不是很放心,担心相府之内有奉天阁之人,届时走漏了风声,对稽查不利!故此,卫单之意,相邦还是顺着李斯的想法来,静候廷尉所探查之结果……”
说着说着,卫单蓦然止声,看到了吕不韦望过来的奇怪目光,似是在审视,似是在怀疑。
“相邦?”卫单皱着眉头,满脸疑惑地问了句。
“卫单,你是不是奉天阁之人呢?”吕不韦幽幽地道了句,目光深邃如渊,难知难明。
“……”卫单听到后一愣,随即立刻面露嗔怒,粗着嗓子恨声质问道:“相邦!卫单事主以来,所谋所思任何一条,可有违背相邦之利益??若卫单是那奉天阁中人,为何还要如此费尽周张襄助相邦?更为何要今日在此揭露奉天阁呢?”
“……”看着满脸怒气横生的卫单,吕不韦没有出声,而是沉默了一会儿,等到卫单脸上的怒意消散了些,才缓缓点头,轻声一笑,说道:“不韦,信得过先生。”
“谢相邦!”卫单心底暗自松了口气,随即在吕不韦的目送之下,强作无感,迈步离开了此间。
而在卫单之后,吕不韦的目光,逐渐变得匪夷所思了起来。
如今的卫单,给吕不韦的感觉,有些似曾相识,就像是以前,自己在嬴政面前所表现出的那种感觉一样!
装糊涂,有些人,天生就会!而有些人,更是此中天才!
背着离去的卫单,自然不会发现不了过程中不停望着自己的吕不韦,那一双探究到底的目光,让卫单感觉到芒刺在背,但是卫单却根本不敢回头,因为这样的多此一举,会笃定吕不韦心中的猜忌,得不偿失!
故此,卫单走得步子坚决平稳,丝毫没有半分的忧郁。
主院,看着卫单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始终没有什么端倪,吕不韦沉默了下,便没再细想,转身进到了屋内。
与此同时,卫单在回到自己的院子之中后,连忙差人叫来了山剑和风剑。
“大人,何事需要我们来协助?”风剑一脸疑惑,忍不住出声询问。
“秦国王室……或许已经发现我们了!”卫单艰难地道了句:“此外,秦王嬴政已经派出了李斯和廷尉彻查奉天阁,我需要你们二人出府,在咸阳城中找寻到这几人,想办法杀掉或是阻击廷尉,为我奉天阁人员的疏散争取到时间!”
“喏!”有了任务,风剑和山剑压根就没有在意其他,直接动身朝着屋外走去,翻墙出了相府,顺着卫单方才所指的那个方向追去!
傍晚,蕲年宫中。
“这个卫单,竟然将奉天阁之人明示相邦?”听了李斯的禀告,嬴政一时也有些诧异,有些摸不准这个卫单的脉络。
“是的!”李斯恭声回道:“臣也曾怀疑过此人……但是相邦所说,在我们登门之前,卫单便向相邦明示朝中臣子有敌国间者,并准备出手对付,这番行为,让李斯有些意外,一时不敢下定论,还是需得暗中查明此人的来路,才可笃定!”
对此,嬴政戏谑一笑,说道:“卫单此举,是忠心赤胆,还是断臂求生,还都不一定呢!先盯着吧,看看此人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喏!”李斯眼中含光,心里也期待满满,期待揭开蒙纱的一刻。
旁边,吴成随侍一旁,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