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8章蛀虫
“简直是放肆!放肆!”
谢灵端坐于书桌之后,看向谢俶,眼神凌厉。
实在是忍无可忍,将手中的奏折被恶狠狠的丢在了地上。
谢俶站在一旁,耷拉着眼皮,眼观鼻鼻关心,不为所动。
谢灵眼角余光觑了他一眼,见他真不打算搭腔,场面一时有些干。
这独角戏唱的……谢灵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该跟他这位王叔耍手段,耍心机,要论耐力,他那位父皇都不一定能够降的住他,更别提他这个才登基不久的新帝。
得,自己做的孽还得自己收场。
谢灵清了清嗓,自己把自己刚刚的话头接了下去:“仓周国如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位谋臣,呼风唤雨,将我大禹多年来安插在仓周国的探子都给霍霍了个干净。”
看着站在下边插着袖子,一身不问俗世气质的谢俶,谢灵也不跟他玩那些花头,开门见山:“王叔可能献计?”
被谢灵点名,谢俶终于有了反应,抬头,淡漠的眉眼看人时泛着冷气:“区区小国,跳梁小丑,何足惧矣。”
十二个字,从他口里出来,气势磅礴,震人心魄。
谢灵心不自觉定了下来,面上无奈,长叹了一口气:“仓周国原是小国,可如今的可汗大刀阔斧,励精图治,不过几年功夫,上上下下治理的如同铁桶,吞并了四周好几个小国。”
剩下的话不必再说,谢灵心里担心的是现如今不整治,到时候养虎为患为时晚矣。
“陛下如今担心的,不应是外患,而是近忧。”
谢俶突兀开了口,视线直直的看下谢灵,淡色的琉璃眸直指人心。
谢灵皱了皱眉头,对谢俶的武断并不赞同:“王叔这话有失偏颇,群狼环伺,现在不处置,难道任由外邦壮大?”
他语气里不快,显然是对谢俶的话极为不满,甚至觉得他是在胡言乱语。
谢俶眯了眯眼,语调平直,毫无起伏:“陛下,这仓周国若是到了能与大禹针锋的时候,需要多少时日?
三年五年?
臣觉得,恐怕得几十年后,那仓周国才有一敌之力。”
谢灵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攥拳,谢俶说的这些他当然清楚,可几十年后会发生的事,如今早做准备又有何不可?
他这么一番高高在上的说教,究竟有没有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王叔,朕才是当今天子,你为臣朕为君。”
谢灵嗓音沉了下来,脸色更是不好看。
朱诚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恐怕只有雍王敢这么大胆,和陛下呛起来。
谢俶抿了抿唇,这还是谢灵头一次在他面前耍皇帝的派头,垂了垂眼睑,遮住眼底的情绪,他缓和语气。
“先帝曾派陛下与臣于三年前调查一桩贪官案,不知陛下还记不记得。”
谢灵也意识到气氛的僵持,一时也有些后悔,他与谢俶是从小到大的情分,他一度极为崇敬自己这个王叔。
可如今,不过是身份变了,渐渐的,便连两人相处也变了。
如今谢俶愿意主动缓和,谢灵自然也不会摆谱:“自然记得,那位李大人是难得一见的清流,差点就毁了他一身清名。”
谢俶这回语气不再如之前那般强势,敦敦善诱:“当年,李县大水案,朝廷曾拨下巨款修建了一座堤坝,请的治水的行家给设计的图纸,按理来说,能保李县十年内不受水患所害。”
提起当年,谢灵眼神也柔软下来,带了怀念之色:“可不过三年,那堤坝就被洪水活活冲毁,几百万的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父皇震怒,这才派了王叔你与朕一同调查这事。”
谢俶看他还记得这事,松了口气,在心里斟酌着语句。
如今的陛下已不是当年的三皇子,说话行事,也不能过于随意。
当年的李县案,他和谢灵过去时,朝廷已经大概有了定论,银子朝廷是给够的,押送银子的更是当年先帝的亲信李太傅,不可能贪污,而图纸,更是治水行家所画,别说李县这么一个地势不复杂的地,便是更加精巧的图纸。
更加难缠的水患,那都不在话下。
可这么多年,唯独李县这里出了问题。
一环扣一环,不难推测,唯一出问题的,只能是李县那个县令贪污银两,干的豆腐渣工程,偷工减料,这才导致出了这么大的祸事。
哪怕先帝没有直说,可朝中所有人都明白,他和谢灵这次过去,表面上是调查,可实际上不会有意外,是去抓捕那位李县令。
到了李县,那位县令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早就对自己的下场有了预知,一看到他和谢灵,连挣扎辩解都没有就束手就擒。
看谢灵回神,谢俶这才继续开口:“当年,臣要将那县令斩首示众,可行刑当日,百姓皆在法场哭求,为那位县令求饶。”
谢灵也接下了话头:“如此得民心的县令,朕当时不相信他会贪污那笔修建堤坝的银子,于是在王叔那下了军令状。”
当时他意气风发,做事随心,跟谢俶保证三日一定会给他一个交代。
谢俶幽幽开口:“三日之后,陛下查明,那堤坝是被白蚁啃噬,外边看着完好无损,可内里已经被蛀空。”
当年要不是有谢灵,只怕那位县令已经含冤而死。
谢灵思绪从过去挣扎出来,看向谢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王叔今日怎么忽然想到这些旧事?”
谢俶将手拿了出来,往上高举了举,骨骼分明的手在灯下极为好看:“陛下,臣只是想借这事做个比喻。”
他抬头,目光如炬:“朝廷花几百万白银修建的堤坝,十年的洪灾冲不掉它,可不过三年时间,就被蛀虫给毁的一干二净。”
谢俶话音一落,谢灵陡然间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振聋发聩,脸色惨白。
看谢灵反应过来,谢俶才安心,慢吞吞开口:“如今大禹就如当年李县的堤坝,洪灾就如仓周国……”
蛀虫是什么,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