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夏给屈文渊做完最后一次家教母田素英给他结了工资,并且给他发了十块钱奖金:“拿着,感谢你把文渊的英语带上了正道和你老师都松了口气,不然他考大学的希望一点都没有了。”
远夏知道干得好雇主有额外的奖励,也是情理中的事,他另一个学生家里也给了五块钱奖金过屈文渊是老师的儿子怎么好意思收奖金:“师母已经拿了工资,奖金就不要了。”
田素英将钱塞进他口袋里:“这是我和你老师一起的意思是你不收下就要责怪我了。拿着吧,这是你应得的。”
屈文渊从自己房里探出头来:“小夏哥收下呗。你不收爸回来肯定要念叨我妈,怪她办事不力。”
“对啊,拿着吧。厂里上班一个月还有奖金,年终也有奖金呢。”田素英劝他。
远夏只好收下了:“谢谢师母。”
田素英笑着说:“该我们谢谢你才对,下学期开学了继续来给文渊上课啊。”
远夏点头:“好。文渊假也别忘了学英语啊。”
屈文渊笑嘻嘻地行了个军礼:“知道了。小夏哥再见!”
屈文渊对远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为他听说远夏修好了他爸都没修好的进口机床时佩服地五体投地定将远夏当做自己的榜样和追赶目标。
第二天夏便背着行李踏上了回家的列车。
他的行李袋中鼓鼓囊囊,有他自己从越城百货公司买的新布,带回去给家人做衣服的里的布匹比肃阳的每尺要便宜一两角钱,能省一点是一点。
去年没给弟弟妹妹们做新衣服,今年过年一定要做一身的,因为他们的衣服也有不少穿不下了。
还有给弟弟妹妹们买的新鞋子,越城的鞋子比肃阳的款式略多,价格不会更贵,所以他买了更好看的款式。
还有郁行一买的吃食,那双大头鞋远夏也穿了回去,到时候就说是同学从百货公司拿的次品处理品,价格很便宜,才几块钱。
这种事并不鲜见,肃阳百货公司每年也有一些卖不出去的东西都会当次品处理掉,不过没有渠道的人买不到。
远夏曾经就买到过被处理掉的显像管,原价将近一百块,因为太贵几年都卖不出去,他几块钱就买到了,还用这个显像管给郁行一做了一台电视机。
还有一些新出的连环画,这次他没去出版社买,因为越城出版社的连环画都被他买得差不多了,就算这几个月有新出的,也不会太多。他是去新华书店买的,外省出版社出的连环画。
郁行一要是知道自己穿着他买的鞋子回家过年,肯定也会很开心吧。
他决定穿这鞋子回去绝对是明智的选择,因为他走那天越城下了不小的雨,路面到处都是积水,如果没有这皮鞋,他的鞋子必定又要湿透了。
肃阳跟越城相隔只有一百多公里,好像是两重天,肃阳天阴沉沉的,雨愣是一滴没下。
下了火车之后,远夏直奔“远方书屋”。
寒假里,正是租书店生意最红火的时候,白天一家老小都在这边帮忙,帮不上忙的便自己看书学习。
远夏还没到租书店,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太多人了!大家都坐在小板凳上,低头看书,几乎人手一本书,有的是两三个围着一起看。
远夏刚走近,便被坐在门口守着面饼摊并监督书不被人带走的远春发现了:“大哥,是大哥回来了!大哥回来了!”她兴奋得声音都劈叉了。
她一喊,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看书的人自然不认识远夏,有人仰起头好奇地打量他,有人则淡定地低头继续看书。
屋里正在忙活的远德厚和远秋几个则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跑到门口来迎接远夏。
远夏艰难地穿过小板凳人群,这些小板凳,都是爷爷做的。进了店,他挨个打招呼:“爷爷,我回来了。春儿,阳阳……”
重阳抱住他的腰,一个劲地在他肚子上蹭:“大哥,你总算回来了!我想死你了,我有一年没看到你了。”
远春说:“胡说,大哥总共才去了五个月。”
重阳反驳二姐:“现在都已经是1980年2月了,大哥是1979年9月份去的,你说是不是一年?”
远夏笑起来,摸摸重阳的脑袋:“你们说的都没错,两个人的算法不一样,春儿说的是具体时间,阳阳说的是年头。”
重阳得意地朝远春扬起下巴皱鼻子。
远秋和远冬则帮他接大包小包的行李,远冬问:“哥,你这包这么沉,是不是又买新书啦?”
他这话一出口,看书的人立马都抬起头:“又有新连环画了?”
远夏笑着说:“有一些,不是很多。”
远冬对那些人说:“别急,我们得先做登记包书皮,才能租借。”
远夏背着包,去了后面的厨房,前面太多人了,东西不好看管,自然不能将东西放在外面。
远夏不急着将所有的东西拿出来,只是将新买的书拿了出来,让远秋和远冬去登记包书皮。
剩下的东西,得等只有他们家人了才能分享,毕竟那些吃食也不多,总不能他们吃,让那帮看书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
重阳打开大哥的行李袋看了一眼,高兴得咧嘴,缺掉的门牙露出一个黑洞,用气声说:“大哥,你买了大白兔奶糖?”
远夏笑着点头,也压低了声音说:“等晚上的时候咱们再看,现在外面太多人了。阳阳你现在是个缺牙子?”
重阳赶紧捂住嘴,兴奋地直点头,跑到门口,赶紧告诉就算大哥回来了也依旧坚守岗位的远春这个好消息。
远春也开心地笑了,不过她还是没进屋,依旧恪尽职守。
远夏一起去包书皮,陪爷爷聊天,说起家里和学校的近况。
店里生意很好,不仅有小孩子来看连环画,还有不少中学生甚至成年人来租书看。这一天有时候能借出去两三百本书。
中午有些孩子不回去吃饭,就在租书店买个面饼啃一啃,打发掉午饭。
一直到天黑,大部分孩子都回去了,还有几个孩子不肯走,因为手头的书没看完,明天再看又要重新借。
远夏便说:“都记住自己看的书,明天来看,不要再花钱了。早点回家,别让爸爸妈妈担心。”
这些孩子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回去了。
等所有人一走,远秋说:“好了,我们该吃饭了。”饭菜都做好了,放在锅里温着等开饭。
远夏笑着说:“干脆等会儿再吃吧,我先将给你们带的礼物拿出来,阳阳的眼睛都快长钩子了。”
迫不及待去偷偷翻看了好几回的重阳嘿嘿笑,他吸流着口水:“我好久没吃大白兔奶糖了,都快忘记什么味道了。”
他的话引得大家都忍俊不禁,远春刮他的脸:“好吃鬼,羞羞脸。”
重阳不为所动,只瞪大了眼盯着大哥的动作。
远夏将自己带回来的包打开,将东西一件件掏出来:一
斤大白兔奶糖,两斤桃酥,一斤江米条,还有一罐子白生生嫩呼呼漂浮在玻璃罐子里的荔枝罐头。
弟弟妹妹都看直了眼,远德厚忍不住说:“这东西不便宜啊,你花这么多钱干什么?”
远夏说:“这是我一个朋友送的,我去工厂实习的时候,帮他修好了机器,他的奖金才没被扣。他为了感谢我,才买了这些送给我。”
远德厚说:“都是他买的?也太多了!”
远夏说:“江米条是我买的。”
他又将鞋子和袜子拿出来,每人一双新鞋子一双新袜子:“这是我自己买的,越城的鞋子和袜子比咱们这儿要便宜一点,能省一点是一点。”
他没说袜子是郁行一买的,解释起来麻烦,多半是郁行一那天看到自己穿着破洞的袜子才给他买的。
弟弟妹妹们欢呼不已,新鞋子太漂亮了,是白色的,上面还有蓝色和红色的条纹装饰,他们在学校看其他同学穿过,可好看,走路特神气。
远德厚说:“好看是好看,可白色不耐脏啊,刷起来好麻烦。”
远夏说:“是啊。所以以后你们要爱惜一点,尤其是冬冬和阳阳,不要总去踩水和泥灰,脏的地方也不要去。还有,自己的鞋子脏了要自己刷,不要总让姐姐帮你们刷。听到没?”
两个臭小子抱着新鞋子,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这么好看的新鞋子,当然要好好爱惜。
远德厚摇头:“你也太惯着他们了。”
远夏也给爷爷买了一双解放鞋,远德厚埋怨他乱花钱:“不用给我买,你自己穿吧。你去年给我买的那双还没穿坏,我整天坐着没动,能费多少鞋子。”
远夏知道,天气热的时候,爷爷就不穿鞋子,总是打着赤脚往返于店和家之间。
“爷爷,这鞋子我穿不了,有点小。给你买鞋子你就穿,别省着。我现在能挣钱了,一个星期能挣四块,一个月有十六块。这个学期做完家教的时候,学生家长还给了我十块钱奖金。我能给你们买得起鞋子。”远夏说。
远德厚说:“我穿着鞋,没省。你弟弟妹妹长身体,鞋子短了坏了不能穿,是该换,我就不用了。夏夏你有钱也攒着点,咱们家这情况,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远夏点头:“我知道。这不马上要过年了嘛,一年就买一双新鞋子。”
他又将布拿了出来:“上次不是让你们给我寄布票吗,我从越城扯了些布回来,到时候每个人都做一套新衣服。去年没做,以后咱们两年做一回。”
远德厚倒是没反对,只要钱不花在自己身上,给孙子孙女花,他还是愿意的。
远夏将所有的东西都展示完了,远秋问:“哥,你好像没给自己买东西啊。”
远夏抬起脚,指着自己的鞋子:“买了,都穿脚上了。你们猜这鞋子多少钱?防水的,还保暖。”
他们早就看到远夏脚上的鞋了,远冬问:“起码要十几块吧。”
远夏点头:“对,原价要十八块。不过我这鞋子有点瑕疵,百货公司当处理品卖的,四块钱一双。我同学家里有亲戚在百货公司上班,才能这么便宜拿到。以后还有这么便宜的鞋,我给爷爷也买一双。你们几个脚还有得长,长长了就不能穿了,有点浪费,等长大了再给你们买。”
弟弟妹妹都满口答应:“好!”
吃完饭,远夏关上店门,和家人一起回家了,他和远冬其实就住在这里,一会儿还要过来。
不过他刚回来,得去给马叔和李阿姨一家打个招呼,也要跟马建设好好叙叙旧。还有买回来的布匹,也要请李阿姨帮忙做衣服。
马安民和李玉英看他回来,都很高兴:“夏夏是不是长个子了?”
远夏笑着说:“长了一点。”
“越城的水土还蛮养人,夏夏看着越发精神帅气了。”李玉英笑眯眯地说。
远夏只好傻笑:“建设还在学校上晚自习?”
“对。你跟他说的大学生活,可把他刺激坏了,现在学习特别用功。希望明年我们家也能出个大学生啊。”李玉英一脸期待。
远夏笑着说:“肯定会的。建设很聪明,又肯吃苦,明年肯定能考上大学。”
正说着话,马东方从外面回来了,本来一脸气呼呼的,看到远夏在,才缓和了些,点头打招呼:“夏夏放假了?”
“东方姐。”远夏打招呼,他有些意外,马东方吃住都在自己厂里,很少回来。
马安民看着女儿,说:“又吵架了?”
李玉英问:“谈得怎么样?”
马东方气呼呼地在椅子上坐下,扭过头去:“他死活不同意,非要今年结婚,我不想这么快结婚,才认识不到三个月,是个什么人都不知道。一点都不肯退让,这才刚认识多久,就这么固执。我想跟他掰了!”
马安民和李玉英都叹了口气。
这是马东方跟对象吵架了?远夏听马建设在信里说起过,他姐相了个对象,正在谈婚论嫁。
远夏想起他刚参加工作那年,马东方嫁了一个厂子领导的儿子,当初结婚非常仓促,婚礼时也状况频出。
后来她的婚姻非常不幸,性格不合,男方还酗酒家暴。马东方后来离了婚,带着孩子过得非常辛苦,下了岗的马安民和李玉英还要帮忙养外甥。
本来这事远夏一个外人是不便插嘴的,但如今他必须要避免这个悲剧的发生,便说:“东方姐,这事我不了解,本来不该插嘴,但我觉得婚姻一定是要建立在相互了解和感情的基础上。不能仓促,性格不合一辈子都痛苦。还是慎重一点考虑吧。”
马东方听见远夏这么说,顿时如找到了知音:“对啊,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他家里有个奶奶病快不行了,他们家里说他奶奶要是走了,要守孝三年,不能结婚,所以催着我赶紧结婚。什么破规矩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迷信!”
远夏说:“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东方姐还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能干,一定会找到更好的。”
马安民和李玉英听了远夏的话,忍不住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