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恭喜啊,卫大人,您府上可是养出了两个好侄女,日后卫家飞黄腾达了,可莫要忘了老奴啊!”
宣完礼单后,高公公高禄仕忙笑眯眯的拱手向卫霆渊道喜。
高公公是陛下跟前一等一的红人,他代天子来观礼奉礼,可谓尊贵至极。
而眼下,却对个小小的户部侍郎如此青睐尊敬,由此可见,这紫荆城的风,要变了。
卫家出了两位皇家媳妇儿,且不论日后这天下大势如何,卫家都逃不过日后的绝顶富贵了,家里出了个嫔妃,可就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了,这嫔妃若是获宠的话,日后卫家势必辉煌腾达,而卫家若是```若是一不小心出了位皇后,那卫府可谓是国丈大人的府邸了,亦是整个大俞最尊贵的“外戚”了。
对外人来说,卫家可谓是一步登天,攀了天运了。
可对卫庭渊来说,可谓是如履薄冰,步步险要啊!
天子还尚且年轻英武,底下的皇子却各个出类拔萃,此乃一险,朝局越发诡谲,官场如同天上层层滚动的乌云,越发看不清明局势,此乃其二,而如今,卫家更是被搅动到了这番惊天动地,波谲云诡的乱流之中,将来,又该如何安身。
对于一心只想做个纯臣,为国效力的读书人来说,未见得是多么一桩幸事。
若说唯一幸运的便是,两位嫡亲的侄女儿如今可谓长大成人,嫁给了这天底下最尊贵优秀的两个男子。
卫霆渊还是打从心底里高兴的。
只高兴之余,卫霆渊落到了眼前这几道身影身上,微微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二殿下,吉时到了,该起轿了。”
内廷司礼制黄公公小心翼翼地提醒着,只话音一落,大堂上四位新人依然静悄悄的矗立着,纹丝不动。
黄公公小心翼翼地抬着目光,朝着太子身上滑过,又飞快朝着二殿下脸上看了一眼,随即战战兢兢的收回了目光。
一向温润温和的太子殿下,今日难得微微板着脸,一言不发,神色并不算多么喜庆。
至于一旁的二殿下,此时此刻,脸上还罩着那副黑金面罩,未曾以真面目示人,卫家上下至今不知这位二殿下是何模样,心里头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别说卫家,今儿个早上一露面,整个卫府外头都沸腾一片。
“哇,这便是那位赤魔殿下!”
“果然生得高大威猛,比太子殿下还要高出半个头来,太子殿下本已是人中龙凤,身高挺拔了,他这怕是要折断卫家门楣罢!”
“为什么戴着面罩,当真像传闻中的那般,红眼鼓胀,生了一张血盆大口么?听说卫家娘子美若天仙,十二岁时便有了‘楼兰仙子’的美名,啧啧,如今倒是可惜了,好白菜怕是要被猪拱了!”
“你竟敢骂皇子是猪!”
“哈哈哈哈哈……”
“对了,听说太子殿下当初想娶的亦是卫家七娘子,还在大殿上求了陛下,结果,陛下直接将七娘子赐给了二殿下,太子殿下继而退而求其次的纳了六娘子,虽说六娘子才名在外,可太子殿下什么才女没见过,一个相貌平平的大才女,哪里比得过一朵艳冠天下的解语花来的欢喜,再者,好巧不巧,两门亲事定在了同一日,哎,你说,这太子殿下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他今儿个就当真咽得下这口气么?”
“再者,传闻太子殿下深受陛下宠爱,可缘何又不应了太子殿下的所求,这不是离间了父子之间的关系么?还是,陛下其实是想扶持另外那位么?”
百姓们激动万分的议论着,众说纷纭。
全是来凑热闹围观二殿下的人和议论八卦,及好奇天下大势的人!
不过,此番二殿下公然露面,却也打破了那些所谓“赤盆大脚,红毛绿发,手如巨掌,双手一撕,可徒手撕烂一个成年男子”的魔幻传闻。
然而,传言太过深入人心了,即便是瞧见到了真人,内心的恐惧尤在,尤其,这大喜的日子,竟还戴着面罩,不敢以真实面目示人,这里头断然有着古怪,于是,新一轮的传言,便又继续离奇上演了。
却说大厅里虽布置得一片喜庆,处处是红绸红烛红灯笼,卫家用了最高规格来布置府邸,却不想,万事俱备,却在拜堂时出了个小小的岔子。
原来,太子殿下和二殿下早早便到了大厅,随后不久,六娘子也被盖着红盖头送到了大厅,却久不见七娘子的身影,还是卫家大太太郝氏着急忙慌亲自去催促了,苦等了一刻钟后,七娘子才被一众婆子丫头们搀扶着姗姗来迟,而后被一路路慌忙地送到了大厅上。
一入大厅,只见二位皇子一身大红华服加身,他们同样的气势凌云,同样的尊贵凌然,他们中间,一身大红喜袍头盖红盖头的卫六娘子早已经到达,结果,不知是一时慌了神,还是没有看清站位,又或者立在正中央的卫六娘子的站位一时令人整个犯了迷糊,她站在中央,两头的新郎官都离她离得远远的,一时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按照正常的站位,左为尊,右为卑,所以,四人并列时,从左侧到右侧,应当先是太子殿下,再是太子侧妃,然后是二殿下,随后便是七娘子卫臻,卫臻的位置在最右侧,于是,着急忙慌间,喜婆直接手忙脚乱的搀着卫臻将她送到了最右侧。
结果大礼开始时,眼看着黄公公扯着嗓子尖尖喊了一声:“拜——”
然而他才刚一开嗓,却见脸戴着黑金面罩的二殿下犀利的眉眼一抬,他锋利的眼神直直朝着黄公公凌厉扫去。
黄公公直接被这道目光吓得生生阻断了喉咙里尖细的呐喊——、
整个大厅嗖地一静。
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时,只见一身高大威猛的二殿下忽而朝着右侧一扫,随即踏着步子,直接在众人战战兢兢的目光中,一步一步,从队伍的最左侧踏入了最右侧。
他身高颀长,人高马大,不过短短几步,就迈到了最右侧,可一步一步,却踩得所有卫家上下心里直胆战心惊,大惊失色。
竟然```竟然站错了边,送错了人!
轰隆一声,卫老爷子只觉得如遭雷击,瞬间惊得浑身冒出了一身冷汗来。
卫臻此时还满脸泪津津的,正在盖头底下,偷偷用帕子拭着泪,双肩微微轻颤着,有着久久消散不去的哽咽,及一路匆匆跑来的气息不稳,她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视线里陡然间出现了一双偌大的马靴,靴面缠着金龙,一路盘旋而上,最终没入了大红色的喜袍里。
她的对面迎来一人,一个身着喜服的人!
卫臻神色一怔,还没缓过神来时,只见一只修长的手微微一抬,伸到了卫臻跟前。
那双手细长,白皙,却指骨分明,手背食指上有着一道浅浅的伤痕,是陌生的手。
手中捏着一根红绸,似要将红绸递送给她。
整个过程一言不发,动作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与凌厉。
卫臻一时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红绸,又看了看递送到她红盖头下的红绸,怔了片刻后,意识到了什么,随即只“噌”地一下,头皮阵阵发麻了起来!
这个屋子里就只有两个身着喜袍的男人,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她全然陌生不识的二殿下。
太子她算是万般熟悉的,他养尊处优,一双指点江山的手千尘不染,上头光洁白皙,并无伤口,所以,眼前的这只捏着红绸的手,是她陌生的,不是太子的手,那么,眼前的男人是谁?而她牵的又是谁的红绸!
这个念头一时吓得卫臻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她捂着心口,惊魂未定,惊吓之中,竟也一时忘了扔掉自己手中的这根红绸!
于是,落入外人眼中,是她主动牵了太子殿下的红绸,而对二殿下避之不及。
偌大的厅堂,嗖地一静,就跟里头坐着的全是活死人似的,死一般的寂静无声。
所有人全都大气不敢出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卫臻的贴身丫鬟冬儿猛地一下冲了过来,凑到卫臻跟前,着急忙慌提醒道:“主子,快快接下二殿下的红绸!”
卫臻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吓得噌地一下扔掉了自己手中紧握的那一根,随即,颤颤巍巍的,接过了递送过来的那一根!
中断的拜别大礼,这才得以再次继续。
只是,整个过程,在场的四位新人,竟无一人出声,也无一丝声响。
被牵错了红绸的太子殿下,在卫臻牵他红绸时,悄无声息,并没有出声提醒。
而差点儿娶错了皇子妃的二殿下,亦是一言未发,全程没有开口说过半个字眼。
于是,大厅之上,气氛一时陷入了某种诡谲暗涌之中,直叫众人战兢心慌,心如捣鼓。
一直待黄公公提醒后,屋子里继续静默了片刻,卫臻不小心拉扯了下红绸,身边之人目光一瞥,这才牵着红绸先一步,牵着卫臻一步一步迈出了大厅。
大厅之上,卫霆渊见状悄无声息的缓了一口气,一旁的生父卫霆祎摸了摸脑门上的汗,一时双手紧紧抓着两侧的交椅把手,心里暗暗道了一声:娘呃,总算是走了。
这大礼,也忒吓人了,平白令人心生魔障!
这哪里是拜堂,简直比入殓还要惊恐万分。
啊呸,晦气!
神明无忌,神明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