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太后预备将人叫起的,毕竟,也没有头一日进宫请安,就将个还未曾及笄的小姑娘逼着当众跪上一上午的事。
何况,新婚之夜的苦,过来人都懂,便是晚到了些,也算不得多大的事情。
何况,事后态度尚可。
且眼瞅着,似个讨喜的小丫头。
不想,话还没开口,忽而见身侧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后此时淡淡开了口道:“早早便听闻卫家有好女,尤其是卫家行六行七,一为才,二为貌,卫侧妃方才略略几语便觉文采斐然,气质独特,不想,二皇子妃无论是容貌或者性情,更叫人意外惊人!”
只见坐在上首的皇后目光定定的落在了卫臻身上,直直盯着她打量着。
皇后掌权多年,尤其,早些年,更是权倾后宫,便是连皇上和太后,都隐隐受其背后强大的周氏一族的掣肘,对皇后百般容忍,也练就了皇后一副“唯舞独尊”的气势。
这些年来,皇后娘娘虽温和慈善了许多,不过,她一微微作势,那浑身的凌厉的气势,比之陛下,亦是不遑多让的。
故而,她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盯着卫臻时。
卫臻只觉得头顶好似笼罩了一层强大的气流,随即要将她整个人卷入乱流中似的。
这才知道,前世作为自己人的卫臻,在皇后跟前,已得到了多少“宽恕”。
“听卫侧妃说,太子当年远下江南便是在卫家留宿的,太子当年在卫家小住过一段时日,想来亦是与二皇子妃相识的,如今,一晃都成了一家人,倒也不失为一种缘分!”
说到这里,皇后的双眼忽而微微一眯,沉吟了片刻又继续道着:“听说昨儿个出门时,在卫家门前,太子的一些行为惹得了不少人误会非议,于公,太子如今是储君,一言一行都应为世人表率,怎么可任由他人误会诋毁,于私,这太子既为卫七娘子姐夫,又为二皇子妃小叔,不知二皇子妃对太子昨日行径,或者对太子本人有何看法或者评论?毕竟,二皇子妃与卫侧妃乃亲姐妹,外界的无端猜忌过多,往小了说,影响姐妹二人的感情,往大了说,或许惹得朝局动乱也不是不可能,今儿个横竖在此,皆一家人,咱们干脆打开天窗说些个亮话吧,嗯?若有个误解或者什么,也好当众说开了。”
皇后双目紧盯着卫臻的一字一句说着,眼神迫人。
话一落,只见整个室内嗖地一静。
似乎,众人都没有料到皇后会在今日此处,如此直晃晃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隐隐有种要逼着卫臻做某种澄清解释的意味。
也隐隐像是,要将所有的矛头全部剑指卫臻。
在新婚后的头一日,竟被当众逼迫着,让她主动澄清与姐夫或者小叔子之间的清白。
呵,她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一下子便成了众矢之的了。
这若是传了出去,回头,回去她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丈夫?
明明是太子莫名其妙。
如今,怎么听着听着,倒是成了她卫臻的不是了。
果然,皇后便是皇后,舌头随便一翻,嘴唇上下一碰,便将太子摘得干干净净了,好似,成了她卫臻从前勾引过太子似的。
勾引姐夫的人是她。
沾染小叔子的人是她。
招蜂引蝶的是她。
狐媚下贱的亦是她。
男人风流是种本事,女人风流就是下贱了。
这世间,对女子本就是苛刻的,最大原因就是,女人为难的,永远都是女人。
“母后说的这些,卫臻不懂!”
面对着皇后的咄咄逼人,卫臻双目闪了闪,良久,只忽而一脸狐疑道:“母后想让我评论一下太子昨日行径和对太子的印象?呃,这个……这个不太好吧,卫臻一阶女流,初来京城,什么都不懂,来京三年,实不相瞒,除了每年随祖母一道去郊外那灵隐寺参拜以外,这三年来,卫臻出府次数两个巴掌都数得过来,且回回都是跟着六姐姐跟府里的几位姐妹们一起外出的,说实话,太子殿下,卫臻不过远远瞅见过几回,殿下威仪,卫臻还没靠近都吓得紧张得要命,哪里敢对殿下肆意评价,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当年去郡主府上参加赏花宴那回了,卫臻记得那回太子殿下对六姐姐和方家姐姐所做的诗词赞不绝口,还将六姐姐的手稿亲自收藏了,卫臻愚钝,是既不会作诗,又不会作画,哪里比得过六姐姐才名在外,打小得了太子殿下青睐。”
卫臻微微笑着,道:“所以,太子殿下如今能够跟六姐姐喜结连理,当妹妹的是真真为他们高兴得紧啊,至于昨儿个太子殿下的行径?是什么行径啊?”
卫臻卖力的力证明着自己的清白。
恨不得将自己入京这三年来的所有事情所有行径桩桩件件细数开来。
说到这里,卫臻不由苦想了一阵,只隐隐蹙着眉头,冥思苦想了一阵,忽而一脸眉开眼笑道:“噢,对了,是不是夫君……咳,呃,是不是二殿下昨儿个说的,太子殿下马儿受惊了,差点儿驾马冲撞到卫臻花轿一事儿啊,这个……这个不打紧的啊,夫君……呃,二殿下说他帮忙将马儿降伏住了,救了太子殿下一命,太子殿下已无大碍了,此事为何会惹人非议啊,莫不是太子殿下不曾向夫君……呃,不曾向二殿下致谢不成,还是,莫不是当日还发生了什么离奇之事儿不成?我就说嘛,昨儿个外头怎么乱糟糟的,我还想偷偷瞧个热闹来着,结果被嬷嬷教训了一顿给强塞进花轿里了,昨儿个到底还发生了什么啊,母后,皇祖母——
卫臻眼巴巴地瞅着皇后,一脸兴冲冲的问着。
仿佛,倒还想向她们这些人打听些八卦趣事。
“卫臻——”
话一落,一旁卫绾忽而拧着帕子扫了她一眼。
卫臻疑惑的看着卫绾,只见卫绾脸色早已经一片愠怒。
而上首,皇后将手臂扣在了小几上,长长的赤金护甲,划进了紫檀木里,刮划出一条条细长的痕迹。
上头,七公主是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端阳则眯着眼,不断审视着她。
唯有那蒲玲儿,用帕子捂着嘴,忍不住偷偷忍笑了起来。
入宫这么多久,还是头一回见到母后吃瘪。
蒲玲儿不由对卫臻刮目相看。
她虽厌恶她,可卫臻又不是东宫里头的人,相反,那位卫侧妃才是她真正的敌人,
蒲玲儿虽蠢,却又不笨。
于是,在卫臻朝她看过去时,蒲玲儿偷偷的,在众人看不到的角落里,朝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卫臻:“……”
却说卫臻满口胡诌,胡言乱语后,只见大殿里气氛渐渐诡异冷凝。
让她解释自己的清白?不好意思,她没什么好解释的。
她只能胡说八道,你问这里,她答那里咯。
呃,卫臻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横竖,最好别多问,不知道的事儿,自然越问,她越是迷糊。
大殿里静悄悄的。
不知过了多久。
卫臻不由捶了捶打膝盖,这时,忽而冲着身后双灵使了个眼神,随即立马将脸转了过去,冲着上头太后和皇后,笑眯眯的,一脸天真又和善道:“对了,皇祖母,母后,今日头一回入宫请安,卫臻来得匆忙,又笨手笨脚,没准备什么贵重的东西,就给皇祖母和母后一人备了一份小小的见面礼,都是些小玩意儿,算不得什么珍贵,就图份孙媳妇儿和儿媳的心意,还请皇祖母和母后笑纳!”
卫臻笑眯眯的说着。
这时,身后的双灵立马恭恭敬敬的将怀里抱的小进盒打开,奉上。
太后身边的孙公公看了太后一眼。
只见太后一脸惊讶道:“你一个小辈,怎么还给长辈们送礼了。”说着,一时有些纳罕道:“哀家没给你送见面礼,你倒是给哀家送起见面礼来了,倒是稀罕!”
说着,一时好奇的冲着孙公公点了点头。
孙公公立马将小匣子抱了上去。
只见卫臻给太后送的是一款皂罗描金祥云缠凤尾抹额,普普通通的款式,普普通通的做工,普普通通的针角,却看得出是亲手所做的,处处透着普通的礼物。
而给皇后赠送的则是一双罗袜,亦是普通样式,却看得出面料极好,至于做工,亦是平平,隐隐还能瞧见阵脚歪歪扭扭,只能说勉强拿得出手。
太后看到自己的手里的抹额,一时愣了一下,而后看到皇后的罗袜,只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儿来。
卫臻闻言,脸微微一红,不由有些羞耻道:“卫臻笨手笨脚,叫皇祖母笑话了。”
说着,咬咬牙,忽而道:“母后手中的罗袜,是卫臻做的十双中最拿得出手的一双了,至于皇祖母手里头的抹额,亦是做了整整俩月,卫臻原本不打算送了,觉得丢人,怕人笑话,不过,祖母却说,都是小辈们的心意,东西贵不贵重不要紧,心意到了便好,这才巴巴厚着脸皮送来了,还望皇祖母和母后莫要嫌弃!”
卫臻忐忑又如实说着。
太后听了,看了看手中的抹额,这算是她这辈子收到过最丑的东西了,不过,正如小丫头说的,送礼嘛,送的多是心意,何况,还是被个未曾及笄的小丫头送的东西,太后只当收了个好玩的玩意儿。
听到她提及祖母,太后不由想起了当年那位太师夫人,神色一缓,不由笑了笑,问道:“你祖母身子可还好?”
卫臻一听,顿时心里头一松,正要开口回答。
这时,外头忽而有小公公匆匆来报道:“禀太后,禀皇后娘娘,瑜嫔来请安来了。”
小公公话一落,只见高座上,皇后双眼一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