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二殿下回府后便直接去了书房。
正房这头便火急火燎的通知厨房备饭备菜,结果好不容易饭菜上桌了,书房那头却久无动静,秦妈妈打发下人去前院通知了一遭,依然没有动静传来。
却又不好多次催促。
卫臻以往在卫家时,每日准时准点用饭,已经养成了固定习惯了,或许是这日操劳过头,便觉得有些饿了,在饭桌前苦守了快半个时辰了,饭菜都快要凉透了。
卫臻双手撑在下巴处,整个都要蔫巴了。
中途,她偷偷举起筷子想要偷吃几遭,却都被秦妈妈打了回去。
卫臻越等越委屈,越等越暴躁,最终,将帕子死命一捏,只微微咬牙道:“我亲自去请!”
这才晓得女子在闺中时与嫁人了竟有这么大的区别。
在闺中时,好吃好喝的,恨不得有人喂到你嘴里来,可这嫁入了,无论是吃饭睡觉,或是行侧坐卧,竟得全都由着旁人,依着旁人的脸色来。
别人起了,你再困,也得巴巴起,还得伺候别人更衣洗漱。
别人不上桌,饭菜都凉了,你也得挨着饿巴巴守着。
别人不睡,你是不是也得巴巴撑着,伺候人洗漱更衣了,旁人一声令下,你才能闭眼啊。
想当年,卫臻在太子府时,都不曾如此拘束。
太子镇日繁忙,时常至晚方归,那个时候,整个东宫里的人全都伸长着脖子巴巴盼着呢,只个个恨不得将人往自个儿院子里巴拉,便觉得跟竞赛似的,不觉得多难熬,反倒是争取来了,有种莫名的骄傲跟得意感,第二日便能将尾巴翘上天了。
不过,那个时候的卫臻虽表面虔诚,可无人拘着她,她断是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回回都是垫饱了肚子等的,她才不会像其他蠢女人那样,还饿着肚子等。
不想,如今嫁给了这二殿下,他这后院分明明明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得,她却成了前世的蠢女人呢。
从后院到前院,竟得走上一刻多钟脚程。
约莫是府邸太大,住的人少,院子里空荡荡的,隔了老远才挂着一盏灯笼,远远的看过去,蜿蜒又绵长,辉煌又老旧的游廊里只觉得莫名瘆人。
卫臻绷着满腔情绪,气鼓鼓的一路冲到了前院,待看到前院重兵把守的护卫后,瞬间,满脸鼓胀的怒气怨气消除得一干二净。
哦,她差点儿忘了。
这里不是太子府,她也不是前世的太子妃。
罗刹殿下,更不是太子。
太子好面子,面对撒泼大闹的卫臻,虽时常冷面相待,可他毕竟为人温润,并不吓人,卫臻偶尔怕他,大多数时刻却也不太怕他。
可二殿下是谁?
他可是罗刹殿下。
传闻中可徒手将人撕扯成两瓣的妖魔鬼怪啊!
卫臻若是敢在他跟前作怪,他怕是只需伸出一根手指头,就可以将她轻而易举的制服并碾碎了。
“见过二皇子妃。”
守卫的护卫十分警觉,哪怕她在暗处,离得老远,都老早的发现了她。
为首的护卫很快走了上来参见。
人走近了,才发现对方一身黑衣禁服,相貌冷漠,浑身上下写着生人勿进,且有几分面熟。
“属下阿承!”
许是见卫臻盯着他看着,对方第一回主动自报了家门。
竟是有过几面之缘的那个护卫。
“二皇子妃是来请殿下的吧,殿下还在书房,属下这便前去通传!”
阿承对卫臻十分恭敬。
话一落,还不待卫臻回复,很快隐身而去,不过片刻功夫,过来恭敬道:“二皇子妃,请。”
卫臻看了双灵杏丫一眼,领着二人朝着书房踏去,不想,两名丫头被阿承中途拦下了,只肯放行她一人,卫臻微微抿了抿嘴,于是,将装了点心茶水的食盒接了过来,独自一人拎着进了书房。
踏入书房的步履微微有了些迟疑和犹豫。
方才一身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早已没了大半。
好端端的在屋子里等着不行么,作甚来淌这趟混水。
今儿个从皇宫回时,一路的低气压是不是还没受够?
这会儿才刚刚才走到门口,只觉得一股森冷之气瞬间扑面而来。
方一踏入,便见整个书房阔而大,陈旧而古朴,只见偌大的书房两面环窗,两面书架林立,一面墙上书架直入房顶,密密麻麻摆放的全是书籍古典,另外一面墙壁的百宝阁上,琳琅面目,满满当当的全是瓷器玉器摆件,奢华如斯。
书房分为内外两间,外间设了待客的案桌交椅,墙壁上挂了古朴又优美的山水画,或者名人大拿的手稿字画,门内正中央的位置设有一座半人高的四角古铜方鼎,里头燃着熏香,像是寺庙的烛火香味。
一道竹制镂空门帘遮挡住了内间,将竹帘微微掀开,只见内间奢华又雅致,只见脚下的波斯地毯格外富丽绵软,里头设有梨花木大理石案桌,案桌上的文房四宝名列其中,两个偌大的金镂象牙色笔筒内,毛笔参天,案桌旁一旁摆放了宝塔一鼎,一旁半人高的珊瑚树陈列其右,再四下看去,临窗位置设有一软榻,上头铺着简朴而精致的竹面凉席,软榻上设有一方小几,上头茶具、棋盘,与马车上的布置相差无几。
几页名贵又绵韧的宣纸洒落到了脚边。
里屋虽奢华雅致,可屋子里却微微有些凌乱。
只见绵软奢华的波斯地毯上随意的飘落了十几页宣纸,而二殿下却手执笔墨,正杵在案桌前,正在书写着什么。
卫臻弯腰,随手捡起一张宣纸,只见上头写着一个偌大的“秦”字,字迹刚劲有力,笔锋苍劲而凶悍,可见笔记惊人,然而,字迹却算不得多么好看,最多端正、规整,空有力而无形。
虽卫臻字也写得不算好看,但她自信赛得过眼前这一手。
看着手中的这字,卫臻不由想起了多年前市井中流传过的一星半点传闻,说那二殿下便是那魑魅魍魉,他杀人饮血,生食人肉,却斗大的字不识一筐,七八岁了连嘴都张不开,他自出生起,便无耳无舌,无眼无鼻,他是被阎王爷消除了五感的鬼罗刹,他从地狱逃回人间,专门来人间祸害世人,毁灭世界来的。
传言也许有假又有真。
至少,二殿下的字,确实尔尔。
卫臻一进入内屋,只见案桌上的笔墨微微一停,案桌后那张半兽面具缓缓抬了起来,面具下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直直朝她射来。
两人遥遥对视着。
卫臻微微咬了咬唇,随即弯腰一路将落在地上的宣纸一一捡拾起来,随即,一步一步走到了案桌前,鼓起勇气,微微仰着脸,冲着对面那道威严又高大如斯的身影一字一句道:“殿下,该用晚膳了。”
说着,卫臻将宣纸整整齐齐的摆放到了案桌上,又将手中的食盒提起,缓缓打开,露出里头的点心茶水,方垂着目,盈盈道:“我怕殿下饿着,便将些个点心给殿下送了来。”
卫臻语气温柔,端得跟个贤良淑德的可心温柔女子似的。
说着,卫臻四下打量一番,也不待对方回应,只自古拎着食盒将里头的碗碟一一整整齐齐的摆放到了软榻上的小几上,道:“殿下便是再忙,也该用了膳食再忙才是。”
忙活完,卫臻远远朝着对方一拜,只微微勾唇,一脸温柔贤惠道:“那殿下且先忙着,妾身且先告退了。”
说着,卫臻脸上染着笑,朝着对方远远看了一眼,然后,拎着食盒便要告退,这时,只见案桌后的那道身影远远朝着她这个方位看了一眼,忽将手中的笔朝着笔架上轻轻一搁,随后,只见对方缓缓朝着软榻这边走,边淡淡问道:“王妃之前的经书抄写完了么?”
话一落,二殿下三步便已跨到了卫臻跟前,似淡淡扫了她一眼,随即淡淡道:“若没有抄完,今夜在此处抄完吧!”
话一落,对方掀袍往软榻上一坐,朝着小几上精致的碗碟看了一眼,随即端起了其中一碗汤盅,往茗碗里倒了两碗汤。
巴巴过来送餐前点心汤水的卫臻,特意做了两手准备的,一为提醒,意思是殿下,该回正屋用晚膳了,也不瞧瞧都什么时辰了,天都黑了,灯都点起了,您不吃,满院子的人全都得候着了,您老赶紧随我回去用了膳吧。
若对方蠢笨,瞧不出这提醒,也没关系,她卫臻巴巴将晚膳送了来,您就边忙边吃吧,我得赶回去大快朵颐了。
结果,关经书什么事儿?
哪门子的经书?
什么经书!
为什么要抄?
卫臻整个人犹豫遇到了当头一棒,瞬间凝固成了一座石雕,不可置信的呆立在原地。
还有,王妃?
指的是她么?
她不是……皇子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