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盖头下的卫臻也被喜婆嘴里的这些“淫,词,艳,曲”给唱得满脸通红。
她前世成过婚,为过□□,自是听得懂喜婆嘴里的这些唱词,只觉得赤,裸裸的,毫不顾忌。
她跟那罗刹殿下有过几面之缘,虽一直没有看到过正脸,但看那行事做派,是个沉默寡言,冷面威武的,甚至有些阴森吓人,看着不像是个这般轻佻的,一时,卫臻不由想到了九王爷。
她几乎可以确定和肯定,这位喜婆,就是那九王爷专门为他挑的了。
他身边,也似乎只有九王爷这么一个亲人和朋友。
正在卫臻暗自琢磨间,喜婆声音越来越近,直至在门外停了下来,屋子里也嗖地一静,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觉得一种浓重的压迫感和凉飕飕的气息瞬间朝着屋子里席卷而来。
卫臻呼吸一顿,只将小身板一时挺立得直直的,一动不敢动。
一条长腿缓缓迈进了屋子,随即,一道高大又威猛的身影缓缓踏了进来。
一道巨大的黑影笼罩在了屋子里,像是一道大山倾倒而来似的,那巨大的倒影,一时遮住了大半个屋子。
来人高而威严,身高直接没入了门沿的最顶端,再高点儿,进屋怕是的弯腰而入了,瞬间,只觉得整个宽阔又敞亮的屋子被悉数填满了似的,瞬间变得逼仄了起来。
冬儿跟双灵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紧张,哆嗦一阵,慌忙道:“见……见过二殿下。”
二人依照着老夫人请来的嬷嬷教的规矩,纷纷朝着来人恭敬行礼。
凌厉的目光微微一扫。
那道身影直接越过了他们,缓缓绕过屏风,朝着里头踏了去。
冬儿和双灵二人飞快抬眼,只看到一身喜袍的二殿下,单手背在了背后的背影在眼前一晃而过。
而后,身后喜婆领着七八个丫鬟婆子鱼贯而“入”,各个手里托着托盘,托盘里是合卺酒,喜饼,汤圆、糯米团之类的喜庆之物,再后,托盘里盛放着喜庆满堂、鸿运当头、吉祥如意、花开富贵、满园春色、凤鸣朝阳等八道小食菜系。
丫鬟婆子们直接将所有的小食菜系摆放到了八仙桌上。
冬儿和双灵赶忙过去搭把手。
那头,喜婆早已经欢声笑语的来到了里屋,朝着床榻上规规矩矩地新娘子身上看了一眼,随即扭头笑眯眯的冲着身后二殿下道:“二殿下,新娘子都等了整整一日了,您快快入座罢,这深夜孤寒的,莫要再让新娘子一人苦等才好啊。”
喜婆堆着笑脸恭敬请着。
话音一落,卫臻红盖头视线里,陡然出现了一双黑色马靴,马靴上缠绕着金线盘龙,一直没入了大红色的喜袍里,正是白日里,出现在她眼前的那双靴子。
这脚可真大啊,跟艘小船似的,足足有卫臻绣花鞋两个那么大。
大脚马靴在她跟前一晃。
随后,身侧,有重物落下,许是身下被褥太软乎了,卫臻只觉得她整个身子都跟着微微一起,被一股力道弹了起来,随即又一落,整个身子又跟着陷入了深深的深坑中似的。
被这道巨大的力气支配着,卫臻胡乱抬手扶了扶床沿,以免苦坐了一整日的自己麻木摔倒。
头上,凤冠都红盖头亦是轻轻晃动着,砰砰作响。
喜婆见了,不由用团扇掩面笑道:“新郎官得温柔着些,莫要太过粗鲁了,不然,这小娇娘今夜该受苦了。”
喜婆咯咯笑着,又尖又细的声音,在空旷又宽敞的屋子里,仿佛透着诡异的回音。
只是,这话一落,周遭静悄悄的,一片死寂。
无人敢笑。
从踏入屋子里那一刻起,整个新房里除了喜婆自说自话,自言自说,自喜自娱的欢乐笑声以外,再无任何多余的声音响起。
尤是脸皮厚,给新人主办了二十多年婚宴的喜婆,此刻,皱巴巴的老脸上也忍不住浮现出了一抹尴尬之色。
带不动。
完全带不动啊!
她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喜婆王婆,因儿时被发卖到有钱人家里做婢女,对大家大族里的规矩知道一些,后出府嫁人后跟着婆婆干上了说媒做喜的行当,因嘴皮子利索,又懂不少规矩,故而不少世家大宅作喜,都喜欢邀她主持。
王婆自问自个儿业务能力超群,然而,眼下还是头一回遇到过一位至始至终脸戴面具,不曾以真面目示人,且全程威寒,没有一丝生气表情,满脸写着“生人勿近”的新郎官!
这哪儿是成亲拜堂,倒像是被人强压着来的似的。
不过,目光一转,落到了新郎官身上,匆匆瞄了一眼,王婆又依稀觉得情有可原。
要知道,眼前这位不是旁人,可是威名在外的二殿下啊!
当初九王爷寻到她时,她是一口回绝的。
老天爷,去给二殿下说喜,若是做得不好,还有命回么?
外界传得沸沸扬扬,说那二殿下有着三头六臂,绿发赤眼,动辄徒手劈死下人,一手劈死一个,从来没有人能在他身边活过三个月的,王婆虽觉得此话有夸张之疑,可无风不起浪,即便没有这么夸张,定也是个暴敛嗜血之人不假!
她虽爱钱,却也不能有钱赚没命花啊。
直到,九王爷将喜银添到了一千两银子天价。
王婆子咬咬牙,终于鼓起勇气决定拼上一把。
这会儿只觉得,这一千两银子果然不是白得的。
阵阵煎熬。
却说王婆子挤压着微微抽搐的脸面,卖力的调整了下面部结构,随即,继续挤压着那张皱皱巴巴的菊花脸,继续努力卖着笑道:“那什么,殿下,快开始罢,快快挑起新娘子的红盖头来罢,听说卫家七娘子仙名在外,也好让咱们这些凡人长长眼啊!”
王婆一边笑眯眯的说着,一边命人将托盘的金秤取了来。
自己则在一旁扯着嗓子隐隐唱吟道:“红盖头挑三挑哩,来年添个大胖小哩!”
“一挑国色天香哩,再挑个诚心如意哩,三挑个举案齐眉,喜上眉梢哩!”《摘自百度》
托盘上,金秤上绑着大红喜结,还系着两个银铃。
随着金秤被人拿起,瞬间,清脆的铃铛碰撞声在耳边一声一声响了起来。
秤勾勾着红盖头一角。
轻轻往上一掀。
瞬间,卫臻只觉得眼前一刺,她被红盖头遮了一整日,早已经习惯了盖头底下的暗色。
冷不丁的盖头被人掀起,刺眼的烛光像是毒辣的太阳光似的,瞬间向她的双眼刺来。
双眼下意识地眯了眯。
卫臻还下意识地抬手往眼前遮挡了一下。
染着大红色豆蔻的纤纤玉指,像是一根根上好的羊脂玉。
轻掩眉眼,轻蹙眉头。
不过片刻功夫,已渐渐适应了烛光,长长睫毛轻轻颤动着,卫臻缓缓睁开了眼来。
视线,陡然出现的是一张放大的黑金面具。
面具遮住了所有的面容,看不出任何容颜。
面具里,一双冷漠又锋利的眼,像是一柄锋利又微寒的刀,散发着蚀骨的凶煞和凉寒。
直直朝她射来!
卫臻心头微微一跳,仿佛被吓了一大跳!
又仿佛被对方强大的气场气势吓得心头一震。
目光微微躲闪了半寸,却在躲闪时,双手用力一握,忽又鼓起了勇气,重新转了回来,直直与之对视着。
而与此同时,盖头消失,一张“惊为天人”的脸面瞬间引入眼帘。
屋子里陡然一静。
只见盖头下的脸,满面脂粉,脸如粉扑,上头白色脂粉扑了一层又一层,整张脸被涂抹得似个白面女鬼似的,颇有几分瘆人之色,尤其,许是中途哭过几回,只见眼角微微泛肿,眼下两行泪痕如似沟渠,弯弯扭扭一路蔓延到下巴,整个脸面早已糊成了花猫,一脸狼狈不堪。
然而,纵使如此,可无论多厚重的脂粉,多凌乱不堪的泪痕,也遮不住狼狈凌乱下的那张绝世容颜。
媚眼摄魂,斜入眉梢的眼。
饱满欲滴,烈焰刺目的唇。
这是一张勾魂夺舍,眉骨天成的脸。
偏偏,她双眼清澈,眉目清丽,她仿佛魅惑,勾魂,而不自知。
而这不过是一张十五岁的脸。
她好似还没有完全长开,却早已经艳冠京华了。
“老天爷,这```这新娘子怕是天上转世的神仙罢,这世间竟有生得这般俊俏的女子!”
“老婆子真真是开眼了。”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您这哪是得了个妻啊,分明是得了个神仙啊!”
就连见惯了不少相貌出众的世家小姐的王婆,此时,都忍不住掩嘴惊叹了起来。
她只呆呆地盯着那张脸,久久缓不过神来。
而卫臻却直直与身旁那张“罗刹”之脸,直直对视着。
只觉得对方的目光赤,裸又直接,犀利又威厉。
从来没有任何人看人,是这般赤,裸裸,又明晃晃,目光里仿佛带着刀,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端详,令人轻易不敢与之对视,又不敢躲闪,不敢忤逆,也不敢放肆,仅仅一个眼神,就让人无处遁形。
卫臻目光微微一闪,终于先一步垂目,缓缓避开了对方灼灼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