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侯伯诸勋贵的家丁,是能打仗的。”
见朱由检不解,成国公朱勇解释道:“这些家丁老一辈都是从太宗靖难的时候跟着上战场的,世世代代养在勋贵家中,现在带出来的,也基本都参加过永乐朝最后一次北征,平汉王,以及征安南之类的战役,算是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精锐老兵。
这些老兵普遍四十多岁了,二十几个公侯伯的家丁加起来,每家少则百余人,多则数百人,应该也有五六千人,全是弓马娴熟的骑兵,是可堪战的。”
家丁吗...朱由检略微有些踌躇。
此时此刻,正如彼时彼刻,虽然在现实世界他对边境战事所知不多,但卫所制度的崩坏以及边军京营的糜烂他是知道的。
而这种糜烂导致的必然后果就是军事压力转移到了将领身上,士卒不堪战,将领就得以贪墨的军饷,高价豢养私兵家丁来作战。
长此以往,家丁只知家主,不知有国家,边军逐渐走向军阀化,最终国家武力制度崩溃。
而土木之变的时代,三大营快三十年没打仗,早就是徒有其表了,从宣大、陕甘、辽东各处战区的情况来看,也基本就是一触即溃。仅仅是宣大战区的大同,就战死了一个侯爵一个伯爵。
不过也有好的地方,比如靖难第二代、第三代的勋贵武将,目前为止还是敢战的,只不过战斗力差了些。但无论如何,还是敢打仗的,敢拼命的,没有完全被安逸的生活所彻底腐蚀。
思绪回到眼前,朱由检复又问道:“既然有能战之兵,朕若是想小挫围困宣府的瓦剌知院阿喇的锐气,众卿可有计策?”
英国公张辅沉吟片刻,答道:“回陛下的话,瓦剌知院阿喇只有三万兵,但作为偏师,他率领的是瓦剌的本部游牧骑兵,战斗力和机动性不容小觑。宣府总兵官杨洪是北疆素来以能战、敢战闻名的老将,如今也坐困孤城,就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不过嘛...”抬头看了看皇帝的脸色,没什么变化,张辅也不敢继续卖关子,继续分析道:“陛下如果不求全歼,仅仅想挫伤敌军锐气,提振我军士气,还能能做到的。”
兵部尚书邝埜会意,将一卷地图铺开,是宣大的地形区,城池寨堡驿站道路山川河流,均历历在目。
张辅指着从京师—居庸关—土木堡—宣府—大同这条北部边防主要驿路,说道:“这是我二十万大军唯一的行军路线,我们知道,瓦剌知院阿喇也知道,所以,想达到击败敌军,挫伤敌军锐气的目的,只能在这条线上做文章。”
“为何?”朱由检还是没忍住,但他有一点好,至少在任务空间里不会不懂装懂,他坦承地说道:“朕不懂,北面是长城,瓦剌军到了长城里,长城和这条驿路间,一眼看去少说也有四五十个大大小小的寨堡卫所,为何不能依托补给线打出去?”
这次张辅没说话,兵部尚书邝埜尴尬地解释道:“陛下,这些卫所,守军基本都四散奔溃了。可能陛下被奸佞王振蒙蔽,还不知道,早前听闻瓦剌大军寇边过了长城,不仅长城内的卫所寨堡都跑了,就连赤城、怀来、龙门、永宁等地的守军也都跑了。他们还是见陛下御驾亲征,才停止溃退,加入了大军的行列。”
邝埜这话,把罪责都甩到了王振头上,明显是已经给皇帝留面子了,而皇帝的纠结点却在另一件事上。
“这些逃兵逃将如何处置了?”
“随军出征,戴罪立功。”
朱由检拧着眉头,问道:“不追究他们的战败失土之责吗?”
朱勇劝道:“补给不足,二十万大军人吃马嚼都不够,又连日大雨,士气本就低落。若是再把逃兵都处置了,恐怕人心就散了,陛下不如稍加忍耐,等战后再做处罚。”
朱由检叹了口气,若是依着他的性子来,一刀一个才叫痛快,该下狱的下狱,该流放的流放,该杀头的杀头,怎么能做错了事不做惩罚呢。
可他也知道,现在还真不能由着他来,系统给的提示犹然在耳——让正确的人去做正确的事。
“王尚书,成国公说补给不足,你跟朕说实话,现在大军的补给是什么情况?”
户部尚书王佐沉默了片刻,颇为艰难地开口应道:“陛下,出征太过仓促,粮只够十日,草料后天就要尽了,至于这水...倒是管够。”
王佐的苦中作乐让朱由检也颇为无奈,二十万人,只有十天的粮食,怪不得,怪不得。
步骑混合的三大营,机动性本就远远比不上蒙古骑兵,现在战马又缺乏草料,骑兵更是无法作战,追不上又大不了,只能撤。
撤呢,粮食不够,雨也有下完的时候,到了那时候水也会缺,这可是二十万张嘴啊,每天吃的喝的都是天文数字。敌军只要游曳袭扰,困个几日,明军都不用人打,没水没粮自己就溃了。
“英国公,你接着说你的计划。”
张辅见皇帝从补给的严重不足中缓过神来,继续说道:“过了鸡鸣山,再过鹞儿岭,宣府城就近在咫尺了,这最多是一日不到两日的路程。根据三千营哨马斥候的报告,现在宣府还在杨洪总兵官的手里,而鸡鸣山又已经被我军占据,所以,想击败瓦剌知院阿喇,短时间来看只有一个办法。”
张辅正色,逐字逐句地说道:“明日原地停留半日,建立营寨,严格按照次序向土木堡、居庸关方向疏散溃兵和三大营的老弱兵卒,缓解后勤补给压力。陛下想要打仗,以京师到宣大这么狭窄绵长的补给线和通行道路,兵多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反而是累赘。
另外,今夜就集合各家公侯伯的家丁,选一骁将从鹞儿岭以南冒雨连夜绕过去,然后前军过了晌午再向宣府进军。前军一定要少派哨马,阵型散乱,以松懈敌人的警觉心,若是瓦剌知院阿喇设有埋伏,定然是在鹞儿岭,不会有别的地方。而若是敌军未设伏,那我军也可以顺势过鹞儿岭,解宣府之围,逼退瓦剌知院阿喇再寻找战机。”
朱由检若有所悟,他不太确定地陈述道:“也就是说,以修整了半天且缺乏侦查的松散前军为诱饵,使得有可能埋伏的瓦剌军松懈下来。而就是利用这一点,派骑兵连夜绕后包抄,前后夹击敌军。”
“陛下圣明,正是如此。”
朱由检摆了摆手,只问道:“何人可为将?”
“陛下,老臣愿领军前往,请以恭顺侯吴克忠,永顺伯薛绶两将为副。”
成国公朱勇双手抱拳,铿锵出声请战道。
看着朱勇兜鍪旁的白发,朱由检轻声说道:“成国公已是花甲之年,朕实在于心不忍。”
“此行事关重大,别人领军,老臣着实放心不下,况且。”朱勇顿了顿,复又坚定地说道:“老臣宁愿马革裹尸而还,也不愿老死于病榻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