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直入云霄的山脉脚下,牛羊成群,草色如碧,微风袭来像海浪一样波涛涌动。
“哞~哞~”
动物欢快地叫声如同有节奏的乐曲一般,让人心情愉悦。
透过微微有些阴翳的云层投射下来的斑驳阳光,照得少年睁开眼睑有些费力,他眯着一只眼睛,弯弓如满月,只一松手,羽箭便飞一般地冲着箭靶射过去。
“笃!”
箭杆颤抖着,正中靶心。
“好!义兄箭术进步神速,看来是个天生的神射手啊。”
拍手称赞的大汉面色紫红,体型彪壮,却非是寻常蒙古人,乃是瓦剌部一等一的权贵,唤名伯颜帖木儿。
其姓绰罗斯氏,乃是顺宁王马哈木之孙,脱欢之子,也先之弟。正统十四年土木堡之变后,被俘虏的英宗一直住在伯颜帖木儿营帐中,与伯颜帖木儿交往甚密,拜把子结为义兄弟,英宗还给伯颜帖木儿的四个儿子汉姓,分别为白、梅、安、梁。
伯颜帖木儿非是阿谀,事实上,以如今伯颜帖木儿和英宗的关系,英宗求他还差不多。两人是真的一见如故,而这种神奇的亲和能力,只能归结于英宗独特的人格魅力。
英宗对身边的所有人,无论贵贱都抱有一种朴素的善意,这种善意不仅让袁彬、哈铭生死相随,让本应该敌对的伯颜帖木儿把他当兄弟,让也先不好意思对他下手,在正常的历史时空里,还会感动很多人,甚至包括弟弟景泰帝派来看守他的人。
如果光论人不论事的话,英宗是个很不错的、可以当做朋友的人,但是要是看他一生干过的事,好吧,恨不得提刀宰了他。
而话说回当下,英宗的这种亲和能力,似乎无形地影响到了朱由检,朱由检自卑敏感地心态悄然发生了变化,他意识到,哪怕沦为阶下囚,只要他血脉中太祖、成祖的血液还在流淌,他依然是这个天下最优秀的人的后代。
“朕...远不如义弟你啊,哈哈,若是骑着马,或是靶子远了点,定是射不中的。”
皇帝的自称,信王朱由检殿下叫的是越来越顺口,越来越爽了,他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可别出了这任务空间还自称“朕”,被魏忠贤、客氏知道了,那他恐怕真的会被整死。
伯颜帖木儿哈哈大笑,抚着胡须对朱由检说道:“义兄莫急,俺跟太师说了,反正仗也打完了,便放义兄回去便是了,说不得过些时日,义兄就能回中原了。”
“不出来,总不知道这天穹之高,草原之阔,真是心境为之一变啊。”
朱由检由衷地感叹着,这倒是事实,他从小未出过宫,这几日在草原上肆意驰骋射猎,到真是圆了一桩美梦,哪个男孩子小时候没想过当个大将军骑马打仗呢?
更何况,他流的是朱家人的血,太祖、成祖、宣宗、正德,个个都是马上天子,尸山血海里厮杀出来的,骨子里就有沙场征战的冲动。
朱家的后代里,便是万历皇帝朱翊钧那样能在深宫里待几十年不动的,都有遥控千军万马三大征的辉煌岁月。
“前日跟义弟说的那番话,义弟可曾讲给也先太师。”
伯颜帖木儿点了点头,道:“自然是讲了,不过义兄所说,喜宁欲归中原,此前种种不过是伪装,也先太师并不相信啊。”
“无妨。”朱由检神秘地笑了笑,也先会相信的。
“报——”
一个蒙古轻骑飞马来报,见了朱由检在旁,骑士不由得有些踌躇,伯颜帖木儿略显不耐,径直嚷道:“有何避讳我义兄的?快说!”
“是。”骑手用拳头锤了锤胸膛说道:“太师把袁彬给抓了,说要五马分尸,哈铭兄弟遣我,速来寻您和大明皇帝陛下。”
伯颜帖木儿紫红色的脸庞有些发黑,皱着眉头问道:“可是太师要杀袁彬?”
“不晓得,朕觉得是喜宁这奸贼在陷害袁彬。”
“走!来,义兄上我的马。”
伯颜帖木儿知晓朱由检骑术还不大熟练,直接将他抱上自己的骏马,带着十几名瓦剌亲卫,便冲也先的营地风驰电掣而去。
也先的大营辕门处,穿着皮袍子的田达子正在巴望着远方。
他的脑海里全是那日皇帝寻他悄悄说的那番话,心中充满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激动。与近乎野人的喜宁和出身市井无赖的跛儿干不同,田达子幼童时便净身入宫,从小就在皇权的笼罩下长大,便是英宗到了这番境地,田达子依旧把他当做皇帝。
只不过平日里田达子为了求生,才不得不违心地听从喜宁的命令,即便如此,喜宁在也先和其他瓦剌权贵那里受了气,也会回来肆意打骂田达子出气,田达子早就想弄死喜宁了。
喜宁现在正在绕着也先献媚呢,田达子疾走了几步,只找到了原御马监少监跛儿干。
跛儿干笼着手在营帐外也是急的团团转,一对高低肩从身后看来分外明显。
田达子不敢拍跛儿干的肩,绕到他的正面问道:“伯颜来了,怎么办?”
“咱家怎么知道怎么办?现在就看能不能说动也先太师杀了袁彬了。”
跛儿干努着嘴示意,被绑起来还在破口大骂“喜宁奸佞”的袁彬,他在也先的大帐前被晒了半天了。
田达子故作疑惑地问道:“不是已经绑起来要五马分尸了吗?怎么半天没动静。”
“蠢货,打狗还得看主人,杀袁彬容易,退一万步讲,现在那小子也先太师杀不得,又指望着换赎金,怎么会轻易就杀了袁彬,不过是摆个样子罢了。”
就在这时,伯颜帖木儿带着朱由检来到了也先大帐处,看着被五匹马套着四肢和脖子,躺在地上晒得嘴唇都脱水干裂的袁彬,朱由检抱着他贴耳说道:“放心,朕今天一定要喜宁踏进死地!”
袁彬重重地点头,随后朱由检看也不看这两个缩在角落里的宦官,径直闯入大帐。
大帐里,喜宁正弯着膝盖,跪坐在地毯上,一边伺候也先洗脚,一边在劝说着速杀袁彬的话,跟个大黑熊似的,奴颜屈膝极了。
不过想来,喜宁这种心理扭曲的人妖早就没了尊严可言,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是不会考虑手段如何的。
见伯颜帖木儿和皇帝闯了进来,喜宁心头大恨,明明就要说动也先太师了,却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