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这话声音并不算大,但落在李熠耳中却犹如惊雷一般。
他尽管因为大病了一场神智尚未完全恢复,但还是立刻便明白了十方这话里意思。
十方要给他什么,不言而喻。
少年怔怔看着十方,喉头不加掩饰地滚动了一下。
这一刻,他几乎什么都来不及去想,既忘了去追究十方为什么要答应他,也顾不上让自己彻底回过神来,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伸手抚过十方脸颊,而后抬起十方下巴,倾身便要吻上去。
就在两人双唇即将触碰一刹那,十方伸手在他胸口轻轻一推,阻止了他亲吻。
李熠无措地看着十方,目光中渴/望若隐若现,却还是堪堪克制住了。
“你……等我片刻,我尚有件事情得去办。”十方开口道。
李熠这会儿早就丧失了思考能力,茫然地点了点头,看着十方起身穿好衣服离开了浴房。
过了好半晌之后,李熠才收回视线,他从池中出来,穿上寝衣跟了出去。
因为得了吩咐,东宫内殿里伺候宫人都被遣走了,这会儿偌大个寝殿空空荡荡,便只有李熠一人。他魂不守舍地走到殿中矮榻上坐下,脑海中各种纷杂思绪此起彼伏。
十方真答应他了吗?
他朝十方剖白心意,十方都接受了?
这一切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他昏迷之时做一个梦而已……
李熠呆呆坐在榻边,只觉得茫然不已,眼前这一切仿佛都透着不真实感觉。
大概是因为他肖想太久,所以一切眼看着即将成真,反倒令他不安了起来。
另一边,十方从东宫出来之后,直接去了帝后住处。
那日在御书房,皇帝已经答应了朝臣,会将十方在玉牒中除名。
可这几日被太子病一耽搁,此事便搁置了,如今尚未落定。
十方此来,是要求皇帝今日便将此事办了。
只要在玉牒中除了名,他便不再是大宴朝大殿下。
有些事情……做起来也更名正言顺一些。
“此事何必急于一时,熠儿如今还病着,不如等他……”皇帝开口道。
十方眉心一跳,并不想听皇帝将后头话说完,撩起衣袍跪在地上朝对方拜了拜,开口道:“求陛下成全,今日十方便跪在这里等着。”
皇帝本想再说什么,皇后却伸手一拦,示意他照做便是。
十方性情向来如此,帝后若真硬跟他僵持,未必能胜过他。
况且,此事既然已经有了定论,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何妨?
依着规矩,玉牒除名一事需要经礼部人主持,尚有一套繁琐程序,但今日眼看天都要黑了,总不能一直让十方在这跪着,皇帝只好先让人办了,回头再找礼部人打个招呼便是。
十方就跪在那里,一直等事情办妥了,他才起身谢恩告退。
“这是坚持要出家?”十方走后,皇帝朝皇后问道。
“兴许是怕事情拖得太久,万一流言再起,影响了熠儿病情?”皇后猜测道。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开口道:“有道理,十方对熠儿真是没得说,自幼就宠着他,处处事事都为熠儿着想。若非如此,熠儿也不会……”
想到李熠待十方感情,皇帝又叹了口气。
只是在他看来,十方待李熠更多则是疼惜,无关情/爱。
若真是如此,只怕李熠终究也难以得偿所愿……
十方从帝后住处出来后,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
他今天受到了太多打击,先是从褚云枫那里得知李熠将不久于人世消息,而后又被李熠当面剖白了心意……如今他几乎是强撑着才没让自己倒下。
倘若他稍稍再清醒一些,至少可以发觉帝后两人面上都没有哀泣之色,完全看不出即将经历“丧子之痛”。可他脑袋里被各种思绪早已填得满满当当,根本来不及再去思考任何事情。
他做这一切,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个任务一般。
为了让李熠在临死前,能不留那么多遗憾……
那是他少年,他怎么忍心让对方就那么孤独且不甘地走完最后这段路?
先前他曾问过自己,若是一月前不进宫这一趟,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可今日听了李熠告白后,他才知道,如果他不进宫,事情应该只会变得更糟糕,就像他那个噩梦一样。
少年早在两年前就对他情根深种,即便两人许久未见,这情义却没有退减分毫。
离别对于情窦初开少年人而言,并不是一剂良药,反倒是会让人病入膏肓东西。
十方走在回东宫路上,脑海中不自觉便想起了一月前那个午后。
那日重逢后,少年双目通红,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揽在了怀里。
此后种种,如今想来都有迹可循,可偏偏过去一个月里,十方丝毫没有察觉到少年心思。若他早些觉察到,定然不会在御书房说出要出家话,至少会找个更合适时机朝李熠提起。
若李熠坚决不肯,他也并非一定要出家。
天大地大,他只要不在宫里,没了大殿下身份,大周人这个出身便不会再成为他软肋。
那么多可能,那么多机会。
可他偏偏让事情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一想到李熠将不久于人世,十方心口就疼得近乎窒息。
可他这个时候不能先倒下,他得像幼时一样,努力护着少年,直到他再也不护住时候……
东宫寝殿内,天色已经晚了,殿内渐渐陷入黑暗。
但因为内侍们得了吩咐不敢进来打扰,所以只在外殿点了灯。
外殿透进来烛火不算太明亮,但依稀能看清少年蜷缩在矮榻上身影。
随着等待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李熠那颗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甚至不敢差人去问十方去向。
生怕问回来结果,不是自己想要。
对于十方,李熠已经倾尽了全力,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去留住对方。
半晌,李熠起身走向窗边,借着夜色看向殿外。
东宫院内挂了灯笼,但那光线并不能照亮夜晚,反倒为这方寸之地,平添了几分寂寥。
那一刻,李熠突然有些灰心。
他想,若是十方就此都不再回来了,他将来余生是不是都要这样度过?
他这念头刚落下,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
少年回头望去,便见昏暗殿中,十方一袭素衣立在他几步之外,宛如画中走出来谪仙一般。
李熠愣怔半晌,提步走向十方,像是怕对方消失了似,将人一把揽进了怀里。
怀中之人体温非常熟悉,就像过去无数个梦境中他梦到过那样。
“兄长……”李熠倾身将脑袋埋在十方颈间,而后在十方耳畔低语道:“别再离开孤了,好不好?”
少年抱着十方,手臂上力道大得惊人,十方几乎有些喘不气来。但他并没有挣扎,只任由少年将自己抱在怀里,温声开口道:“殿下,自今日起,我便真不再是你兄长了。”
“那你是孤什么?”李熠稍稍放开他些许,目光灼灼地看着十方,声音带着几分因为克制而染上沙哑,他问道:“孤该怎么叫你……叫你十方,还是李舟……又或者……还可以称呼你别什么?”
少年说话间,呼吸早已乱得不成样子,但他依旧保持了一丝清明。
“告诉孤……孤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少年哑声问道。
十方一手搂住少年脖颈,淡淡一笑,开口道:“你怎么才能快活?我都依你……”
他话音一落,便感觉少年身上体温骤然升高了不少,几乎有些烫人。
少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问道:“你这话当真吗?”
“嗯。”十方点了点头,面上那表情依旧淡淡。
仿佛他答应李熠,不过是个再简单不过要求,就只是为了哄人高兴似。
李熠从他眼睛里,只能看到几分隐/忍疼惜,几乎看不到丝毫情/欲。
可这不仅没有扰了李熠兴致,反倒激起了少年心中征/服欲。
就像无数次梦里经历过一样。
少年渴/望看到十方因为他而逐渐失/控。
想看他求/饶,想看他失神,甚至想看他红着眼睛哭出来……
“我真可以吗……”李熠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哑声问道。
十方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勾着少年脖颈,主动在少年唇上亲了一下。
他那个吻点到即止,然而不等这个吻彻底结束,少年揽在十方后腰上手便骤然一紧,继而不顾一切地吻住了十方。
少年人情/意便如这盛夏一般,炙/热又滚/烫。
他恨不能用自己性命,将十方那颗冷清心焐热……
……
……
……
东宫客房里。
褚云枫看着桌上那兔子,叹了口气。
这兔子主人是东宫一个内侍,在得知兔子即将不久于人世之后,不忍再放在眼前,便委托了褚云枫帮忙照看。
褚云枫平日里医个人倒是不怎么热衷,如今对这兔子反倒生了恻隐之心。
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该死不会活,该活着也死不了。
任他医术再高明,也没法逆天改命。
他伸手摸了摸那只兔子,转头看到了放在一旁药箱,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走过去翻看了一下。
半个时辰前,十方失魂落魄来过一趟,朝他讨了些药。
褚云枫当时在打盹,再加上知道十方略通药理,便让对方自己取了。
这会儿他突然想起来,倒是有些好奇十方拿走了什么。
“有意思……”褚云枫看完药箱之后,待反应过来少了什么东西,顿时一脸惊讶表情。
看不出来,这小十方表面上清/心/寡/欲,懂得倒是不少哇……
褚云枫不禁失笑,暗道帝后还担心十方和太子会打一架呢,如今看来这一架应该是真要打,只是打架地方是在榻上。而且以他对太子殿下/体力估计,只怕打一架都未必能了事,说不定要打个三架五架呢。
少年人嘛,别都不行,体力那是没得说……
啧啧,看来得提醒东宫宫人,明日最好也别轻易去内殿打搅了。
褚云枫虽然不是个爱操心性子,但偶尔心血来潮,也爱成人之美。
所以他犹豫了一会儿,又取了两瓶药,去找了一趟裕兴。
裕兴如今是伺候十方人,十方在东宫里,他自然也在东宫里。
“跟东宫里管事首领太监说一声,传了膳摆在外殿就行,太子殿下饿了自然会去吃,可千万别闯进去询问,仔细触了殿下霉头,吃不了兜着走。”褚云枫说罢又将两瓶药递给裕兴,开口道:“偷偷送到外殿,找个显眼地方搁着就行,放完了赶紧出来,什么都别听,也别往里头看,明白了吗?“
裕兴被他搞得十分紧张,但是不敢不从,只得拿着药战战兢兢进了外殿。
今夜,所有伺候宫人都在外头,即便是外殿也空无一人。
裕兴蹑手蹑脚地将褚云枫给他药瓶放到了外殿矮几上,正当他要离开时候,突然听到内殿传来了一声及其压抑喘/息声。
那声音不算太大,但因为周围太安静了,所以还是落到了他耳朵里。
与此同时,他听到内殿中少年似乎低语了几句,只不过那声音隔得太远,他并没听清说是什么。
他不敢继续逗留,快步出了殿门。
临到门口他还隐约听到了一个奇怪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求/饶。
十方幼时一直觉得李熠是个很闹人孩子。
脾气差,性子敏感,爱赌气,爱争宠。
十方记得李熠在很小时候,对他占/有/欲就很强。不过那种占/有/欲就像是孩童对父母或其他长辈某种依恋,因为缺乏安全感,或者也有别原因,所以害怕自己在意人会抛弃自己。
那个时候十方只要去逗长公主,李熠就会哭闹。
明明他与长公主同是帝后孩子,论起亲疏来,和十方都是一样亲近。
可李熠就是不喜欢十方靠近长公主,只要十方违背了他心意,他就会哭闹。
帝后都拿他没辙,毕竟那时候李熠连话都不会说,还只是个未满周岁小家伙。
好在长公主性子好,对谁都很亲近,并不是非十方不可。
所以后来十方就成了李熠“专属兄长”,哪怕后来二公主和三皇子出生后,十方也依旧被李熠”霸/占”着。久而久之,明明帝后有四个孩子,十方这个做兄长到头来却只和李熠较为亲近。
这次回宫,十方满以为李熠长大了,成熟了,应该不会像幼时那么偏执了。
直到这一晚……他才发觉自己大错特错……
李熠在某些事情上,表现出了超乎常人占/有/欲和掌/控/欲。
而且十方从前一直没发现,李熠有时候话还挺多。
一会儿问这个,一会儿问那个,还不能不答。
有时候那些问题太难以启齿,十方实在不愿理会他。
但李熠在这种时候耐性极好,十方若是不答,他就变着法子问,直到十方被他磨得没办法,红着脸说出答案,李熠才会暂时罢休。
李熠似乎很喜欢看十方面上露出失控表情。
只要想到那个平日里冷清出尘、不染世俗人,因为他短暂地沾上了些许尘念,李熠就会觉得很满足。
虽然那些时刻都是转瞬即逝,但李熠依旧十分执着。
且乐此不疲地想去探索和发掘,直惹得十方疲/惫不堪。
这日天快亮时候,十方才得以稍稍睡了一会儿。
睡梦中,他甚至都能感觉到少年一直将他紧紧搂着,像是生怕他跑了似。
迷迷糊糊中十方忍不住想到,他是不是有点太纵着李熠了。
可转念一想,少年命不久矣,他往后就是想纵着也没机会了。
最后在这样反复纠缠中,十方一次次放弃了自己底限。
褚云枫准备那药,在清晨就被李熠发现了。
他趁着十方睡着时候,着人弄了些热水,自己亲自帮十方清理了身体。
他昨晚还算体贴,没太让十方受伤,只是把人累得够呛。
不过他检查之后才发现,虽然紧要地方没太伤着,但十方身上其他地方却没能幸免。
李熠昨晚太疯了,哪哪儿都没闲着,这会儿他才发觉自己险些将十方肩膀都咬破了,当然别处也有不少乱七八糟痕迹。
相比之下,十方几乎算得上是温柔至极了。
李熠身上只有几道浅浅抓痕,皮都没怎么破。
“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李熠附在十方耳边,低声道:“饿了那么久,不吃一点我怕你受不住。”
十方抬了抬眼皮看了少年一眼,连说话力气都没有。
他心中都有些纳闷,李熠这体力和精神头,怎么比他一个健健康康人还要好?
十方实在是太累了,他很想倒头睡一觉,什么也不管。
但他一想到李熠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便舍不得睡了。
“你高兴吗?熠儿。”十方说话时候,声音已经有些哑了。
李熠跪在榻边,脑袋凑在十方眼前,红着眼睛道:“孤从来没这么高兴过。”
十方闻言松了口气,只要李熠高兴,别都不重要了。
“你不想起来,我拿过来喂你吧。”李熠说罢起身去外殿取了一碗粥过来。
十方实在是没有胃口,但李熠那架势却带着几分不容置喙感觉,十方怀疑他若是不喝话,李熠可能会用别方法喂给他。
经过昨晚,十方对李熠有了一个全新认识。
他彻底相信了李熠过去一个月“温软”脾性,都是装出来。
何止是不软,简直是哪哪儿都硬。
少年性子并没有变化,依旧像从前那么偏执。
而且与幼时相比,更多了几分掌控欲。
这改变令十方觉得有些不习惯,好在李熠面对他时候,一直尽力收敛着情绪,倒不至于让他太不自在。若要说不自在话,倒也不是没有……只是那些时刻就没办法具体描述了。
十方很配合地喝了点粥,这会儿困意倒是少了些。
昨晚一番折腾,虽然李熠帮他清理过,但身上还是有些不舒服。
所以十方打算去浴房洗个澡。
谁知他从榻上下来之后才发觉,双腿几乎软得不成样子。
若非尽力克制,估计要忍不住打颤了。
李熠仿佛早有预料一般,上前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来,去了浴房。
十方本以为他是好心,直到过了片刻才发觉自己大意了……
这个澡洗了近一个时辰才结束,后来十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寝殿。
等他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候,已经过午了。
他睡了大半日,这会儿喉咙有些发疼,所以小心翼翼地起身打算去找些水喝。
待他强撑着身体到了屏风后头,才听到外殿有人正和李熠说话。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褚云枫。
十方心中咯噔一声,骤然生出了几分不好预感。
他想起褚云枫那句“回光返照”,心口蓦地一滞,险些站立不住。
李熠从昨晚到如今,看着都比正常人还要有精力。
难道这就是……回光返照?
那褚云枫这个时候来是要做什么?
不会是时辰到了吧?
十方心念急转,脑海中各种纷杂情绪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他听到褚云枫说:“原是不想打搅殿下,但褚某在宫里已经耽搁许久,也该回庄子里了。不过临走前还是想着替殿下再号一次脉,这样也好去朝陛下和皇后复命,好叫他们安心。”
“劳烦褚大夫了。”李熠开口道。
屏风后头,十方一脸纳闷,暗道这个时候褚云枫怎么能走呢?
不过不等他想明白,便闻褚云枫又道:“殿下心中这火气散得倒是快,连带着身上火气都散了,比我想象中恢复得更利索。估计再过个三五日,殿下便可恢复得与从前无异了。”
“多谢褚大夫。”李熠开口道。
褚云枫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叹了口气。
李熠不解道:“褚先生何故叹气?”
“就是想到了前两日旁人托我照看一只兔子,我本以为它能再撑个一两日,没想到一早就不行了。”褚云枫开口道:“所以说有人欢喜有人愁,褚某斗胆给那兔子主人告两日假,请殿下允他好好休息两日。”
李熠这会儿心情极好,别说是两日,就是两年假他也没有不准,于是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屏风后头,十方面色十分复杂。
他反应了半晌,才终于明白了什么……
李熠从来就没有命不久矣……那日他在褚云枫房门外听到对话,讨论只是那只兔子。
他竟稀里糊涂以为褚云枫说是李熠!
还自我感动地同李熠做了那样事情。
十方迷糊了这两日,如今总算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做了多么离谱事情。
更让他绝望是,如今他压根不知道该如何朝李熠解释。
他都不敢去想李熠是如何理解他这两日举动,会不会以为他是接受了自己心意,所以才会如此。
可是,十方扪心自问,他对李熠半点私情都没有。
他有只有心疼和怜惜,这话若是告诉李熠,难保不会将人再气出病来。
十方心乱如麻,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无措过。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人总说想找地缝钻进去。
他毫不怀疑,如果现在面前有个地缝,他定然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且永远不再出来。
李熠送走了褚云枫,又去殿外召来宫人,吩咐他们去准备了午膳。
十方已经很久没正经吃过东西了,他不舍得让人就这么饿着,自然要准备周全一些。
待他吩咐妥当之后回到内殿,却发觉殿内空无一人。
原本应该待在榻上十方,这会儿早已不知去向。
李熠在内殿找了一圈,最开始还以为十方是在跟他开玩笑躲起来了,直到他找遍了内殿各个角落,始终没见着人,这才开始有些慌了。
由于这两日宫人们都没近身伺候,所以李熠一时连问都没处问。
他匆匆从殿内出去,在门口撞到了裕兴,裕兴本就怕他,这会儿一见面被他身上戾气和威压吓了一跳,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十方呢?”李熠开口问道。
“十方……师父不是在寝殿吗?”裕兴开口道。
裕兴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只感觉太子殿下目光带着比过去更骇人寒意,令他连抬头勇气都没有。
好在李熠没工夫理会他,快步离开直奔霁月居而去。
在去霁月居路上,李熠终于有了几分心思思考了一下他本该在昨晚之前就问出口问题。
十方为什么要这么待他?
就算他急火攻心吐了血,想要安慰他法子多得是,为什么十方要这么做?
这问题他早该问,但不知是病得糊涂了,还是心底终究有些忐忑,他竟一直忍着没问。
直到十方突然没了踪影,李熠才意识到,有问题只靠着回避是解决不了。
宫外,褚云枫马车一路奔着京郊而去。
马车内,十方倚在车壁上,一脸生无可恋。
褚云枫那表情也十分微妙。
把十方从太子殿下身边带走,他胆子也是够大。
但是他仗着自己在对太子有救命之恩,倒也不怕惹事儿。
更重要是,十方朝他求助,他不忍心拒绝。
手心手背都是肉,俩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真让他放着十方不管,他也做不出来,更何况眼下局面,若是不帮十方离开话,只怕后头事情会变得更复杂。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他是清楚。这俩人性子虽然表面看起来一个偏执一个温和,可实际上,十方骨子里是个比李熠更决绝人。
在两人都有些犯糊涂时候,让他们各自有个空间好好冷静冷静,倒是个不错选择。
“这事儿也不能怪我,我也不知道你在门外,更不知道你竟能听岔了,还想了那么多有没。”褚云枫开口道:“你怎么不进去问问我呢?”
十方无力地瞥了他一眼,心道自己但凡清醒一点,事情会成了这样吗?
人在不清醒时候,真不知道会做出多离谱事情……
十方现在只觉得,整个世界都乱套了。
“你疼不疼?要不要再加个软垫?”褚云枫问道。
十方冷清面上浮现一抹红意,表情十分难看,褚云枫挑了挑眉,目光不经意往十分脖颈处瞥了一眼,心中暗道李熠这属狗,活该让他着急着急!
“要不我干脆给太子下个毒,让他真危在旦夕一回,这样你就不必觉得尴尬了。”褚云枫道。
十方闻言皱了皱眉,看向褚云枫目光十分复杂。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这会儿是不是还担心他找不到你急出病来?这你就放宽心吧,他先前会吐血,是因为情绪憋了太久。如今发泄差不多了,就算再生气,再着急,也不会像前几日那般。”褚云枫朝十方道:“就算你现在去出家,他也不会再气病了。”
十方虽然面上不显,但听他这么说还是暗暗松了口气。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熠,倒不是想让对方着急。
褚云枫忍不住逗他,又道:“要不我让车夫拐个弯咱们连夜去清音寺?你明天剃度话,我还可以作为你故交,参加你受戒仪式。说起来你幼时也在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我也算你小半个长辈了。”
“怎么样,去不去?”褚云枫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