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圆滑的孙公公流着眼泪,一向镇定的文院判背着药箱一阵跑,真乃奇观。
不过,没有人笑得出来,皇上吐血晕倒,搞不好整个太医署都要陪葬。
上次整个太医署人仰马翻还是皇后娘娘生产时,虽过去数年,仍记忆犹新。
大家心中默默祈祷,皇上可千万不能有事。
天气本来就热,文绪也年纪大了,跑得是气喘吁吁,可也顾不上这些,连忙为皇上诊脉。
文绪神情紧张,他一蹙眉甚至连呼吸都揪着所有人的心。
“父皇可好?”攸宜看文绪诊完脉,这才敢开口。
“皇上将淤血吐出反倒是好事,只是近期切记莫要再动气了。”
做大夫的最怕遇到把自己身体不当回事的病人了。
文绪用针灸为皇上疏通脉络,不久之后便醒了。
交代了几句便下去熬药,今日的药他得亲自盯着。
“父皇!”攸宜红着眼睛。
一句父皇出口,父女二人皆沉默。
陆瑶看着攸宜,心疼的厉害。
自己的女儿他清楚她的性子,她为父皇担忧,为父皇流泪,但却独独不说自己错了。
“爹爹没事。”父女俩似乎都默契的没有再提嫁往契丹一事。
但他们心里清楚。
落棋无悔!
攸宜扶着陆瑶出去,殿内只剩下师兄弟二人。
赵恒靠在榻上,一向强悍的人,难得透出几分疲惫和柔弱。
“师兄若想骂便多骂我几句。”陆玉庭心中也不好受。
有些事不搁在自己身上,无法有那种感同身受。
他当初把谷主令给攸宜,传授她本领,并未想过会有今日。
“骂你什么?”赵恒有几分自嘲。
最该骂的难道不是他这个做父亲的?
若论公,身为皇室子弟,自应有这种敢为天下先的承担。
可他除了是皇上,还是一个父亲,有七情六欲有私心。
他想女儿在他眼皮子底下平安顺遂。
“师兄,也不是没有办法,找一个和攸宜骨骼近似的女子,用换脸术……”
赵恒摇头:“攸宜不会同意,也许这对她而言是好事。”
攸宜的出身,经历都不会让她甘于平淡的过一生。
正如她所言,她有理想,有抱负,她要征服草原。
既然她想,便让她放手去做,他这个做父皇的支持她。
陆玉庭突然想到契丹大祭司的那个预言,难道一切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长公主下嫁契丹一事朝廷虽未宣布,但差不多已经定下。
陆瑶近日茶不思饭不想,却不想竟有个更坏的消息。
弟弟陆玉昇自因为大风渡一事离家后再未归,还是一个小乞丐捡了他的玉佩拿去变卖,那当铺正好是方家的,认出玉佩上的族徽。
顺着线索查下去这才知道,原来陆玉昇看到有小孩落水,只是正值涝季,水势急劲,陆玉昇救了那小孩之后被急流冲走了。
那个小乞丐是在河岸下游捡到陆玉昇的玉佩的。
再加上当日围观者的描述,的的确确错不了。
陆家二老老来得子,都年事已高,陆夫人听说儿子溺亡直接晕了过去,陆老侯爷已经在祖宗祠堂前跪了一夜了。
陆伯山头发一夜全白,跪在祖宗牌位前悉数自己罪过。
他征战沙场,杀人无数,这难道是老天对他的报应吗?
这边儿子之死打击未消,又从外面传来攸宜要嫁往契丹的消息。
陆伯山出了祠堂连衣服都没有换就急匆匆的进宫了。
他当年亲眼目睹十三公主自刎,便立下誓言,大齐绝不再有和亲公主。
如今,天下盛世,国泰民安,兵强马壮,竟然让他的外孙女嫁去契丹,赵恒是疯了吗?
老侯爷怒气冲冲,从宫门到宫里一路无人敢拦,一路往华清殿而去。
正要上台阶之时备一道声音拦住:“外祖!”
陆伯山回头,正是攸宜。
“攸宜,你来的正好,走,随外祖去见你父皇,外祖替你做主。”陆伯山粗着嗓子道。
“外祖,你的头发……”昨日传来小舅舅死讯,她也着实大惊,本打算今日出宫的,不想,外祖先入宫了。
“外祖没事!”陆伯山仍当攸宜是孩子般安慰。
“外祖许久未去攸宜宫中,不如去坐坐吧?”赵攸宜道。
陆伯山看了眼前面的华清殿,点了点头,也好,一会儿再去找赵恒算账。
“外祖应知我乃现任鬼谷谷主,而舅舅当年曾收契丹王子为徒,虽素未谋面,但若论起来,他正是攸宜的师兄。”赵攸宜亲自给外祖沏茶,娓娓道来。
“你舅舅当年收徒不过形势所迫,他的真正授业之师也并非你舅舅,攸宜,你只是个孩子,这些和你没有关系,外祖和你父皇说,你放心,外祖给你做主。”陆伯山当年对和自己未有血缘关系的四公主尚且在朝堂据理力争,更何况自己的外孙女。
“外祖,其实嫁往契丹是攸宜自己的决定。”赵攸宜神情执着。
陆伯山不可置信的看着攸宜,很快明白过来。
攸宜乃瑶儿第一个孩子,便是赵恒那厮狠得下心,瑶儿也会拼命护着,不会眼睁睁看着攸宜嫁往契丹。
除非,她自己愿意。
“外祖,契丹八部之间混战熟百年,几大姓氏这数百年都坐过可汗之位,便是有我中原文化熏陶仍是内战不断,外祖,攸宜不是去和亲,攸宜要一统草原,希望中原和草原之间再无疆域之分,共创盛举。”
……
陆伯山终是没有去华清殿,来时的怒气此刻全部化为了沮丧。
是他老了吗?
他知道攸宜这样做没错,可为何却难以接受。
“殿下!”崔思如从外面进来。
“可有消息?”赵攸宜问道。
崔思如摇头:“臣派人查到的消息和外面所传差不多。”
“继续派人顺着下游找,便是死……也要见尸。”赵攸宜不相信小舅舅就这么没了。
“是。”崔思如说完并未退下。
赵攸宜看着她:“还有事?”
“臣愿追随殿下前往契丹,成就殿下大业。”崔思如突然单膝下跪道。
“不行!”赵攸宜反对。
崔思如乃崔祭酒独女,上官大人怀着崔思如之时难产出血,伤了身体,再未有孕,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
“殿下,臣父亲母亲已经同意,臣知殿下鸿鹄之志,早立誓追随,殿下有朝一日要做草原女帝,一统契丹八部,若殿下不嫌弃臣,臣愿做女相,此生辅佐殿下,永不背叛!”
赵攸宜没想到崔思如竟懂她,也是,她自三岁进宫与她为伴,整整十三年,没有人比思如更了解她。
“臣等亦愿追随殿下!”
甘棠,凤箫等人也都跪下。
他们其中有母后从福安堂挑的孤儿,也有世家贵族之女,身上都背负着家族重任。
若随她前往契丹,只怕十年内未有机会回中原。
而此去,前路如何,她也未知晓,她并不想带着她们一同去赌自己的野心抱负。
“臣等愿追随殿下成就大业,求殿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