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他是走着这条路离开的,当时离开,他从未想过会做大齐的皇帝,还做了二十多年。
人生呀,没想到他还有重走这条路的机会。
说到这个,他就不得不骄傲一下了。
他不算个完美的皇帝,在位的二十多年没少被大臣刁难,当然,他也没让他们好过,斗智斗法多年,如今终于将这个位置甩了出去。
但他对自己挺满意的,至少,不曾辜负谁。
也算是无愧于心。
若说真有不放心的,那便是远嫁的攸宜和病弱的攸宁。
这两个女儿啊,他是真的放心不下啊。
其实,他有时也会想,若是攸宜是男子,是不是就不用远嫁,一辈子留在他身边,也不至于见女儿一面要越过千山跨过万水的。
三月的草原草木回春,一片生机勃勃,这一路他都听到百姓对攸宜的夸赞。
边境的大齐百姓依旧称呼她做长公主,草原的百姓叫她大阏支。
但,无论什么身份,都是他的女儿。
攸宜离京五年了,大齐和草原的边境比他想象的更加和谐,更加繁华。
攸宜还在草原开办太学,让草原贵族子弟入太学读书,由她从大齐带来的幕僚亲自教导。
比之以前的学习,更有系统,针对性也更强。
“也许她的选择是对的。”陆瑶笑道。
当初草原的求娶,其实他们也不是没有办法拒绝。
他们也一直担心她在草原会被欺负,如今看来,强者在哪里都是强者。
攸宜说,她不是来和亲的,她是来征服这片土地的。
她,真的做到了。
陆瑶真的为女儿高兴,同为女人,她太知道这其中的艰辛。
就像当初大齐选拔女官,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仍有御史骂她牝鸡司晨。
这个时代被男人统治了太久,想要改变他们的思想很难。
所以,做同样的事,女人会比男人付出的代价更大。
如今,他们看到草原一片欣欣向荣,但攸宜一定很累吧。
……
崔思如从外面进来时,眼睛红红的,攸宜看到她这样有些奇怪。
身为她身边的第一女官,还不敢有人给她委屈。
“公主,”
“怎么了?”攸宜蹙了下眉。
“臣接到消息,皇上和皇后娘娘来望京了。”崔思如声音哽咽,眼泪也跟着落下。
“真的?”攸宜也眼圈也跟着红了。
“是,皇上和娘娘微服出行,不易暴露行踪,如今便在望京客栈。”
“快,备马!”赵攸宜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是!”崔思如擦了擦眼泪,跟着一起出门。
两匹骏马在草原上奔驰,来草原四年,赵攸宜的马术更加精进了。
如今虽说草原八部统一,但人心难测,赵恒毕竟是大齐皇帝,若因任何人出任何差池,那这么多年的努力便白费了。
所以,他并未暴露行踪。
也亏得攸宜从大齐带来的这些暗卫行事机灵,这么快就联系上了崔思如。
“母后!”赵攸宜一开门就看到站在门口不远处的陆瑶,一下扑进了母亲的怀里。
五年,整整五年,她终于见到她的父皇母后了。
“傻孩子,哭什么。”陆瑶多少年没见过这孩子掉眼泪了。
便是当初远嫁,也没见她哭。
“女儿不孝,竟让父皇母后奔波千里。”赵攸宜眼泪不停的往外涌。
接着松开陆瑶怀抱,重重跪在地上向二人行礼:“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快,起来,起来!”陆瑶和赵恒一同伸手去扶。
母女俩握着对方的手,眼泪控制不住的往外流,明明有千言万语要说,可这会儿全都说不出来了。
“你看看你们,好不容易见一面是为了抱头痛哭吗?”
赵恒嘴上这样说,眼睛却不停的朝房顶看,眼皮子也不停的眨啊眨的。
唉,草原的天气就是不好,这么大的风沙,在屋里竟然能迷到眼睛,这什么破天气。
陆瑶看赵恒这模样,忍不住摇头,刚才还说她,见到女儿千万别哭,得表现的若无其事,就像是来串门子一般,做长辈的什么时候都要心态好。
现在,他的好心态呢?
陆瑶塞了一块帕子给赵恒:“行了,赶紧擦擦吧。”
“唉,草原风大,吹了一脸的沙子,是要擦擦。”赵恒接过帕子背过身子胡乱擦了擦。
陆瑶和攸宜看他这般样子,忍不住笑。
赵恒被笑的不好意思,轻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都说草原的风沙不养人,娘怎么看着我的攸宜更漂亮了。”更耀眼,更艳丽,让人移不开眼睛。
“那还不是女儿像娘的缘故。”
陆瑶笑,还是这丫头会说话。
“敢情我这千里万里的赶来,和我没什么关系啊。”
“怎么会,女儿若不是有父皇你的铮铮铁骨,也扛不住草原的风啊。”攸宜挽着赵恒手臂撒娇。
明知道这丫头就会花言巧语的哄他们开心,但就是好用啊。
而且,屡试不爽。
当年就是老头子也是被她哄的团团转,当年他们离京,老头子可真是动了立皇太女的念头。
可就是当年那个念头,让有些人贼心不死,攸宜这才不得已远嫁啊。
“父皇,母后,你们怎么突然来草原了?”攸宜道。
“你会不知道你弟弟继位了?”赵恒才不信呢。
“我当然知道承宣继位,只是,父皇母后突然来草原,让女儿可真是担心。”
虽然父皇退位,但沿途要经过诸多小国,虽然这些年没出过乱子,但人心隔肚皮,谁又知道。
“连你这丫头都不知道,谁能知道。”赵恒拍拍女儿的肩:“若不是你母后日日以泪洗面的担心,你以为父皇愿意来。”
“是,我以泪洗面,不知道谁长吁短叹呢,计划了大半年,一退位就迫不及待出发。”陆瑶十分不给面子。
“我,我还不能四处走走了。”
“是,你能。”陆瑶知道他这是死鸭子嘴硬不会承认了。
说完看向攸宜道:“自从你父皇知道草原八部之乱,便日夜忧心,看到你平安他也能放心。”
“是女儿不好,让父皇母后忧心了,八部之间的矛盾持续了一百多年,各家族之间互有仇恨,也会有联姻,他们的矛盾不是一时之间便能解决,如今,也不过是忌惮我这个大齐长公主的身份,想要解决八部之间矛盾,非一夕之间。”攸宜道。
“的确如此,就这五六十年时间,草原之主从章佳部落,耶律部落,如今是呼延部落,草原人彪勇,的确不好控制。”赵恒点头认同。
他在西北待过数年,对草原这些年的情况也还是了解的。
“既然不好控制不如就想办法让他们互相为质。”陆瑶开口道。
赵攸宜点头:“女儿也是如此想,所以在草原开办太学,挑选八部优秀子弟入学,让他们又互相了解,彼此制衡,这便是所谓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当然,最重要的,女儿也希望他们能受中原文化教化,改掉骨子里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