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对他,对曾家有愧。
这愧疚让她不安。
说到底是她自己心理作祟,做这些不过是让自己好过些。
如今她倒是嫁了位风光无二的权臣,年轻一代里,没有比他更风光的,可她却成了笑柄。
人人都知陆驸马最爱妙音阁里的头牌露浓姑娘。
过去她利用曾江,如今她被陆玉庭威胁利用。
这就是她的报应。
她在这里给他供了长生牌位还有长明灯。
慧然方丈说这长明灯能燃百年,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愿能保佑他早登极乐。
她生于后宫,长于后宫,不曾恩惠于谁,也不曾亏欠于谁,除了曾江。
如今她欠着曾家。
明日是七夕,她今日经过街道时便十分热闹,她不喜这样的热闹。
她来之前去了曾家,这是表哥的第一个冥诞,满院悲切,她不忍再待,便上了山。
从供奉长明灯的佛塔出来,赵绾顺着小路慢慢的往后山走。
外面倒是比大殿里稍微清凉些,不过还是闷,毕竟要下雨了。
珍珠要跟着的被赵绾拦住了:“本宫自己走走,过会儿就回去。”
“公主,天就快黑了,还是奴婢陪着你,公主当心迷路!”
“这条路本宫走过多回了,无碍,不必跟着!”她想一个人静静。
山上很安静,没有一丝风,自然听不到树叶声响,周围静的能听出自己的呼吸之声,安静的让人发慌。
赵绾就站在山顶的一个石崖上,下面的树木郁郁葱葱,看不到底。
大概是太安静了,赵绾听到了一声呼吸声,不是她的。
她回头,身后确实站着一人,戴着面具,手握长剑。
“别动!”
赵绾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那人先开了口。
“这山上到处都是我的侍卫!”赵绾尽量让自己冷静。
“我知道,可你觉得他们赶来的速度快,还是我把你退下悬崖的速度更快!”推下悬崖,尸骨无存,连拔剑都省了。
“你想干什么?”
“公主果然聪明,我今日来是想告诉公主一个消息!”
“如此费尽心机的跟我上山就为告诉我一个消息?”赵绾并不上当。
“公主难道不的表哥小曾大人是如何死的?”那人看着赵绾的眼睛道。
赵绾表情微动,关于表哥的死一直是个谜,当初景王说是崔家,可崔侯认下所有罪行,独独不肯承认他派人杀表哥。
如今证实那场刺杀是景王自导自演,她自然认为杀死表哥的是赵穆的人。
可听这人的口气,赵穆似乎也并非凶手。
“公主殿下不查清真凶,就是给小曾大人念再多的往生咒,点多少长明灯,他也不会瞑目。”那人语气阴冷,犹如毒蛇,赵绾打了个冷颤。
“阁下以假面示人,说的话又有几分真?”赵绾嘲讽道。
“作为一个杀手,一旦露了真颜不是我死,便是对方死,公主确定要我以真面目示人?”
“杀手?谁派你来的,又为何要告诉本宫这些?”赵绾站在那里,一身青蓝色的襦裙,面容冷冽。
“我不过是怜悯公主处境,不想公主做个被人利用蒙骗的可怜人罢了!”
赵绾闻言,心尖倏忽一颤:“你说什么?”
面具人的语气却突然从容起来:“公主聪慧,应该已经猜到了。”
赵绾表情有些崩溃,咬着牙道:“你以为本宫会信你!”
“公主若不信,可以自己查,我这里倒是有样东西可以帮公主。”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赵绾。
“你以为凭你三言两语本宫便会信?”赵绾挑眉,气势十足,带着咄咄逼人。
“公主可以不信,但公主可以自己去查,毕竟,自己查到的真相最真实!”那人看赵绾并不接信,把信丢在赵绾面前。
赵绾没有弯腰去捡,那人笑了笑:“公主不必担心我会对你不利,若要杀你,刚才公主未转身时我便动手了,我是提醒公主,也许太子妃娘娘可以帮到公主,她的江南镖局消息最是灵通。”
面具人说完,快速离开,周围又恢复了安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赵绾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她青蓝色的身影快要和天色融为一体。
“绾绾?”
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赵绾抬头,即便天色灰暗,可那一抹白色太过亮眼,她想认不出都难。
是他。
赵绾死死地盯着朝她走来的陆玉庭,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亦无法缓解她内心的挣扎。
一双眼有愤怒,有狠绝,深处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看到她那一刻,陆玉庭悬着的心就这么松了下来。
回府听说她上了山,便紧着赶来了,大雨将至,她却不在房中,他又上了山,幸好,找到了。
今日是个阴天,夜空灰暗,并无半点星光,陆玉庭却觉得她的眸中如星河万里。
喀嚓一道雷光,刹那间亮如白昼,陆玉庭这才看清她站在崖边。
“绾绾,你要做什么!”陆玉庭显然误会了。
抬脚要过去,却听赵绾冷冷道:“别过来!”
陆玉庭这次倒是没有逆着她,抬起的脚立马收了回去:“好,我不过去,你小心些!”
赵绾抖了下手臂披帛,这才抬脚往前走。
咔擦又是一声雷,陆玉庭伸手要扶,却被赵绾无视。
在宫里什么没见过,区区几声雷声而已。
几声雷声后,雨滴开始往下落,越来越大,陆玉庭上山寻她时便带了伞,撑开给赵绾撑着。
赵绾推开他,态度冷硬:“不必!”
“淋了雨要生病的!”陆玉庭再次将伞举到赵绾头顶。
“本宫说了不必!”赵绾这话带着几分负气。
“又闹什么脾气!”陆玉庭去拉她的手,却被她甩开了。
“陆玉庭,本宫爱做什么做什么,于你何干?”赵绾嗤了嗤嘴角。
“你是非要在今日和我闹是吧?”今日是曾江的冥诞,一早她便消失不见。
先去了曾家,又上了玉坛寺祭拜,刚才站在崖边,她是想殉情吗?
“本宫不想和你说话!”赵绾心里烦躁的很,谁都不想理,尤其是眼前之人。
赵绾穿的裙衫长,走路自然不方便,尤其是下山的路,不小心便踩到了裙角,身子往后仰去。
陆玉庭手臂一揽,赵绾倒在他胸口,赵绾要推开他之时,陆玉庭足尖轻点,一手举伞,一手抱着赵绾的腰,往山下飞去。
赵绾并不会武功,被陆玉庭这般抱着,竟有些眩晕。
“陆玉庭,放开本宫!”她挣扎着道。
“公主不想你我二人殒命于此,就不要乱动。”
殒命?
有那么一瞬,赵绾竟觉得若真的殒命于此倒是挺好。
她不必……
从山顶到玉坛寺并不远,陆玉庭又是轻功而行,不过一盏茶时间便到了。
雨太大,两人都淋了些雨,好在珍珠已经提前准备热水。
赵绾洗了个热水澡,斋饭也已经备好,正准备用时陆玉庭走了进来,很明显,他也刚沐浴过,头发还没干,随意的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