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玉庭太了解师兄,师兄此去丰县整顿的矿山只是其一,肃清整个河东道的官场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陶刺史这次撞他手里,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才不会管他是不是天子旧臣。
皇上若是包庇陶刺史,师兄只怕连皇上的面子都未必肯给。
皇上容不下傅家,容不下崔家,甚至猜疑打压陆家,但对这些没有根基的旧臣倒是容忍的很。
陆玉庭摇了摇头,不过没关系,他会和师兄好好配合,将这群乌合之众统统清理干净。
“太子殿下没事就好!”风无名这才松了口气。
他确实担心太子殿下安危,但也有私心,大哥这次能不能翻身就看曲州之行,若是太子殿下出事,此行去曲州之人都得陪葬,大哥也逃不了。
“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陆玉庭想了下道。
“公子请吩咐!”
“曾侍郎年少有为,完美无缺,堪为百官典范,可……”陆玉庭话没有说完,只看了风无名一眼。
风无名立刻明白:“属下知道了。”
曾侍郎完美无缺,可他总有家人,有父母,有兄弟姐妹,人多了,总会有人犯错,他们犯错不要紧,记在曾侍郎身上就好……
陆玉庭倒不是要给曾江找麻烦,只是,曾江先弄出了这么大乱子,整个六部都被搅进来,他什么都不做的躲起来,倒让皇上不安心了,总得做点什么才能让皇上无暇顾及。
陆玉庭拿起笔,写了封信交给风无名:“这封信交给齐思宇。”
齐思宇如今守着工部,这时候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
赵绾正在房中生闷气,外面小丫鬟敲门进来,说是驸马让送来的宵夜。
珍珠接了食盒,赵绾坐在那一直没动,珍珠将菜摆好才道:“公主将就用些吧,虽然有些简陋,但看起来似乎不错,奴婢闻着倒是挺香。”
黄澄澄的鸡蛋饼,绿油油的炒波棱,炝炒莴苣丝看着也十分新鲜,还有糖醋鱼。
赵绾什么都不想吃,连看都不看一眼,珍珠继续劝道:“公主好歹用些,今儿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仔细胃又不舒服。”
公主脾胃虚弱,又不听太医的嘱咐,吃东西也是随心所欲,经常胃心痛,太医说这个不能根治,要慢慢调理。
赵绾想起从前难受的时候,这才起身,先吃了一口炝炒莴苣丝,宫里不会这样做,不过吃起来倒是新鲜爽口,又连着吃了两口。
“小姐尝尝这鸡蛋饼,还冒着热气呢。”珍珠劝道。
赵绾耐不住珍珠一直在耳边啰嗦,这才夹了一块,软软嫩嫩的,倒是合她的口味。
本来是不怎么想吃的,可珍珠嘴甜,再加上这几样菜确实比先前做的要好,清清爽爽,也没之前那种奇怪的味道,赵绾这才觉得饿了。
陆玉庭进来看到赵绾肯吃东西,心情自然是好的。
在赵绾旁边坐下,一身温润清儒的气质浑然天成。
赵绾心底叹了口气,这样的心机深沉真是浪费了这副好相貌。
“这些菜味道如何,绾绾可还喜欢?”陆玉庭饶有兴趣。
“还能吃!”言则,刚才的东西不能吃了。
陆玉庭笑着摇头,满脸宠溺:“能吃就好,绾绾多用些。”
本来或许还能多用些,看到他,真的是吃不下了。
都说秀色可餐,可陆玉庭真没有给她这样的感觉,一看到他心口就堵得慌,别说吃东西了,气都气饱了。
“我吃好了!”赵绾要起身,却被陆玉庭拉住手臂:“那绾绾陪我用些,我也有些饿了。”
赵绾不得不坐下,吃个饭还要人陪,可真够矫情的。
陆玉庭也不嫌弃这些菜赵绾用过,直接用她的筷子吃了起来,倒是让赵绾说不出话来。
陆玉庭也是世家名门子弟,可真是一点都不讲究。
“你刚去哪了?”赵绾语气随意,但带着试探。
没办法,皇宫里长大的孩子天生的敏感多疑,她能猜到,肯定出了什么事。
“风无名刚带回来一个消息,绾绾”陆玉庭看着赵绾轻笑道。
赵绾撇嘴:“你不想说就算了。”瞧他一脸让她求他的意思,她才不要。
“你倒是个急脾气!”陆玉庭打趣,其实一些事告诉她也无妨。
毕竟,即便他不告诉她,她也会知道,她是皇家公主,对政治天生敏感。
“你说就说,做什么卖关子!”赵绾瞥了他一眼。
“是,公主息怒,臣说就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魏家出了点事。”陆玉庭语气随意。
“你说魏家,魏阁老?”赵绾不可置信道,魏家低调,能出什么事。
父皇打压世家她也知道,可魏家是文官,难道……赵绾捏紧了手心,有些搞不明白情况了。
“嗯,魏通则在丰县有些私产,前些日子丰县矿场出事就牵连到了魏家。”
赵绾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事,不是父皇要打压魏家就好。
“这种小事也算不得什么。”赵绾道。
京城有头有脸的都有家族私产,朝廷是允许有私矿的,这也不算什么。
“是不算什么,可丰县的矿场死了一千多人,里面的矿工大多是官府私设名目抓来的百姓,这事河东道不少官员都有参与,你说这事算不算大?”陆玉庭勾了勾唇。
“一千多人?朝廷没有人管吗?”这种事该上报朝廷才是。
“公主该看一看京城外的地方,那些地方可不像京城这般繁华。”更何况,京城的繁华只是看得到的地方,看不见的地方又有多少。
赵绾沉默了会儿,看陆玉庭的眼神有些茫然,他此刻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
他骗她,利用她,心狠手辣,精于算计,可他做的这些又都不是为了他自己。
他是先太子的人,可在父皇中毒时,他义无反顾,若不是清虚道长心疼弟子,死的就是他,从这方面看,他又是个好人,或者说是个英雄。
她真的有些看不懂他了。
他做这些就只是为了完成先太子遗愿?可先太子都故去多年,他坚持这些有意义吗?
“陆玉庭,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你。”赵绾静静的凝着他,语气缓缓却仿佛别有深意。
“那我在公主的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呢?”
“……”赵绾怔住。
陆玉庭的瞳色深了几分,嗓音仿佛有无尽的缠绵:“公主,其实你在我心里的分量,比你以为的,要重得多。”
无论动机如何,她都是他想要得到的人,从前也好,现在也罢,从未改变。
赵绾盯着近在咫尺的清俊容颜,眼睛不由慢慢红了,她咬着唇:“谁要信你的话。”
不管她相不相信他这句话,她听到他说这句话时,心里的委屈多过质疑。
说实话,陆玉庭在她心里的地位,没有第二个人享有这种特殊性。
包括她表哥,曾江。
京中爱慕表哥的女子不少,其中就包括她的七妹妹,甚至为了能得到表哥,做出那些事来,可她从不曾为此难过过。那种笃定不知是自信还是,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