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今日,常贵白日里伺候了一天,晚上在华清殿当值的便是孙不二。
皇上深夜召见洛风,皇上屏退了宫人,孙不二虽不知谈的是什么,但一定是不想人知道的事。
皇上靠在榻上,没了白日里的威风,烛光下俨然就是个日暮西山的老人了。
“朕派你查的事可有消息了?”皇上嗓音有些哑。
“四皇子近日私下约见了上官大人,韩大人,还有高统领……”
皇上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冷笑道:“他倒是会选人。”
这几个都和太子有过过节,若要临阵倒戈,他们应该最容易争取。
洛风又接着道:“贺兰家的大小姐近日见了殿下几次。”
洛风不好说的太详细,毕竟男人和女人之间那点事,不说,皇上也能猜的出。
皇上闭了闭眼:“朕给过他机会了。”
赵穆的王府侧门和一家古玩店相通,他做的那些事看似神不知鬼不觉,可皇上早派了人盯着。
皇上的性子一贯如此,倒也没什么意外,因为皇上不止派人盯着赵穆,也派人盯着太子。
洛风不语,安静的垂眸站着,等待着皇上的发话。
“太子那边如何?”
“太子近日并无外出,太子妃回京后在府中接见了几位命妇,并无越距。”
“太子无外出?”皇上觉得这倒不像太子的风格。
他和陆玉庭亲如兄弟,陆玉庭遇刺,他会安安分分的在府中等消息?
“是,太子并无外出,也并未在府中接见过大臣,不过,”
“但说无妨。”
“不过,太子派人去了皇陵。”洛风如实道。
皇上愣了一瞬,然后才道:“他倒是有心了。小皇孙那边如何?”
“小皇孙很好,跟着太子给他安排的教习先生学习,太子也派人暗中保护,属下怕派去的人打扰,便撤回了一些,只留下两个,属下发现小皇孙和驸马似乎有来往,小皇孙私下称驸马为……先生。”
皇上眼睛微眯,先生?陆玉庭到底又在打什么注意。
“你做的很好。”过了好一会儿,皇上抬头看了洛风一眼道:“你放心,朕答应你的,绝不会食言。”
洛风下跪道:“臣多谢皇上。”
“你一会儿去趟上官峰那里,朕有封信要带给他。”
洛风拱手道:“是。”
洛风拿了信后,很快离开,身影消失在夜幕里。
皇上一个人在殿里做了好久,才叫人进来,孙不二忙进去:“皇上。”
“传太子过来见朕。”
“是!”孙不二忙应道。
皇上最近有些喜怒无常,这都快子时了,这个时候却要见太子。
赵恒已经睡下了,可皇上召见这么大的事谁也不敢耽误,韩长史只好硬着头皮让青鸾去请。
赵恒本不想吵醒陆瑶,可她惯来浅眠,青鸾刚的话她也听到了。
“都这个时辰了,不知皇上召你何事?”陆瑶一边给赵恒系着扣子一边道。
“你放心,不会是什么大事。”
“难不成御林军从那二人那里审出些什么了?”陆瑶猜测道。
“说不定,你先睡,别等我。”赵恒拍拍陆瑶道。
赵恒走了没多久,孙不二的消息便递出来了,皇上在召见太子之前见了洛风,应是和四皇子有关。
陆瑶将信在火烛上燃了,目光炯炯,皇上既如此防备赵穆,又为何让他留在京中?
皇上惯来谨慎,孙不二能偷听到和赵穆有关已经是极难得了。
皇宫
皇上深夜秘密召见太子,必然是有话要说,一列宫人不敢靠近,都在八丈外的地方候着,偶尔听到皇上喊要添茶,也都是低眉顺眼的进去,连迈出去的脚步都无声息。
“朕听说你派人看煦儿了?”皇上问道。
赵恒点头,并不否认。
“朕知道,你性子看着虽冷,却是个有情义的,当初睿王的事,几兄弟也唯有和他不睦的你替他说情。”
“儿臣做事只问该与不该,不求结果。”
“好。”皇上难得带着笑意:“你们兄弟几个,朕从前一直以为老四和先太子最像,如今看,还是你和他最像,骨子里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你们身体里都流着一半皇后的血。”
“父皇既然知道傅家人一身正气,绝无反意,为何还要将傅家驱逐出京?”既然他提起了傅家,他当然要问一问。
“有些事父皇也是身不由己。”皇上叹了口气。
“父皇的身不由己是否和当年的明仁皇帝一样?”
皇上一愣:“你说什么?”
“父皇,恕儿臣直言,明仁帝在时十万顾家军皆殁于红河谷一役,当时领兵的是昭华的祖父顾老将军,而那一役,顾家男儿皆亡,只留当时的幼子顾将军,顾老将军用兵如神,顾家军神勇,断不至如此惨烈,是因为明仁皇帝扣下了派去增援西北的粮草和精兵,顾老将军等不到增援,这才孤注一掷,乃至全军覆没,后来顾老封君带着顾家遗孀跪求明仁皇帝还顾家公道,明仁帝便推了当时的云阁老出来做替罪羊,顾老将军死后西北军如一盘散沙,而契丹等国也在那一役损失惨重,明仁皇帝不久后便驾崩,皇祖父继位,边关也平静了许多年……父皇是不是要效仿当年的明仁帝,将傅家推向绝路。”
当年的顾家也同样掌着西北军,一直是明仁帝心头的一根刺,后来元昭帝继位念及顾家的功劳,将最宠爱的女儿下嫁顾丰生,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想为顾家翻案。
因为红河谷一役,不仅牵扯顾家,还有云家,云家后人至今还背着贻误军情的罪名,是罪臣之后。
“朕不会动傅家,朕答应过你母后。”
“所以外祖他就要一辈子待在西北?”外祖年纪大了,人越大就越想念故里,他的两个孩子都埋在京城,他当然想回京。
可没有皇上圣旨,除非是他的尸体,否则,只要活着就一日只能远望京师。
皇上倒没有发怒:“当你坐上这个位置就知道朕的难处,你的祖父,太祖父亦是如此,朕和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齐。”
“便是有天大的难处,儿臣也绝不会牺牲任何人,任何家族,若真到那日,大齐便合该亡在儿臣手中。”赵恒的语气很平静,眼神却透着执着。
皇上瞧了他一阵,忽儿长长叹了口气:“恒儿,朕身子不大好了。”
皇上的身体状况是皇家最大的秘辛,除了皇上和诊脉的太医,无人知晓,且皇上的脉也不是谁都能诊,便是玄妙真人从未有机会替皇上诊脉。
“父皇说笑了。”其实皇上身体不大好的事在回京之前陆玉庭已经告诉他了。
皇上之前已经中风过,再加上上次中风,已经是外强中干了。
皇上苦笑道:“前几日太医院判来给朕诊脉,朕逼着他说实话,结果呢,吓的跪在地上不敢看朕,说若仔细将养,不劳心费神,兴许还有个三年五载,若不然,大约就只剩一两年光景了。可朕是皇帝,怎么能不劳心费神,恒儿,朕想为你多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