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表情有些复杂,他怎会不知太子这一通折腾会给赵家天下带来什么冲击,再大齐人心中,明仁皇帝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可是明仁皇帝再英明,也是人,明仁皇帝功绩无数,可晚年的时候为巩固皇权的确做了错事。
今日祭祀赵家宗室来的人自然不少,虽说宗室没什么实权,但只要是赵家天下,他们这些宗室便可衣食无忧一辈子,而且,有天生的优越感。
不止宗正,一些宗亲也开口道:“皇上,事情过去多年,谁知道这些证据是真是假,万不能由着他们污蔑明仁皇帝。”
“证据岂能作假,郑王慎言。”刘御史一身硬骨头,谁都不怕。
“大胆,刘御史到底是何居心,竟在此祸乱朝纲。”郑王呵斥道。
刘御史也不是被吓大的,大场面见的多了去:“皇上,臣的忠心青天可见,臣只是不愿忠臣蒙冤,良将受屈,臣为云阁老,为顾家军请愿,求皇上还他们公道。”
孙大人,宋大人,曾大人都下跪请愿,接着,浩浩荡荡跪了一地。
倒不是百官逼迫,而是红河谷一役的真相实在太让人震惊,怪不得当年明仁帝要推云阁老出来才能平息舆论。
事已至此已是再无挽回余地,只是,帝王蒙上污点,那些大臣会从此盯着帝王的缺点,皇权也会跟着动摇,太子这是把自己置在最危险的境地。
赵恒适时开口:“孤奉父皇之名,查当年一案,今日将真相公之于众,便是为还云阁老,还十万顾家军一个公道,如今此案真相已明,孤总算不负父皇所托。”
赵恒此话说完,众臣齐声道:“皇上英明。”
皇上心里一阵苦笑,谁说他的太子不通过人情世故?今日倒是知道在众臣面前给他几分颜面。
赵恒又道:“明仁皇帝一生功绩无数,他举贤任能,整顿吏治,曾亲自考核县令,把不称职的人斥退,任用有才干,能负责的官员;他重视对边疆地区的管辖,将前朝丢失的领地夺回;他改革军制,对参军的士兵供给衣食,免征赋役。明仁帝在位期间生产发展,经济繁荣,百姓安居乐业,让我大齐进入全盛时期。”
“他的功绩前无古人,作为赵氏子孙,恒敬佩不已,然,人无完人,明仁皇帝病重之际受小人挑拨,让忠臣良将蒙冤,如明珠蒙尘,恒身为赵氏子孙,承先祖遗志,功绩承之,错亦承之,今日便拨乱反正,为功臣正名,亦承先祖之错!”
众人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只听赵恒又道:“刘大人,请打龙鞭。”
“臣,遵旨。”
很快便有两人托着鞭子上了祭坛,众臣不明所以,这打龙鞭乃大齐开国皇帝所立,当时赵家先祖,江家先祖,还有司马家先祖结为异姓兄弟一同打天下,推翻前朝暴政,后来得天下,赵家先祖乃三兄弟老大,便得统江山,后来江家和司马家交了兵权退隐朝堂,这打龙鞭是大齐开国皇帝交给司马修文,让司马家世代守护此鞭,若大齐皇帝行不仁不义,有负天下之事,便可请此鞭。
大齐建国多年,从未请过此鞭,司马家人这百年来也像是销声匿迹,彻底和京中没有任何联系。
大家也是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打龙鞭,只是不知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顾郡王,云泽上前。”
云泽和顾昭华上前后,赵恒接着道:“请二位合力挥动此鞭,先祖之错,孤来偿,以慰将士英灵。”
云泽和顾昭华皆跪下:“臣不敢,太子殿下查清家祖父冤屈,臣感激不尽,怎敢对殿下动手。”
众官员也跪下,诚惶诚恐道:“此举万万不可。”
谁敢对未来储君行鞭刑,疯了吗?
“是我赵家先祖对你两家不起,有错不罚,愧对十万将士,孤心难安,先祖亦难安,孤身为大齐储君,更应以身作则。功当赏,错当罚,群臣不得辞也,愿我大齐日后再无蒙冤之功臣,君臣同心,共创盛世。”赵恒说完,单膝跪下:“请打龙鞭。”
“哥。”五哥对他,对顾家如此有情有义,让他如何忍心挥动此鞭。
云泽亦不忍心,他的确想为云家平反,让云家子孙从此不必再背罪臣之后的罪名,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通过科举入仕。
太子当年答应他为云家平反,他已是感激不尽,未曾想,太子竟会代明仁帝认错受罚。
“殿下!”云泽也跪了下来。
他对太子殿下只有感激,只有敬重,哪敢对他敬重之人动手。
赵恒却是不理,朗声再次道:“请打龙鞭!”
顾昭华拳头握的紧紧的,眼睛通红,始终不去接那打龙鞭。
刘御史劝道:“顾郡王,太子殿下以身作则乃是明君之举,亦是群臣典范,自此以后,我大齐必君臣同心同德,顾郡王和云将军莫要辜负殿下一番苦心。”
顾昭华看了跪在地上的赵恒一眼,终是心一横接下鞭子。
“对不起。”顾昭华没忍住,眼泪直接滚出来了。
刘御史看他们接了鞭子,高声道:“行刑。”
二人高高举起鞭子,却觉得那打龙鞭有千斤之重,无法承受的不是重量,而是太子殿下的千斤之诺。
鞭子高高扬起,又落下,啪的一声响彻天地,午时的太阳正盛,盼着祭祀早点结束的大臣们此刻却是一脸的肃穆,无人言语,无人抱怨。
鞭子落下的响声,响在耳边,震在心中,铭记一生。
“一打江山永固。”
……
“再打国泰民安。”
……
“三打时和岁丰。”
……
“刑毕!”
三记打龙鞭,这鞭子是特质的,鞭子上的铁刺落在人身上,一鞭足以皮开肉绽,普通人难以承受。
可今日赵恒挨了三鞭,就算功夫好,身上的伤也要养上一段日子了。
顾昭华打完,直接就跪下了,扶着赵恒道:“哥!”
赵恒挨了三鞭,后背一片血肉模糊,头上的汗珠滴答落下,冷着声音道:“哭什么,不怕丢脸。”
“我不怕,我才不怕。”
刘御史和身后的大臣齐声道:“皇上英明,太子殿下英明,臣等愿肝脑涂地,誓死追随。”
大臣们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赵恒举头望天,日照当空,多年沉冤得洗,终无愧于心,亦对得起这朗朗乾坤。
正义虽然来的晚一些,但永远不会缺席。
赵恒背上的伤不轻,血腥味在闷热的空气下十分明显,乃至他的动作有些迟缓。
皇上看着赵恒,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一般,他身上的这股子执拗像极了先皇后,这份骨子里的义气又像极了定国公。
这些年,定国公把他教的很好。当年得知女儿薨逝,定国公快马回京,执意要接走他,大齐皇子自然没有养在外面的道理。
但他那时因为先皇后的确是不喜他,总觉得是因为他,先皇后才离他而去,在西北的那些年也是不闻不问。